南柯一梦终须醒

第一百章 怨气


    夜如泼墨,悠悠墨团,如嗜人骨血的恶魔一般,不声不响,伺机而动。
    “阁下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煜月掸了掸洁白如新的衣摆。
    “一来就送在下这般大礼,说来也不枉在下寻你三千年,是吧!”他抬眸凝着融入了墨团般的城楼一角。
    “煜月,你我本无怨,何必苦苦相逼!”须臾片刻,霁华冷冷的声音自那一片黑暗处传来。
    煜月一笑。“阁下说笑了,我与阁下素未谋面,何来的相逼之意。”
    霁华眸中一冷,却也碍于煜月的身份不好表露得过分。“我所行之事,于你这天族太子无碍,你何必揪着我不放!”
    “哈哈哈……”煜月一声轻笑。“故人所托,煜月亦推脱不下,唯有勉为其难,圆她所望罢了。”
    “故人!”霁华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若是你真的这般看重南柯,你更是不该碍我之事。”
    “要知,事成后,南柯便不必再困在无妄之地!”
    煜月饶有几分趣味地凝着那一片墨色,思及那日之事,不禁有些失神。
    那一向视他如麻烦的小丫头,那日竟主动闯进了他的于飞殿。他知晓,这丫头因险些害得他的小叔阆风命丧幻境,而被押上了天界。
    他惊讶之余,不禁细细打量着破门而入的小丫头。一袭青衣,分毫未乱,额间垂下的青丝,隐约可见低垂杏眼中的一片幽深。
    “煜月!”她说“我有事要你去做。”
    明明是求人话语,却教她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他当时觉得有趣,甚至打趣。“你乃是天界的阶下囚,不觉得此番前来,姿态不妥吗?”
    她不理,死水一般幽深的眸中,渐渐映出一枚明黄旗子,手一扬,旗子不偏不倚正落在煜月面前的白玉茶案上。
    “将招魂幡放好,莫教任何人夺了去!宗之善识休养得差不多了,可入轮回!”
    “小心霁华!”顿了顿,忽地不知头尾,她说下一句便转身欲走。
    “你就不想我救你?”不知为何,见那瘦小的背影欲走,他鬼使神差地说。
    “呵!”她冷笑一声。“若非我自愿,你们天族能耐我分毫!”
    果然,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历经何事,那份张狂还是可刻在了她的骨子上。他一笑,也就应允了。
    “煜月,定不负所望!”
    得他允诺,那抹绿衣也就渐渐迈出了他的视线。
    自此,他一直追查此事,只是,终究我明敌暗,还是失了宗之善识的下落。一月前,不知为何,晋城之内,宗之善识的气息重现,他唯有追踪而来。
    “困?”煜月从回忆中醒悟过来。“若非南柯自愿,世间岂有困住她的地方。”他不禁以南柯当初之言,回之霁华。
    “你当真不愿收手?”霁华话一出,空中的水雾似乎顿时凝成冰晶。
    煜月眉头轻皱。“阁下此言差矣,收手的不该是阁下?”
    他指着城墙角处的土坑。“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你虽修的是慈悲众生的佛,可是,所行之事早已成魔!”
    “你因一念之私,残害生灵,拘下他们的残魂,以上古密咒,困为己用,这便是你所修的佛!”
    闻得煜月一声质问,霁华不以为意地一笑。“我不过替天行道罢了!当初宗之宛若邪魔,害尽天下多少生灵。天界因己私,不杀宗之以泄众愤,反倒收为己用。而你这天界太子与魔界南柯更是悲悯众生,竟将大魔头投入轮回,予以重生!”
    “我没这付慈悲心肠,我只知晓,宗之害我挚爱,我便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激动处,水雾成针,于黑夜中闪着寒光,一阵凛冽,冰针如飞,朝着煜月铺天盖地而去。
    煜月眼神一凛,身形未动,一道银光应声而起,化作一道穹顶。纷至沓来的冰针,一有接近,纷纷化作一阵水汽。
    衣袂一挥,穹顶四冲,铺天盖地的冰针瞬间融化,如丝春雨般地翩然而下。
    水雾朦胧,一片月白悠然而立,只是,面上已是一阵寒冰。
    “想来你势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话语一转,“只是,南柯、欧阳淇、你所拘的亡魂,他们何辜!你有怨,他们亦有怨!”
    闻言,霁华神色突变,只觉经脉中气息顿凝,一时间体内灵力竟然后继不上。忽地,整个晋城如教一张大网罩住了一般,银光四射,夜色中的墨团瞬间被渗透,他倚柱而立的身影亦在一片银白中显露。
    他微弯着腰,覆在胸口的手只觉将欲跳脱而出的心跳,他喘着粗气,却也冷静下来,默默俯着城下那银光环绕,衣袂翩跹的身影。
    “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便教你领教一番你所造就的怨!”
    说着,煜月周身环绕的银光,化作三条银色的巨龙,朝着晋城的三角呼啸而出。银龙呼啸盘旋,似蓄足了力量,一声龙吟,携风带电直冲而去。
    三声巨响透彻天际,霁华身形一震,只觉三道阴恻恻的力量直冲面门而来。他嘴角泛起一抹讥笑,眸中印着越发靠近的狰狞面容,他身形未动半分。
    三道怨气铆足了劲,冲着霁华身影,直冲而去。怨灵破体而过,后劲不止,直往城楼之上撞了去,坚固的城楼瞬间倒塌,扬起一阵灰尘中,夹着点点星光。
    煜月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是毫不犹豫,游龙盘旋,银爪抓起失控乱窜的怨灵。他身形一闪,已是立于废墟之上。
    月色下,指尖敛起星尘,手指轻轻地搓了搓,一阵清风拂来,吹掉了指腹上的星尘。
    他神色晦暗难猜,看着一片废墟,冷笑一声。
    “竟是幻化之体……”
    ……
    与晋城泼墨般漆黑的夜晚不同,此时朱崖海内,月牙斜挂,星河璀璨,平静的海面上铺着一层层皎洁。
    明月盘腿坐于石头上,盯着浩渺的夜空,心头愁绪千回百转。海风轻拂,撩起丝丝秀发,拂在脸上,带出阵阵细痒。
    明月下意识将碎发拢在耳后,不料却碰到细软发丝后的簪子。她一愣,不自觉下,簪子已教她取下。
    月色下,不知名的木材坯子下,一尾小鱼糙糙成型,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呆愣愣的,瞪着一双骨碌的大眼睛,却有几分灵气。
    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簪子,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只是,笑着笑着,眼底便模糊了。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骚头”
    她嗫嗫地开口,一次又一次地轻轻念着。似乎每念一次,心底的思恋便可解一分。
    “阿淇,我似乎有些贪心了。”她凝着手中的簪子。“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好想好想……想到心中就像吃了莲心,尽泛苦水……”
    眼眶处的水光将欲决堤,她忙抬头,看着星空,使劲将眼中的湿意咽回去。她吸了吸鼻子,硬是扯出了一抹生硬的笑容。
    “不能想了,不能想!”她暗自告诫自己。虽然霁华在她身上布下了咒术,敛了她的气息,但是,若是情绪激动,难免会冲破咒术。
    她拍了拍脸颊,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似乎没有半分动静。
    如鬼使神差一般,她念了一声咒语,眼前场景已是变换。
    浩渺无边际的大海此时亦化作一片莽莽竹海。思及此事,她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她竟然生出幻影,来到了当初救下霁华的竹林。
    虽是几千年过去了,但是此处的莽莽竹海似乎并没有染上时间的痕迹,甚至,她一时恍惚,那块石头上,霁华浑身是血仍躺在那里。
    “哗啦……”
    一阵竹叶摇曳之声惊醒了她的恍惚,她迷茫地寻声望去,只见竹林深处一阵动静,月色下,竹影幢幢,一个小小的身影越发走近……
    “噗呲……”待得那小小身影走出了阴影,明月止不住一笑。
    只见眼前一个一身翠绿的小包子,五短身材中,胖乎乎的小手插着腰,圆滚滚的小脸上盛气凌人地瞅着她。
    “你这小丫头,怎生这般不懂事,这三更半夜的,跑这来吵得我不得安歇!”
    “是,是我的不是。”明月捂嘴一笑,可能因着她怀孕的原因,也就不愿与这孩子计较。
    “我一时兴起,思及往事,却扰了你这小竹子的安歇,真是抱歉!”
    “小竹子!”小包子瞬间炸毛。“我生出灵识之时,这世上尚且还没有你这条小鲛人!”
    “真是厉害!”明月很不走心地捧场道。
    “那是!”小包子傲娇地昂起头,却在见到明月面容时大惊失色。
    “你……你……你……”
    “我怎么了?”明月见小包子忽见鬼魅的表情,不禁郁闷,她长得这般惊天地泣鬼神?
    “是你!”小包子扒拉着小短腿一顿跑。
    看着仅有她大腿高的小包子,她不禁伸手蹂躏,也不忘问道:“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小包子连连点头。“三千年前,你来魔界,我就见过你!”
    明月一愣,嗯一声,示意小包子继续讲下去。
    “当时你急着来寻南柯,却知晓了南柯已被抓上了天界,你无计可施,便心烦气躁地来到竹林。”
    “哦……”明月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你当时就是竹林里的一根小竹子啊。”
    “什么小竹子!”小竹子恶狠狠地白了明月一眼。“我生出灵识之时,便是魔界南柯还是那把冷冰冰的玄剑罢了!”
    明月努着嘴上下打量着小竹子,啧啧称奇道:“也难得你修成如今这模样……”
    果不其然,话语刚落,小竹子再次炸毛。“我生根于此,若非魔界灵力渐渐微弱,能人几乎难寻,我又何必这副模样!”
    “说来还有你的一番错!”
    “我?”明月不禁莞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吵醒你修成的美梦了?”
    小竹子瞠目,指着明月,怒气满满地吼。
    “若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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