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结婚好吗?

第7章


    因为他国中毕业后,全家搬到澳洲去了,我没有机会去了解一个这么爱我的人,在中正机场送他的时候,是我第一次为男孩子哭。
    他的白色雅哥停在我面前,我坐上车,想着淑卿所说的幸福,想着他所说的幸福,突然我问出了一句:「什么是幸福?」
    他转头看了一下我,又把头转回去,扬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有回答我。
    雨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在眼前摇摆着,车上放着Kenny G的萨克斯风演奏曲,随着这一切同时出现在我眼前之际,我好像懂了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好像喜欢,好像被喜欢。」
    如果撇掉那张画不说,撇掉那些话不说,我对他是什么感觉?
    老实说,我没想过,因为他曾经给我那么讨厌的感觉,如果真要说我对他有什么感觉,那顶多就是两个字:讨厌。
    但自从我们上了高三,忙自己事情的时间多了,想讨厌他的时间少了,反而不是很习惯。
    从上次颱风天让他载送上下课之外,我们又回到了原本不是很有交集的交集,有时候见到他时是他的背影,因为他正背着书包出门去,有时候他见到我时也是我的背影,因为我正在房间里念书,而我习惯不关房门,比较通风,在这样的同一个生活环境下,两个人没说多少话,没见多少面,对於对方的印象只是一堆背影,这一次见到的背影把上一次印在脑海里的背影覆盖,下一次见到的背影也肯定会把这一次的背影覆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跟他之间,只剩下背影的味道,比其他的所有都要真实,都要有温度。
    而功课,变成我们最主要的生活重心。
    其实我很不喜欢这样,妈妈一天到晚见到我就是给我吃补品,弟弟见到我像见到空气,就因为我今年要联考,他不想再跟我吵嘴,我说话的对象只剩下书本,日记,还有淑卿。
    我跟淑卿天天见面,在学校同班,在补习班也坐在隔壁,所以我跟她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但话题多半是环绕在她最近又被哪个男孩子看中了?
    而这个星期日又要跟哪个男孩子出去?上星期日那个太憨厚老实他不喜欢,上上星期日那个又只会找她K书她觉得无聊……
    我想我应该学学她,她过得很快乐,身边的男伴时常不一样,但成绩就是好得很,每一次的模拟考,她的成绩总是能在全校前20名,而我呢?
    我一天到晚拿着历史地理猛背,英文单字抄在手掌心上随时可以多背它一两个,每天回到家做50-100题数学,不会还一定得搞到会,时常半夜两三点不睡还不打紧,早上还得为了学校早自习要考的小考得提早1小时起床K书,这样的生活,充实,但只是为了"上大学"三个字。
    虽然日子因为功课而紧绷得很,但我们还是有一些些小小的活动。
    12月24号,1998年,耶诞节前夕,补习班放学后,同学提议要到淡水去庆祝,还打了几通电话找了几个男孩子,坐着捷运,我第一次在晚上离开台北市。
    到了淡水,我们叫了两部计程车,往沙崙的方向前进。
    12月天的淡水好冷,海风好大,我们四个女生,四个男生坐在沙崙的沙滩上,点着了刚买的营火,在沙滩上看星星,听海的声音,说心事,玩游戏。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怪游戏?那几个臭男生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几个弱女子也只好答应(好像只有我是不情愿的)。
    两个小时玩下来,淑卿的行情因为我们几个小奴婢的衬托下自然水涨船高,那几个男孩子明示暗示一起来,争相邀请淑卿去看电影,喝咖啡,赏夜景。
    游戏玩到最后剩下淑卿这一朵红花跟他们在聊,我们三片绿叶则脱下鞋子,踩在冰冷的沙上散步。
    其实她们两个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相约在联考前不见面,不打电话,不连络,等到两人考上同一所大学,再继续他们的恋情。
    於是,原本三个女生在聊的,剩下她们两个在聊,我一个人继续踩在冰冷的沙滩上,散着一个人的步。
    潮汐声拍逤在耳边,海风吹在脸上,手上,偶尔夹着一些沙,挂在天上的星星,比在台北市看的还要多出几倍,每一颗星星的身边,还会有几颗星星陪,我手上提着的鞋子也是成双的,踩在沙上的脚印也是一对的,但我的心呢?它却是孤单的。
    我坐在沙上,双腿踞在胸前,搂着自己的脚,磨擦着自己被风吹冷的手,突然看见手心上写着的英文单字:alone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竟是他的背影,熟悉的背影……
    我告别了同学,告别了那几个男孩子,自己搭着计程车,赶上最后一班淡水往台北的捷运班车,回到台北站前,打了一通电话回家。
    「喂……」电话那头响起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别人美梦的轻声细语,「喂……是我……」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我刚从淡水回来,但我身上的钱不够坐车回家了……你可以来载我吗?」
    「你在哪里?」
    「我在台北车站……」
    「好!你在南三门等我,我马上到!等我20分钟!」
    他讲电话是不会说再见的,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习惯跟他说再见,他会给你一个时间,让你知道自己还会等多久,但这一刻的我,多希望听到他说一声再见,而不是他给我的那20分钟。
    走上天桥,忠孝东路上还有些车子呼啸着,清洗道路的工程车慢慢的沿着路旁开着,擦身而过的人比起白天要少了许多许多,我心里孤单的感觉却从来没有这么多。
    包包里有1000元,但我却希望他来载我。
    我说过,在我尚未完全了解他之前,我是不会喜欢上他的,所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一下,找个跟我一样孤单的人陪我一下,要牵涉到爱情,我想还不到时候,因为我还记得颱风那天,他在车上跟我说的话……
    「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的时候,再来想什么是幸福还不迟。」
    我相信这句话,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书还没念完,还没考上大学,还没完成自己想要的梦想,也还没完全了解他,我才18岁,幸福还离我很远。
    他的白色雅哥一样在20分钟内抵达,我很习惯的开门上车,车上的音乐,依然是熟悉的Kenny G的萨克斯风。
    「耶诞快乐……」
    我在上车之后,对他说了这句话,伴着萨克斯风多愁的音扬,伴着我心里空虚的紊乱,这句话说得有点苍,也有点涩。
    「耶诞快乐……」
    他在5分钟之后回应我,伴着他有点萧索的男性嗓音。
    这是我认识他之后的第二个耶诞节,却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耶诞节。
    清晨,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6点12分,台北市的喧嚣还未登场,我早已坐在书桌前,整理着我的书本。
    7月3日,1999年,大学联考的最后一天。
    他说过,当我把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时,再来想什么是幸福还不迟。
    我想,今天是我把事情做完的日子了吧!
    自从上一次从淡水回来那一天,我跟他又回到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交集,他忙他的,我做我的,几乎没说过话,不是说早安,就是说晚安,再不然顶多就是吃饱没?
    但我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这句话,也一直不敢面对这句话。
    昨天,他到我的考场陪考,坐上他的白色雅哥,我竟然有说不出的陌生,他吊在后照镜上的那只小娃娃,换成了一只Snoopy,车上的音乐也不再是Kenny 
     G,而是苏永康的新专辑"爱一个人好难",后座也离去了原本的空荡,多了两个小抱枕,就连车上的香水也换了个味道。
    而我跟他之间,也在认识两年来的熟悉中抹上一层陌生,但奇怪的是,两个人都不想打破这样的陌生气氛,或许是必须先让自己习惯一下吧!
    毕竟我们太久没说话了。
    「这只Snoopy多少钱?」我首先开口,打破了车上弥漫的沉默气氛,「忘了……大概是150吧!」他看了看我,再看一看Snoopy,然后笑着回答。
    连他的笑容都是陌生的,这一切像是重来了一样。
    淑卿问过我,如果他现在说喜欢我的话,我会怎么办?
    我没办法回答淑卿,因为我连想都没想过,如果他告诉我他喜欢我的话。
    淑卿又问我,他考二专,我考大学,即使现在在一起了,将来因为学业而分开,我会怎么办?
    我对这个问题倒是蛮能体会的,因为他现在住在我家里,两个人还是几乎没有交谈,所以即使现在真的在一起了,我想我也能习惯这样的生活吧!
    接着淑卿说了一句我听了都会害怕的话:﹝你喜欢上他了……对吧!﹞我喜欢上他了吗?我想没有吧!因为我还不了解他,而且他也不曾做出更多的追求动作,对我来说,他只是在过他的生活,在我家过他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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