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医圣

    和黄帝一样，岐伯的真人也显得平平无奇，须发皆白，面容清癯。
    不过老人家的精神气色很不错，和宋澈照面的时候，显得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腰杆子挺得笔直，而且很有种睿智沉稳的风度。
    当然，这个风度要忽略掉岐伯此刻偷蜂蜜的滑稽举动。
    “是青云大人啊。”岐伯微笑道。
    宋澈欠身算是行了个礼节，看着岐伯举着陶罐颇为费力的样子，上前道：“我来帮帮您吧。”
    “不用，快好了。”
    岐伯手腕轻巧的掂量了一下陶罐，同时对着萦绕在周围的蜜蜂，笑道：“委屈你们了，就让我再接一点蜂蜜吧。”
    那些蜜蜂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得懂岐伯的恳请，但始终没有扑上去叮咬。
    乍一看，就彰显出岐伯的不俗之处，居然能和动物沟通交流，妥妥的神人一枚。
    不过当宋澈凑得近了，除了闻到了蜂蜜香甜的味道，还嗅到了一股很清新的药香味。
    他心里一动，猜测这些蜜蜂之所以没有扑上去咬这个偷蜂蜜的老人家，其实是被这股药味给逼退的。
    但该配合这位医圣演出（装比）的时候，宋澈自然会选择视而不见，心里却是忍俊不禁，心想这一幕若是让普通人看到了，肯定该以为蜜蜂是倾倒于岐伯的人格魅力了。
    想来这些上古神话里的大佬，大多是用此类法子把仍处于愚昧阶段的大众给忽悠住了，这才以讹传讹的被塑造成神话人物。
    不过，很快的，宋澈想当然的臆测就被打脸了。
    “差不多够了。”
    岐伯放下陶罐，看着满满一罐子的蜂蜜，露出了会心满意的笑容。
    随后，岐伯先撤离了这颗萦绕蜜蜂的树，随后往不远处的一颗树吹了一声口哨，就有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岐伯的头上，绕了一圈后，轻轻落在了岐伯的肩头。
    “来，这是你的酬劳。”岐伯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罐，从陶罐子舀了一些蜂蜜后，将小瓶罐递到了鸟儿的嘴边。
    这鸟儿立刻欢快的摄取蜂蜜。
    宋澈目光一闪，当即认出了这是蜂蜜鸟。
    这种鸟很爱吃蜂蜜，当它发现了蜂巢而又不能单独毁坏蜂巢的时候，往往和人合作一起“窃取蜂蜜”。
    比如飞到最近的村庄里去，看到人了，就一面叫，一面在地上跳来跳去，企图引起人们对它的注意。
    接着它还会不断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把人们引到蜂巢。然后就隐藏在近旁的树枝上，等着人们帮忙从蜂巢里窃取蜂蜜。
    通常，事后人们总要给蜂蜜鸟留下一点蜂蜜、蜂蜡和它最喜欢吃的蜜蜂幼虫。
    岐伯见他打量着蜂蜜鸟，轻笑道：“多亏了这小家伙，我总是能找到最新鲜的蜂蜜。嗯，有了这么多的蜂蜜，等会那些病患伤者也能得到更好的营养救治了。”
    “您有心了。”宋澈道，尽量的惜字如金，以免穿帮。
    “医者的天职不就是如此嘛。”岐伯笑道：“对了，青云大人没去参加祭典吗？”
    “已经结束了。”
    “青云大人的身体还没痊愈，趁着这机会，难道不准备跟巫咸大人讨一杯圣水喝吗？”
    “比起巫咸，我更愿意相信岐伯大人的医术。”宋澈尽量让自己笑得诚恳一些。
    岐伯朗声笑道：“早就听闻青云大人对巫咸大人的术法不太认同，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巫术自衍生到发展到今天，早已自成一系，严谨而又慎密，从天文地理，到卜占作筮，乃至医术，都有很独到的底蕴实力，连我都得时常跟巫咸大人请教一些学问。”
    宋澈见岐伯的胸怀如此豁达，点头道：“看来是我一叶障目了。”
    一叶障目，意思是说被一片叶子遮蔽住目光。
    宋澈这么表达，实则是说自己只关注于巫咸的某个‘缺点’，以至于忽略了巫咸的其他优点。
    至于这个缺点是什么，不言而喻，指的就是巫咸利用宗教之力收拢人心，一旦巫咸有不臣之心，很可能会对王权造成威胁！
    岐伯显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却只是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转口道：“青云大人要不要跟我回一趟医圣谷，我拿些药给你。”
    宋澈笑着说好。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见到岐伯，宋澈就莫名有一股亲近感，看着岐伯的慈祥笑容，他竟想起了爷爷的音容笑貌。
    两人沿着溪水折返回去，绕上了一段山路，又走过一个吊桥，最终进入了一个山谷洼地。
    这里亦是一片鸟语花香、恬静悠然的风光。
    有牛羊畜牧，还有几片耕地，种了些蔬菜瓜果。
    当然，最吸引宋澈注意的，莫过于那一栋小屋前的药草地。
    岐伯领着宋澈绕过药草地，看似随意的摘了几颗草药，然后进屋之后，开始将这些草药进行碾磨，并且道：“青云大人，能否帮我从屋外取一些泉水。”
    宋澈连忙照办。
    随即，岐伯就将碾磨好的草药粉倒进几个药壶里，又相继斟了一些清澈的泉水，还加了些刚采集的蜂蜜，就开始煮药了。
    “还需要一些时候，青云大人喝杯茶等等吧。”
    岐伯又开始着手往另一只壶里放金银花、菊花和茶叶。
    宋澈则暗暗惊叹于岐伯的流利手法，没有称量没有别类，只凭肉眼就能在一盏茶的工夫里轻巧的完成了烹制药汤。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
    岐伯随手展现出的娴熟技艺，就足以令宋澈叹为观止了。
    很快的，当药香还没开始弥漫，一股茶香味率先扑面而来。
    “来，再加点蜂蜜。”
    岐伯斟了两杯茶，又往茶杯里滴了些新鲜的蜂蜜。
    他的言谈举止，皆显露着他是对生活品质的重视，偏偏他又一点不会因此墨迹，往往很轻巧干脆的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很有一股潇洒从容的气度。
    宋澈用两指头捻起小茶杯，还没碰到嘴唇，口鼻就先被这股清新的芳香给陶醉了。
    “真香！”宋澈也很直接的赞道。
    “那等会青云大人就带一些走吧。”岐伯微笑道：“我看青云大人这些日子的气色也不太好，身上的戾气较重，多喝喝这养心茶，会有一些缓和作用的。”
    其实身体内的戾气，宋澈也感觉到了。
    想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经历了数次的杀伐战役。
    事实上，刚刚在祭典上，宋澈都能感觉到大家都或多或少带着戾气。
    直到此刻，看着眼前的田园风光，宋澈的心境才获得了平复和安宁，不由感慨道：“如果战事能快点结束就好了。”
    “是啊，如果天下能早点实现大一统，就能让生灵免遭涂炭了。”岐伯颔首道：“没想到青云大人骁勇善战，内心却也有悲天悯人之心。”
    宋澈苦笑道：“谁又想岁月安好呢，只是使命在身，没得选择。”
    顿了顿，宋澈试探性的道：“岐伯大人，你对我们和蚩尤部落的战事，是如何看待的呢？”
    “青云大人，你是代表王上来揣测我的心意吗？”岐伯笑了笑。
    随即，岐伯自顾自的说道：“作为一名医者，我自然是希望天下间少一些病人和伤者，大家都能体态安康是最好的。当年王上去岐山请我出山辅佐，我立下的宏愿，就是希望能用我的一技之长，让人们少受一些疾苦，至于战事背后的是非曲直，实非我能左右的了。”
    岐伯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只负责救死扶伤，至于黄帝部落和蚩尤部落的利益冲突，他干预不了。
    “不过你肯定也会好奇，我为什么选择了辅佐王上，而不是蚩尤或者炎帝。”岐伯很坦然的说道：“因为在我看来，只有我们的这位王上，是真正拥有一统天下的气魄和胸襟。广成子曾经跟我长谈过，论实力，王上不及蚩尤，但王上能容人也会用人，有革旧鼎新的宏志。我们辅佐王上，能尽快的实现天下一统，从而让人族的辉煌不断发展进取。”
    宋澈明白了岐伯的意思。
    说白了，这天下的纷争在所难免。
    无论黄帝、炎帝还是蚩尤，都有机会问鼎华夏。
    但是为了能最快效率的实现这个统一目标，同时也让生灵尽量免遭涂炭，就得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君王去辅佐。
    “其实你看多了千秋万物，就会明白，所谓的命运，不过就是讲究一个‘势’，而各部落的统一融合是天下大势，那我们就不妨跟着这个大势走就对了，起码不会迷失了方向。”岐伯悠悠道：“至于什么是非曲直，有时候往往不必那么拘泥，有时候今日的‘错’就变成了明日的‘对’。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是交由后代们去评判吧。”
    “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创造一些对人族有用的事物和知识，一代代的传下去，一直积累沉淀，把路铺好了，说不定哪一代就会有个重要的转变。或十年不可，百年无成，但千载之后应会有所不同。”
    不知道是这杯养心茶还是这段心灵鸡汤起了作用，宋澈一时间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悟。
    忽然，岐伯扭过头，兴致盎然的看着他，微笑道：“小友，能否告诉我，千年以后的世界究竟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