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上结樱桃-乡村权力场

第30章


抄家伙的都逮起来了。"繁花这才稍微放宽了心,重新躺下:"殿军,记住,凡和上面对着干的,都没有好下场。不管有理没理,秋后一算账,你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话虽这么说,繁花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狗日的厂长,为什么不给工人发工资?挣了那么多钱,往棺材里带呢?这种人就是找死,挨打活该。"殿军说:"他把钱都捐出去了。"繁花问:"捐哪了?总不会是捐给非洲了吧。"殿军说:"市里修路他捐,希望工程他捐。大熊猫没竹子吃了,他也捐,从日本空运竹子。他连小老婆都捐出去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老婆套不住流氓。他把小老婆都捐给厅长了。"繁花听得一肚子气,都鼓起来了,跟蛤蟆似的。殿军说:"那狗日的,做梦都想当政协委员。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我靠他妈,靠他祖奶奶,他还真的搞成了。"繁花说:"狗日的不简单,他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权啊。" 
  殿军说:"那天他又上了电视,怀里抱着鲜花,手里举着证书,小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工人们看完电视,气就上来了。茅坑里掉了块石头,激起公愤(粪)了呀。天快黑的时候,狗日的牛皮哄哄回来了,开着他的宝马,车头上别着花,跟花圈似的。刚进工厂的门,他就被截住了。他又让工人们去找会计。有人喊了一声,说会计死了。狗日的就问,什么时候死的?工人们就说,他全家都死了,都是吃饱了撑死的。有个工人喝了酒,借酒壮胆喊了一声,你也是吃饱了撑的,我看你也要撑死了。狗日的恼了,开着车就朝那个人撞了过去。连着撞翻了几个人。一个人被撞飞了,落下来的时候,把轿车的玻璃砸碎了。后面的人没看清,还以为前面的人已经动手了,就抄了家伙,把狗日的打了一顿,宝马轿车也砸鸡巴了。" 
  繁花说:"砸得好,该砸,砸死他狗日的才好呢,--你没砸吧?"殿军说:"当然砸了,砸了一砖头。"繁花拧着了殿军的耳朵:"好啊你,你就不怕逮住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豆豆怎么办?你也太胆大了,给你二两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殿军揉着繁花的乳房,把繁花的乳头弄硬了,硬得跟朝天椒似的。要在平时,繁花肯定要爬到殿军身上去了,自己不爬上去,就得让殿军爬上来。但这会儿,繁花却把他的手扔到了一边:"说清楚,你头上的疤,是不是让人家打的?"殿军说:"狗屁,一砖头砸过去,我就窜了。想逮住老子?没门。" 
  繁花把殿军的一只手压到了身子下面,又抓着他的另一只手,说:"下面该说到骆驼了吧?你张口闭口都是骆驼,到底是怎么回事?"殿军说:"我有个朋友,也是搞技术的,是宁夏人。他也砸了一砖头。他胆小,胆比芝麻都小,越想越怕,连夜就要逃回老家。我本来想让他跟我回溴水躲躲,他说还是回老家吧。他说他以前养过骆驼,以后还是养骆驼算了。他能养骆驼,我为什么不能养?我就跟他去了一趟宁夏,参观了一下骆驼。骆驼浑身是宝,只有一个毛病,臊,臊得熏人。" 
  繁花说:"骆驼不骆驼,我不想跟你说那么多。但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说鞋厂的事了。我丢不起那个人。"殿军说:"丢什么人?我还砸了一砖头呢。"繁花说:"两砖头也不行。"殿军说:"我没敢告诉你,我其实砸了三砖头。"繁花说:"我没工夫陪你玩嘴皮子。我可把丑话说前头,你要再敢说鞋厂的事,我跟你没完。"有句话,繁花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之所以带着殿军在村里东游西逛,就是想让别人知道,殿军赚大钱了,多得花不完了,所以她肯定是个清官,不会贪污村里一分钱。别人要是知道殿军其实是个穷光蛋,她就完蛋了。她就是比包青天还清官,别人也会怀疑她是个贪官。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三部分(2)   
  天已经亮了。平常这个时候,繁花早就起来了,可这一天,因为一夜没睡,繁花就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豆豆跑了过来,捏着她的鼻子,硬把她捏醒了。原来豆豆是要妈妈看她头上的小辫,那小辫高高地翘着,上面拴着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谁给你的?奶奶给的?"豆豆摇摇头。"爸爸给的?"豆豆还是摇摇头。豆豆指了指窗户外面,然后跑开了。以前,村里经常有人会塞给豆豆一些吃的,一些玩的。繁花就教育豆豆,别人再给你东西,你就说:"谢谢,我不要,我家里有。"这会儿,繁花撩开窗帘,看见了小红。哦,原来是小红给的。不然 
  ,繁花非打豆豆的屁股不可。 
  小红这会儿正陪着两位老人在说话。两位老人被小红逗得笑弯了腰,豆豆呢,抓着小红的衣服,又蹦又跳的。繁花披着衣服走了出来,问:"笑什么呢?"老爷子说:"让小红给你讲,笑死人了。"小红说:"可不是吗,比《西游记》还好笑。"繁花说:"到底怎么了?"小红说:"二毛回来了,还领了个女朋友。"繁花顿时就乐了:"二毛?女朋友?" 
  小红说,是啊,一开始她也感到奇怪,因为有人说他在北京的夜总会,有人说他在澳门的赌场,还有人说二毛既在北京也在澳门,因为人家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从北京飞到澳门,再从澳门飞到北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红学会幽默了。小红说:"那就相当于朝住花果山,暮宿水帘洞。"繁花说:"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小红说:"我也纳闷呢。"繁花说:"还有女朋友?你见到那女的了?也是个半截人?"小红说:"好笑就好笑在这里,那女的个头跟我差不多,头发染得跟猴毛似的。两个人在街上走,就像一只母猴领着一只小公猴。"说着,小红又笑了起来。繁花说:"不是回来结婚的吧?你赶紧查一下,半截人能不能结婚?"小红说:"是回来演出的,听人说他就在溴水,好多人都看见了。" 
  小红来这里,当然不是报告二毛的消息。她先提到了祥生,说刚才在路上碰到祥生了,祥生说稍微有一点眉目了,听说那个老外其实是个中国人,解放前夹着尾巴逃到了美国,现在老了,竖着尾巴回来了,有点荣归故里的意思。繁花一边梳头,一边说:"好,让祥生再打听打听。"小红突然问:"你是不是打我的电话了?"繁花想起来了,昨天蹲在李皓家的厕所里,她跟小红打过一个电话,幸亏小红当时没接,不然,她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这会儿,她"哦"了一声,说:"我打庆书的电话,庆书一直关机,只好打了你的电话。庆书的工作进展怎么样了?"小红说:"听说还在四处寻找雪娥。雪娥也真是,丢下孩子一跑就是这么多天,真够狠心的。后妈也没这么狠的。"繁花已经不能听见雪娥的名字了,听见就恼:"她连牲口都不如,牲口还知道护犊子呢。"有人突然接了一句:"难道雪娥的心就不是肉长的?"繁花还以为繁奇来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雪石。 
  雪石也是来通报消息的。他说,有人看见雪娥了。繁花正在梳头,手一抖,梳齿把头发拽了一绺。繁花顾不上疼,问:"谁看见了?"雪石还是那句话:"有人看见了。"雪石就是不说是谁。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得罪人。繁花说:"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直说嘛。"雪石吭哧了一会儿,说:"昨天晚上,铁锁出去了。你们大概没有发现,铁锁这两天,吃得香,睡得香,脸上起疙瘩了。"雪石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诡秘。繁花正等着下文呢,他却不讲了,笑了起来,笑得同样很诡秘。 
  繁花说:"那是营养上去了嘛。"雪石说:"反正起疙瘩了。"还是半句话。繁花说:"我听懂了,起疙瘩了,后来呢?"雪石看了看小红,背过身子,低声说:"后来嘛,那疙瘩就下去了。"繁花这才明白过来。嗬,他原来讲的是铁锁过了性生活了。小红似乎也明白过来了,脸一下子红了,脸扭到了一边。但是雪石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什么也没说。那疙瘩长在脸上,谁都能看见的。"繁花问:"你知道铁锁昨天去哪了吗?"雪石说:"我问他,去哪散心啊?人家说,到溴水转转。真话假话,我可就不知道了。" 
  繁花做出很生气的样子,问:"庆书知道吗?"雪石用鼻孔哼一下:"哼,庆书?"接着雪石用舌尖舔了舔牙,好像庆书是菜中的沙子,让他感到了牙碜。繁花喜欢他的这种"牙碜",很喜欢。雪石又说:"我又不是他肚子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知道不知道?"那口气很复杂,很微妙。看上去他说的是蛔虫,其实他说的是立场。你不仔细听,你就体会不到它的妙处:那其实是对庆书的一种批评,批评他没有组织观念,对工作不负责任;另一种意思呢,那就是要向繁花表示,他不愿意和庆书同流合污。政策决定方向,屁股决定立场,他的意思其实是说,他的屁股坐在繁花这一边,处处在替繁花分忧。繁花看看小红,又看看雪石,很满意地笑了笑,说:"好,不提他了。大清早的,提他干什么?牙碜!" 
  小红说错了,二毛其实已经回来了。看来,一双耳朵一双眼,还是有听不到的地方,有看不到的地方啊。繁花还是听祥宁媳妇说的。快到中午的时候,繁花到祥宁家买肉。名义上是买肉,其实是要对祥宁表示一下关心。千万不能小看了祥宁,好多人都巴结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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