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上结樱桃-乡村权力场

第40章


连庆书本人都没有举手,更不要说别人了。但繁 
  花还是让小红清点了一下人数,记录在案了。 
  繁花正要宣布散会,院子里突然来了几个人,还来了一辆毛驴车,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坐在车上。一听口音,繁花就知道是山西人。是二愣把他们领来的。二愣指着繁花说,这就是我们的领导。那个赶驴车的男人膝盖一软,朝着繁花就要磕头。繁花没有猜错,他们就是淹死的那个人的家属,男的是死者的丈夫,老太太是死者的婆婆。繁花让他们坐下来慢慢讲。那男人突然指着垃圾筒里扔的方便面盒子,问:"那是啥呀?"繁花知道,这是饿坏了,是在拐弯抹角要吃的。繁花就派庆书去买吃的。庆书很老实,乖乖跑了出去。繁花看见那个姑娘站在门口,就问那男的,那姑娘是谁。男的说,那是他的小姨子。姑娘跺了一下脚进来了,进来就说:"去你妈的,谁稀罕做你的小姨子。"男的连忙向姑娘鞠躬,姑娘一扭身,躲了。 
  那男的说,他已经生了三个"毛毛"了,都是黄毛丫头,做梦都想生一个"带把儿"的"毛毛",生出来一看又是个黄毛丫头。这时候,庆书把方便面买回来了。繁花对庆书说:"去,快去叫铁锁,让他过来好好听听。"庆书这一下不乐意了,倚着门,说:"没看见我正喘气嘛。"繁花说:"好吧,你喘口气就去。"雪石说:"要不,我跑一趟?"繁花说:"你别去,就让庆书去,这是他的工作嘛。"庆书很恼火,说:"好,很好,好得很,我要不去我是孙子。"说完一横一横走了。繁花说:"德性,惯出毛病来了。"然后,她让那男的先吃面,吃完再讲。见老太太嚼不动方便面,繁花对雪石说:"你赶快打庆书的手机,让他再买个面包捎过来。"雪石说:"还是我去买吧。"繁花说:"不行,他不是要求给他压担子吗,一个面包又压不死他。" 
  那男的很快吃完了,吃完就又要讲。繁花让他再喝点水。那姑娘肚子也饿了,这会儿面向着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方便面,边吃边流泪。过了一会儿,庆书和铁锁来了。铁锁进来以后,繁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繁花说:"这才是我们的领导,你从头讲吧。"那个男的信以为真,朝铁锁鞠了躬,磕了头,就又讲了一遍。原来,第四个"毛毛"一生下来,一看又是个黄毛丫头,那当妈的脸一扭,就让接生婆把"毛毛"按到了水缸里。一般的"毛毛",按下去浮上来,三个来回就呛死了,可那个"毛毛"命硬啊,只是呛晕了,没死,只好再呛。"杀人犯!"那个姑娘突然喊了一声。那男的愣了一会儿,对姑娘赔了个笑脸,又接着对铁锁说,那接生婆问他,到底还呛不呛了,他说,那得问问老婆。他对那姑娘说:"俺问过你姐的,你姐没吭声,没吭声就是同意了呀。"那姑娘跺着脚,哭着说:"胡勒!狗戴嚼子,胡勒!" 
  繁花走过去,拉住姑娘的手,又替姑娘擦了泪,悄声说:"听他还能胡勒些什么。"然后繁花又问那男的:"就那样呛死了?"那男的说:"又呛了两次才呛死的。你说,这毛毛的命咋恁硬啊?"繁花已经听出门道了,肯定是那女的受不了这般刺激,投河自尽的。但繁花不问,繁花想让铁锁问。繁花对铁锁说:"你问问他,孩子他妈是怎么死的?问呀!"铁锁把脸扭到一边。繁花就又对那男的说:"你再给我们这位领导讲讲,孩子他妈是怎么死的。是投河自尽的吧?"那男的突然蹲了下去,哭了,说女人月子里是不能出门的,可她趁家人不注意溜出去了。村里有人看见她,说她到河边找那死去的"毛毛"了。后来,他们就顺河而下,找到了这里。 
  繁花对众人说:"看见了吧,多么生动的教材啊。铁锁,你就是铁石心肠,也应该有所触动啊。"这会儿,那男的突然朝铁锁磕了个头,说是有事相求。铁锁吓得站了起来,直往繁花身后躲。繁花又把他按到椅子上,说:"你先坐下,听听教材上还说了些什么。"那男的说,他想借"贵村"的"一方宝地",把人给埋了。铁锁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躲到了小红的身后。繁花正想着如何回答,小红先替繁花回答了。小红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就这一条不能答应。这村里的人死了还得火葬呢。"繁花想,小红的心肠也真是够硬的,要是我,我还真开不了这个口。 
  奇怪的是,那男的竟然不同意火葬,说以后还要来起坟的,要埋入祖坟的。那姑娘这时候突然说话了,说她赞成火葬。那男的几乎是捶胸顿足,对姑娘说:"火一烧,啥都没有了呀。"那姑娘说:"火葬咋了?周总理邓小平还火葬了呢。"她说了,她要把骨灰带回去的,放在床头,永远陪着姐姐。那男的突然耍赖了,说他身上连个钢都没剩下,想火葬也火葬不成啊。那姑娘很镇定,说,她可以先把姐姐埋了,然后在这里打工挣钱,等把姐姐火葬了再回去,反正不能让姐姐入他家的祖坟。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三部分(18)   
  这姑娘很有主见啊,很聪明啊。深山出俊鸟,要论模样,她比小红还要俊三分呢。繁花想,令佩跟这姑娘倒是挺般配,都无依无靠的,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谁也别嫌弃谁。繁花随即安排姑娘晚上就睡在办公室。那对母子呢,繁花想,唉,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让他们睡在舞台上算了。 
  小红也注意到了那个姑娘。走出那个院子的时候,小红说:"那丫头长得不丑啊。"繁花 
  说:"我想给令佩说个媒,你看怎么样?"繁花本以为,小红听了会很高兴的,不料小红却虎着脸说:"令佩不是有"豆花"吗?我看你还是给李皓做个媒更好。你们不是老同学吗?你说呢?"繁花想,还是小红考虑得周到。小红说:"你要是不反对,我这就回去抱一床被子,让李皓给送过来。"繁花当然只能赞成不能反对。小红说完就跑了,有点争分夺秒的意思,一双辫子在月光下像马尾巴那样一甩一甩的。 
  一会儿,小红又拐了回来,喘着气说:"刚才人太多,有件事我没办法给你说。"繁花说:"你尽管说,我给你办了就行了。"小红说:"三年前选举的时候,村里请县剧团唱过一台戏,这次咱们也请一台戏吧,就算是宣传选举法的。"繁花说:"哟,这事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看唱哪出戏好呢?" 
  小红说:"随便什么戏都行,图个热闹呗。明天我要进城给我爹抓药。他受了惊吓,医生给开了付药,还没顾上抓呢。我就顺便到剧团打个招呼。"繁花说:"最好是现代戏。"小红说:"还是古装戏好,老人们喜欢。豆豆的爷爷奶奶就很喜欢。你放心,唱戏的人都有吃柳条屙筐就肚编的本事。事先打个招呼,让他们到时候来一段山东快板,宣传一下选举和计划生育,他们保证能让你满意。"繁花说:"不是有一出戏叫《龙凤呈祥》吗,是说刘备招亲的,我家老爷子最喜欢看。"小红说他爹也喜欢看,豫剧叫《龙凤呈祥》,京剧叫《甘露寺》,其实是同一出戏。小红这丫头懂得真多啊。繁花说:"那就《龙凤呈祥》吧,图个吉利。"小红又问:"二毛呢?二毛的人马也在溴水演戏,听说还有模特表演呢,村里年轻人喜欢这个,干脆也叫回来?"繁花说:"二毛就二毛,怎么都行。" 
  本来当天晚上就应该到纸厂看看的,可繁花没去。繁花命令自己不能去。繁花总觉得这里面还有戏。这唱戏的人当中,庆书是一个,祥生是一个,尚义也算一个。一想到尚义,繁花就生气。我对你够意思了,你却对我来这一手。你又不当官,图个什么呢?草驴换叫驴图个球嘛。繁花想不通。想来想去,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祥生管教育的时候,可能与他联手贪污一些东西。他自己也分不了多少,祥生是什么人,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怎么会给他多分呢?最多也就是几千块钱的事。繁花现在不急了,她要等着尚义自己跳出来,向她承认错误。 
  但是只隔了一天,繁花就忍不住了。有一只小猫钻到了她的肚子里,那小猫调皮得很,小爪子一点点地挠着她,挠得她心里痒酥酥的。到了这天下午,她实在忍不住了。她对殿军说,你想不想陪我去看戏?殿军正在起草竞选纲领,刚好写到纸厂的利用问题。他说,什么动物适合这里的气候,都得通盘考虑。繁花说:"你现在就跟我到纸厂去,那里正演戏呢。看过以后,你可能会来灵感呢。"殿军问:"又不想搞养殖场了?"繁花说:"养啊,怎么不养?这会儿已经开始养了。雪娥正在那里养孩子呢。"繁花最看不惯殿军拿望远镜的样子,这会儿却提醒他一定要带上。 
  走到桥头,繁花遇见了令佩。令佩靠着那头脏兮兮的汉白玉狮子,和一个"豆花"在桥头聊天。那"豆花"繁花曾经见过一次,就是二毛回村的那一天,当时"豆花"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这会儿,繁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比那个山西姑娘要洋气一些,但就是有些俗。瞧她那个样子,穿着皮裙子,眼圈儿涂得像熊猫,头发弄得像吊兰,妖精嘛。繁花把令佩叫过来,说:"你不去看着雪娥,在这儿干什么?"令佩说:"有人替我看着呢。"令佩考虑得很周到,他让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在那里看人,说雪娥不认识他们,不会起疑心。 
  繁花让令佩带他们去,令佩看看天色,说现在太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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