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线作品集之薄荷荼縻梨花白

第79章


我皇兄乃狡诈之人,提出条件要陛下攻打香泽。陛下明知是陷阱,却不顾一切跳了下去,一来陛下担忧你的安危,二来陛下隐有希望攻下香泽后便可名正言顺地解除你香泽之后的身份,三来方国师野心日大,希望有朝一日可扩大西陇国界,陛下此举亦是遂了他的心愿。但当时陛下因那莲藤神功已至反噬阶段,得了严重的心疾,太医嘱万不可操劳累顿,故与国师商定用了替身之人。
  “却不想云皇后已然从我皇兄手中逃脱,半途为方国师所截,陛下惊闻,不顾医嘱,彻夜赶赴。再后来的樊川之变云皇后想必比我更清楚,陛下回宫后一蹶不振,几近垂危。若不是诸位太医与宫中侍卫高手联手将陛下一身邪功散去,陛下恐已登仙。
  “云皇后与香泽陛下一同坠江后,香泽国便由十六王爷主政,后,有探来报安亲王派了大量暗侍于我西陇国境内监视了所有的咖啡茶饮铺,陛下以为蹊跷,亦派人尾随香泽暗侍。直至半月前陛下抱着你浴血而归,此事方告一段落。”
  “初融眼见着陛下一扫多年阴霾,渐露喜色。”她眉间扫过一丝黯淡,“深为陛下欣喜。”
  她转向我:“不知云皇后听了初融说了这许多后,可曾领会陛下多年的苦心与伤痛?”
  我怔怔然不知如何回答。
  “初融这几年与孩儿得陛下悉心照拂,无以为报,只盼陛下能得偿所愿,也不枉一番煎熬。”西陇皇后离去前眼里隐有几分湿润。
  天空中驼云倾倒,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命运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他悄悄伸出手来,把种子掩埋在土壤下,神秘地微笑着,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天。一颗五彩斑斓的种子未必种出的便是喜剧,而一颗拙朴晦暗的种子未尝不能开出最绚丽的花朵。
  我坐在宽大的延庆宫内殿内,闭上眼睛,任凭往事一幕一幕走马观灯般涤荡脑海。我们曾经是最相爱的一对恋人,我们的爱似那云境琼花,美得没有一丝杂质,纯得没有一点尘埃,然而,过于完美的东西似乎总是引人产生破坏的心理。命运之神亦嫉妒了,他拆散了我们,用一根误会的金钗划出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从此天各一方,各自憔悴。
  三年,却如浮生半世,再次重逢,物是人非。我,已被倾轧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再也配不上这份纯净深切的情;心,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跌落在了那净水白茶的凤目里;而身,却也早已不由自主。虽非本愿,而我却已孕育了两个生命,此刻,他们都在子夏飘雪的掌控中,叫我如何能放得下。
  傍晚,有宫女来请安:“夫人,今日陛下筵席,恐宴罢时已近深夜,陛下让奴婢传话于您今日便不过延庆宫了。”
  我略一点头表示知晓。
  雨过后的空气干净而舒适,我推开窗户享受夜风的轻柔。身后有一个脚步声款款站定,有几分熟悉之感。我回头,看见一个慈目舒眉容颜未改的凤袍女子和蔼地望着我。
                  第90节:第三十八章 飞花自有牵情处(3)
  我俯下身跪拜在一片绒毯织锦之上:“容儿不孝,拜见姑母太后娘娘!”
  “我儿快快起身。”一双曾经细腻无暇如今却隐隐划上了几道岁月痕迹的手将我搀扶起来,“容儿受苦了。”
  “姑母……”我哽咽不能言语。
  姑姑将我揽入怀中,慈祥地抚着我的长发,宛如仍当我是那个幼年爱撒娇的稚女。姑姑的怀抱一如记忆中的温暖舒适,散发着栀子花的清香,“让姑母看看我们云家的小姑娘如今是出落得如何美貌。”姑姑轻轻给我擦去泪水,慈爱地端详着我。
  “容儿益发地清瘦了,这几年……唉,叹造化弄人啊……”姑姑秀眉微颦。
  我擦着眼泪,泪中带笑,“见着姑母,容儿一时喜极而泣,让姑母见笑了。”
  姑母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在姑母眼里容儿永远是我云家长不大的女娃娃,哪有见笑之说。”
  “姑母这几年可还安好?”想到桓珏因我屡次患病,姑母想必也操碎了心。一时间,我竟觉得无颜面对如此和蔼待我如亲母的姑姑。
  “哀家年事已高,如今看着陛下妻贤子乐,在这后宫之中颐养天年倒也无甚可挂心。”姑姑抬头望向窗外浓浓的夜色,言语状似无心。
  我心中一动。
  “夜色正好,容儿可愿陪姑母出去走走,叙叙姑侄之情?”
  “姑母邀约,容儿自当相陪。”
  殿门外的侍卫照例拦住了我们,说了一番与早上对西陇皇后一般的话。
  姑姑柳眉一蹙:“怎么?哀家的懿旨你们如今也敢违抗了吗?”俨然是我所陌生的位居凤鸾顶端的太后。
  侍卫垂首一跪:“属下不敢。”
  “唉,起来吧,也不为难你们了。我们去去便回,皇上不会知晓的。”
  “这……”不待侍卫回话,姑母已然牵起我的手仪态端庄地跨过门槛踏出了延庆宫。
  御花园里夜来香芬芳吐露,涤净的夜空里星辰璀璨,有流萤持盏飞舞环绕在我的周身。姑姑让身边的侍女给我披上轻裘,亲自为我系上带子。
  她望着那轻盈摇摆的小盏浅笑:“这些小虫儿倒也通得人性,想提着灯笼一窥美颜。”
  “姑母取笑了。怕是容儿带的那点薄荷凉意让这小虫给嗅见了。”我摸了摸裘皮披风,水样的光滑柔软。
  “名花倾城两相欢的容貌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地企盼,若真正得到了,怕只是负累罢了。”姑姑轻叹了口气,似是话中有话。  “姑母所言甚是。万物平和最讲究的便是‘刚好’二字,凡事过犹不及,少了倒也无甚大碍,多了反是累己及人。”
  姑姑转过身,盈盈水目认真地看着我:“可怜了我容儿这七窍玲珑剔透心……”
  我不再答话,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灯火掩映的花亭。亭内,一个容貌清秀的孩子披锦挂绣坐在那个身着龙袍貌若谪仙的男子怀中,小人儿咯咯地笑着,攀着那男子如鹤般优雅的颈项娇唤:“父皇,父皇。”
  一旁的女子脸上泛着珍珠般美好润泽的光妍,在花团锦簇珍馐佳肴中笑靥如花绽放,“忆儿,莫要闹你父皇,今日过去便大了一岁,更要学着有些大孩子的样子了。”她望着那小人儿几分爱怜,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的视线已慢慢顺着孩子上移到了那玉石般美好的男子身上,爱慕深情的眼神不容错视。
  “无妨,今日寿星便是最大。”男子抛举起手中的孩子,惹得他一阵哈哈大笑。那是我所未见过的他,不再是那个水墨一般的少年不染凡尘,不再如仙人一般带着遥不可及的烟渺,只是一个平凡的丈夫,一个可亲的父亲,或许连他自己都并不知晓自己的变化。
  如果,相爱的一瞬便可抵过一生。那么,三年,足以改变一切。
  她,不再是那个一心爱慕青梅竹马武状元的莽撞公主。
  他,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只知“容妹妹”的他。
  而我,亦不再是那个曾经的我。
  “今日忆儿三周岁寿筵。”姑母缓缓开口,“皇后今日见过容儿了吧。初融这孩子……哀家一早便知忆儿不是儒儿的血脉,但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初融望着儒儿日渐爱恋不舍的眼神,看着儒儿与她母女和睦相处的情境,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呢?哀家相信有朝一日皇后定会诞下儒儿的血脉。儒儿纯善雅逸,不适合那血雨腥风的争斗,这些年他已殚精竭虑,怕是再经不起一场‘樊川之变’了。太医给容儿诊过脉,因前些日子难产之由,容儿怕是再不能怀喜……”
  “姑母心意,容儿知晓。”我闭上眼打断了姑姑的话,“姑母待容儿如亲生之女,哥哥待容儿一腔赤诚,容儿今日无以为报,断不会再将陛下牵扯入那剪扯不断的相争之中。请姑姑放心,容儿定会劝服哥哥放我出宫去。”
  “委屈容儿了……”姑姑执起我的手,一滴泪水滴落我的手背,夜露般晶莹。
  一个慈母的殷殷期盼我怎忍毁之。
  天地之大,却无容我之处。
                  第91节:第三十九章 颦入遥山翠黛中
  第三十九章 颦入遥山翠黛中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我踏着斑驳的青石板信步在这竹林中,拾级而上。身后的桓珏也并不言语,静静地撑着纸伞与我一同缓步前行。今日我邀约他陪我赏绿,他见我气色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便二话不说将手中批阅的奏折搁下,取了一把伞陪我到这殿后临溪望山的竹林中漫步。
  凤竹舒展着优美的枝条,婆娑摇曳,与一汀的杏花烟雨氲成一幅画卷缓缓展开。我在伞下站定,桓珏亦停下脚步,伞面在青苔上投下一方圆圆的淡墨阴影,静谧在我们两人间弥散开一道融融的笼纱云霭。
  我抬手帮他拭去额际飘粘的一层雨雾,我唤他:“哥哥。”
  他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拢进怀中:“容儿,你终于谅解我了,是吗?”声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我心中微微一痛,靠在他温暖的胸前,“容儿错怪哥哥了。哥哥这几年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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