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懒惰在给他们这类无法替代的人清除记忆时,在他们的意识之中构造出了一个与现实完全相同的懒惰镇。老许所失去的记忆,就藏在这个虚拟的懒惰镇中。
可此时的他当然还不知道这些,甚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让他睡觉。而且睡觉时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抱着陶笛。
“这确定不是开玩笑?”老许心想,“难道它有什么魔力?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发动?该不会是让我在睡梦中吹一曲吧!”
自始至终,他还是认为,他必须要拿陶笛吹上一曲。但他研究了好久,连在哪里吹起也搞不懂。
既然想不明白,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老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好在床上,两手紧抓着陶笛,将它放置于腹前,然后盖上一张薄被,缓缓闭上过了双眼。
“真的有用吗?”老许心里很不安,却又很好奇。
不一会儿,疲惫渐渐将老许的精神从现实中抽离了出来,并将它拉入意识的世界之中。当它完全坠入这个虚拟的懒惰镇时,老许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床上,但现实中的他毫无知觉。
在这里,永远都那么风和日丽。温暖的阳光穿过纱窗,如半张绒毯盖在了老许的身上。他舒服地翻了个身,微微地睁开了眼。
在这里,时间变得更加缓慢。几个月的时间,换算到现实中去,可能也就短短的几分钟。而且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普通的梦,梦醒了,什么也就忘了。
“咔嗒”的一声响,吓得老许瞪大了眼,猛地坐了起来。他立马掀开被子,低头一看,才明白是陶笛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他拿起陶笛,将它放回到床头柜上,然后准备睡个回笼觉。
他的精神被送到了这里,但记忆往往会迟到。所以,在他快要成功睡着时,他的脑袋被某种东西猛烈一捶,打通了现实与意识的连接。
老许猛然睁开双眼,像弹簧一样弹起了身,缓慢地环顾了一周。
“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双手抱头,惊呼道,“我什么时候回家了!”
没错,老许现在所站着的地方,正是他的房间。只不过,是一间不存在的房间。
“难道这是梦?”
说罢,老许照着自己的右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显然十分用力,以致于“啪”的一声足足回响了半分钟。然而,老许怔了怔,摸着自己红肿的右脸,嘴角微颤地说道。
“一点也不痛!我真的是在梦里!”
老许望着这个熟悉无比的房间,不禁陷入了迷惑之中。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仿佛在告诉他,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完美,是多么的真实。
但正因它们太真实了,反而让老许察觉到了差别。他走到窗台前,那里正好一左一右放着两盆多肉。他苦笑了一声,将它们调换了位置,然后长叹了一声。
“唉,谁把你们放反的?”
在房间里待久了,老许便找到了越来越多这样的错误。老许心想,这很可能是因为设计这个梦境的人不够周密,也很可能这是梦境成立的必要条件。
毕竟常言道,梦境和现
实往往都是相反的。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老许,小心地抱起陶笛,走出了房间。虽说他已经接受自己身在梦境之中,但当他看见熟悉的挂画,熟悉的走廊与楼梯时,还是感到十分惊讶。
“这也太真实了吧!虽然……这些画都是反的,看着让人难受啊。”
如果说,先前的老许始终放不下怀疑的话,那么他此时此刻十分有理由相信,懒惰一定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坏事,而且他做坏事的水平还不一般。
老许再看了一眼这似家非家的地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既害怕又困惑。
“懒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呀?难道他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他心想,“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呀!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的,镇上指派的工作,也好好地完成了……他没理由这么对我呀!”
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加深事情的严重性:“他,该不会对我家,现实中的家,也动了手脚吧!”
虽然老许总爱胡思乱想,但对于这件事,他联想的方向是正确的。懒惰的确对他的家动了手脚,不过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对整个懒惰镇动了手脚。
每一次忙完一趟回到家里,老许都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天堂。殊不知,在这天堂的皮肤底下,其实早已埋下了各种能秒杀目标的武装机械。谁要是走错一步,那下一刻他便不复存在了。
当然,此时的老许还没想起来这些可怕的事情。他很快便收住了无止尽的联想,手捧着跟他一起来到这里的陶笛,发出了当前最大的疑问。
“那这陶笛到底该怎么用呢?难道真的要我吹一首曲子?”
老许是真心实意地想吹奏一曲,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手指该怎么放,嘴应该对着哪一个孔吹气。
“米娅,帮我搜索一下这陶笛该怎么吹?”他习惯性地问道。
然而,大厅里一片寂静。老许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这虚拟的懒惰镇里,好像没有米娅的存在。为了验证这一点,老许对屋里的所有机械都作了检查,发现它们虽然能运行,却无法进入智能模式。
这也就说明,米娅真的不在这里。一时之间,老许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了。
如果米娅在这的话,要学会吹奏这陶笛简直易如反掌;可如果它在这的话,那懒惰能做的事情未免也太颠覆认知了。
老许苦恼地瘫坐在椅子上,将陶笛随手放在台面上。恰巧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台面上竟然多了一个紫砂壶和一个茶杯。他心有疑惑地提起茶壶,便惊讶地发现,壶里居然装满了温水。一打开茶盖,一股飘逸的茶香随即被释放出来。
老许只是粗略一闻,内心顿时有些动摇了,他想:“还研究什么陶笛,还找什么箱子呀!找不回来的记忆,就算了吧!还不如在舒舒服服地,享受一壶好茶!”
说罢,他立时满上了一杯茶,然后提杯置于嘴前,细嗅茶香,并且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好茶呀!这味道,好久没闻到了。”眨眼间,他就被茶香彻底征服了。紧接着,他微微抿上一口,茶水还未来得及触发味蕾,他居然已经露出
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此时此刻,他完全被这一壶茶给打败了。所有与茶无关的事情都显得不重要了,他只想和这壶好茶在一起,他只想沉浸在这股飘逸的醇香之中。
上一次喝到这种茶是在什么时候?老许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时候镇上还没有智能机械,大家都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在当时,别说一杯茶了,能喝上一杯水,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而那一杯茶,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恐怕比一两黄金还要珍贵。
没想到,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那一壶茶早就不在了,随之而去的,还有当时的感觉与心绪。但这一场梦,这一壶早已不存在的茶,居然勾起了他最深处的记忆,并把他带回到从前,让他再一次重获那种幸福的感觉。
这就是梦的强大之处,在这里,你所忘却的一切,通通都能失而复得。
同时,这也是懒惰的强大。他早已知道,“幸福”对一个人类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要想控制好人类,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一点幸福,让他的意识渐渐深陷在这“发自内心的幸福”之中。时间一久,那些不安分的思想也就抛于脑后了。
如果此时老许的身旁有观众,他们一定会替他着急。眼见他越来越迷醉于茶香之中,他们一定想在他耳边挥巾呐喊:“快一点醒来!不要被懒惰骗啦!”
然而,往往最着急的人,都是那些无能为力的人。同时,能绝处逢生的人,他往往需要先处于绝处之中。
懒惰肯定也没料到,他的确找到了能让老许沉浸的幸福之物。但它就像是一块提词版,正悄无声息地提醒着老许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此时的老许已经神志不清了,还真没有人像他这样,喝茶都能喝醉。只见他刚放下一杯,心满意足地感叹道:“真是好茶呀!而且怎么泡,味道也不会变淡。唉,真是太怀念这个味道了。”
说着,老许又满上一杯茶。可就在他放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时,他突然一激灵,两眼瞪得像铜钱那般大,眉头立时皱起,手剧烈一抖,洒出了半壶茶。
“我的老天爷呀!这饼茶在十多年前,我就喝完了啊!而且,这饼茶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我才把它藏在了那里!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老许立马放下茶杯,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起来。紧接着,他飞快地冲向了楼梯,跑到了隔层的房间门前。他喘着大气,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门前的木板墙。
“一、二、三……”他从右数到了第三块木板,便随即开始将其拆卸下来,直到数到“七”方才停下。
在这木板底下,竟有一个暗格,里头放着一个黑色金属箱。几十年前,老许拿到那饼茶时,他就没有分享给别人的打算,所以他将它藏在了这里。而且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老许熟练地拧动锁圈,眨眼之间,便解开了这黑色金属箱。他屏气凝神地打开了箱门,却没有发现那饼茶的存在,只看见一个棕色的档案袋尘封在深处。
“哎哟,这是要玩死我的节奏。”老许一拍脑门,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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