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子银行

第126章 白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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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的,真的是你做的?”宋玉芳不可思议地确认道。见何舜清掩不住得色地频频点头,又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没准儿哪天被银行炒了,我还能靠这门手艺混口饭吃呢。”
    “有一个会的就行了,何苦再要学呢。”何舜清拒绝了她,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轻咳了一声之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有句话叫‘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虽然简单,但我不需要你跟着我的家庭学会‘奢’;虽然很难,但我一定能跟着你的家庭学会‘俭’。不完全是因为美德,而是我想证明,未来的人生路上,我会把难处都揽过来,让你的余生不要感觉有任何的负担。”说完,把一直珍藏在身上的金戒指,再一次拿了出来。
    一年过去了,至少在何舜清的努力之下,宋玉芳没有像上一回那样,立刻摇头说不,这也应该看成一种前进的希望。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的信物,我也只是见大家都是这么办,我便学着办了。我希望,你我都能变得比去年成熟。我不再认为戒指选得贵重又漂亮,你就一定能点头。那么你也不要再对我有偏见,金子没有错,错的只会是人,所以在你决定该不该戴上它的时候,是以我待你的诚心来判断的。”说完这些话,何舜清的心几乎已经跳到嘴边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一直颤抖着试图靠近宋玉芳的无名指,“所以……我能有幸成为那个,永远与你同路的人吗?”
    宋玉芳张着嘴,又如头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时那般,视线被泪光模糊了。她带着哭腔,呼出一大口气,抬着唇角,既像在哭又仿佛是在笑。
    长时间的静止,让何舜清的信心从顶点慢慢地坠下来,失落得几乎拿不住一枚小小的戒指。
    就在他的手怯怯往后缩时,宋玉芳往前挪了一步,手指往环内伸了一下,抿着嘴抬起泪眼冲着他直笑。
    一瞬间转忧为喜,何舜清傻傻地笑起来,口中不住地道起谢来。
    宋玉芳把手拿近了细瞧,晃着无名指道:“好像大了点儿。”
    何舜清笑了一下,伸手扣着戒指,笑道:“店伙说的果然对,求婚选活口的,总不会出错。”
    宋玉芳复又翻过手来,对着收紧的指圈微笑了一下。
    一直送到胡同口上,何舜清方目送她离开。
    进门前,宋玉芳扭头对着何舜清再三挥手,转过身将戒指摘了,偷藏在包里。
    宋太太听见女儿回来,忙迎出来说道:“我听人说,鄂老爷的事情好像应付过去了?”
    “我知道。”宋玉芳点着头,不便把其中桩桩件件的细节都道明了,“我给鄂家打的电话,他们追着吴真的事闹一天,我就追着鄂老爷的事闹一辈子。以前我挺瞧不起这种死皮赖脸的做法,现在倒是觉得……有些人活该!”
    “就凭你?”宋太太觉得她要真能自救,当初也不至于差点失踪了。
    整件事自然当属熊太太帮衬最多,可宋玉芳不能得狐假虎威的毛病,因此从不在家里提起这位贵人,只噘着嘴反驳:“我怎么了,我要没半点本事傍身,还怎么在男人堆里出头呢?”
    宋太太咯咯地笑了一阵:“八成是你爹谈成的,老爷们说话方便,事先说好了各退一步,赶巧了你也打了谈判电话过去,人家就这么应了。”
    “随你老人家高兴吧。”宋玉芳耸了一下肩,预备回屋休息去。
    宋太太却上前叫住了她:“对了,你跟那个姓何的……”关于何舜清出手相救的事,始终没有一个能蒙混过去的理由,是以宋太太这一向常找各种理由来敲打女儿,到现在甚至不藏着掖着,直接地开门见山,“平时我说两句,你总嫌我啰嗦。今天我就不说什么虚的了,你们年轻人闹自由闹革命,大概八头牛都拉不回了。我听多了这个跑那个溜的事儿,根本不敢在这事情上说错半个字,我怕你昨天是帮人逃出去,明天就自个儿跑了。所以我就说最后两句,你得打听清楚那人的来路才是,要是来路不正,再有钱也不能好。他是南方口音,南边人会算计,生意做得好,你可得当心了,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宋玉芳低头望了一眼公文包,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她总要先改变何舜清在家人心中的形象,才好发表自己对人生大事的态度。因就转过身,上前拉住母亲的衣袖,撒起娇来:“我出事儿……真的与他无关。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那天多亏了他注意到我平时下班都晚,那天却天没黑就不在位子上,他就问了咏兮一声儿……你们总这样不信,非要觉得一个男的对我的行踪过分敏锐,就是心怀不轨,我在同事面前可真难做人了。按说,他救了我,我们一家子该请请人家,好好地道谢才是。”
    “我说的也不作准呐,你又何苦格外希望我对他改变态度呢。”宋太太还是担忧逼急了,孩子会跑,没有即刻转变态度,但也委婉地劝了两句,“还是找个本地的吧,北京城又是没有人了。将来你山高水远地嫁过去,我可舍不得。”
    宋玉芳知道这种事不能着急,一切还得慢慢来,便没有反驳什么话。
    倒是刚刚补习回家的宋津方听见了,表现得很不满,一路走还一路地顶嘴:“从前只听说过结亲挑家世挑门第的,怎么连家乡也挑呢,那还施行什么自由恋爱呀?再者说,那大清朝的人也有路远迢迢嫁女儿的呀,怎么到了民国反而没自由了呢?”
    宋太太真是烦极了这些新字眼,前两年听了还敢反驳几句,这两年的苗头却越来越往年轻人那头靠去了,弄得她也不如过去那样气性大,只是摇头嗔道:“成天地自由自由,你们那个自由到底是什么呀,难道就是故意唱反调,见人家都向好处走,你们却偏要往虎山去?嫁人为什么还要挑地方,为什么老祖宗留下的话,远嫁就不算好归宿呢?其实极容易弄懂的,倒是你们好像故意装傻似的。离得远来去不方便,见一面就要花上许多钱。想见女儿吧,对于大户人家或者只用花一点时间,可平民百姓却要掏空家底。夫家仗着娘家人不在跟前,自然就把娶来的人当成孤女,不很放在眼里。所以说,谁不想女儿嫁在眼跟前呀?说到底呀,你们这是不当爹妈不知爹妈这颗心。”
    宋津方却不以为然:“可您凭两句口音就给南边人盖了一个不是好人的印,实在很冤枉呢。况且,婚姻先要讲爱情,那是多么珍贵的情感,遇上了就不该以任何借口退缩。只有你们那种盲婚哑嫁,才要谈许多条件,谈来谈去还未必高枕无忧呢。”
    宋玉芳听着弟弟讲得头头是道,看他个子虽然越来越接近自己,可毕竟还不到成年,谈谈自由是好的,大谈起爱情来,未免有些担心他荒废学业。
    宋太太倒是不把这种问题放在心上,十四五岁当爹在她看来也是应该的,那么头两年说说婚姻又怎么了呢。只是她亦知道,两个儿女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因此也不愿意把话往下说去:“好了,用不着你多嘴,我们上人自然会去打听清楚的。”
    宋玉芳站出来打岔,向弟弟问道:“书包呢?好久没查你作业了。”
    宋太太见他们要聊课业,就先走开了。
    宋津方看着母亲走远,拉着宋玉芳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道:“姐,你别老听妈瞎说。这礼拜我们学校礼堂里有演讲,说的就是自由之权利,你也来听吧。”
    同样是上过教会学堂的宋玉芳,对于这些演讲,已然看得很平常,那些理论她早已记在心上了,若不是特别有新意,未必肯去。因就噗嗤一下笑起来,戳着宋津方的鼻尖,道:“你呀,越来越像老头儿了,一回来就给家里人上课。我能不明白这些嘛,还要你担心我会变成妈那样子吗?”
    “怎么,你瞧不起我年纪小吗?”宋津方不满地挺了挺胸脯子,气得直翻眼睛,“我们校长说了,中国之病病在拒绝新思想,而我这样富有朝气的学生,是最有能力改变国家命运的人。我得担起国家富强的责任呀,不能让旧思想抬一点点头。”
    宋玉芳不想学父亲,什么问题都要先说丑话,因而只是略为提点:“好啦,玩笑归玩笑。我还是望着你能多温习温习功课。人光有理想还不够,若没有足够的知识,理想就是没安轮子的洋铁盒,非但不能替你省力,还会成为负担呢。”
    “适当的课外交流,对于开阔眼界很有益处呀。”宋津方的好心没换回什么好话,脚跺了一下地,气鼓鼓地边说边走,“知道了,下回我考个第一给你瞧。”
    “好,我等着。”宋玉芳抬高了嗓门答道,她倒是很高兴,能激出这股志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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