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女人-缅北篇

第53章


)或许是为了在司令众多的女人中争得一席之地,始终沉着镇定我行我素。她点起一根香烟,红色的嘴唇故意嘬起吹出烟圈,大胆地截住司令瞥过的眼神,挑衅地左右顾盼,谈笑自如。呛人的烟雾飘荡在女人们的鬓边发际,与夫人们名贵的香水气味抗争。无所顾忌地向司令的太太们示威。 
  我后悔不迭,为什么要叫她来吃饭。 
  精明世故的二太太愠怒地垂下弯弯的眼梢,提前离开了饭厅。司令若无其事地用小米辣蘸盐巴就红米饭吃得香,对女人们的争风吃醋熟视无睹。我和青子也装作不解内幕,热火朝天地吃着显然是二太太主烹调的佳肴,配予多种香料的牛耙糊(煮牛肉)很好吃。 
  这顿饭在司令的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中结束了。司令在同僚们的簇拥下,随便和我们打声招呼擦身而过。我们起身向铁青脸的大太太寒暄。大太太的忠实死党唐医生狠狠地斜睥冲出饭厅不管不顾紧紧追随司令的李小姐的背影,“呸”地吐了一泡口水,力量之足、威力之猛致使溅在水泥地面的唾液泡沫丰富滋滋作响。大声地骂了一句:“骚货!”鄙夷的有如李小姐是她脚下的那摊唾液。转过头责问我们,“她怎么有脸跟你们来吃饭。”   
  情人啊情人(5)   
  “正给她拍照,卫兵叫我们吃饭,她就跟来了。”我一脸无辜。 
  “你们为什么要给她拍照,这种女人没有好下场。不要脸!一天缠着司令。鲍政委(司令的大哥,佤邦南部军区政委)到邦康听说她的事,差点要拿枪把她打死。她还死皮赖脸地不走,老倌(司令)不会娶她进门的。”顿了一下,回到悲天悯人的医生角色,摇头叹道,“想想真可怜,她只是个男人床上的过客!” 
  “都是些卖屁股的狐狸精,不要提她们啦,人都气死啦!”大太太近乎哀号的叫骂,神态凄苍得怕人。 
  我们走进鲍府,门一扇扇打开,也许不按顺序,秘密逐渐揭示;也许只是表象,也许不太深入;但还是捕捉到了司令的深宫后院的女人们一些复杂微妙的感情世界。 
  在这里,已婚女人蓄意地当成私有财产的牺牲品,丈夫越富有,妻子就越依附,他在社会经济上越有权势,就越能权威地扮演家长的角色。在这里,情人展示情感中的爱、恨、脆弱、渴望与利益的争夺,以及这类女人与女人之间无法克服的隔膜。在这里演绎着现代金三角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妻妾成群),女人在畸形的婚姻、家庭形态中表现出的无奈,争宠、嫉恨、拉帮结伙、各房子女的明争暗斗,被男权压迫下的小诡计,恹恹的情欲……十分复杂,令人费解,令我心灵忧伤。 
  我同情地看着大太太,她经受了艰苦岁月的磨难,享受了女人渴慕的荣华富贵,忍受了女人锥心痛苦的折磨,面对被凌迟的女性尊严,无可奈何、欲哭无泪。曾经很周正的脸庞,因痛苦的侵袭扭曲变形,干枯的眼底闪着两点晶亮的但不会夺眶而出的泪滴,它们是伤透的心渗出的泪水,是女人浓缩了的痛苦。 
  天空飘来几朵乌云,下雨啦……轻轻漫漫落下的小雨迷糊了我的双眼,像泪洒落我的心上,直至心灵浸透泪水。为司令的女人们、为自己、为许许多多的女人…… 
  我和青子在落日时分的绵绵细雨中,心情沉郁地走出鲍府的大门,顺着砂石路下坡准备返回宾馆。后面一辆汽车拼命地鸣喇叭,回头原是戴着墨镜的李小姐驾驶着她的那辆银白色的丰田车,开到我们面前一脚刹车,溅起潮湿灰雾。她满面春风地对我们大声:“上车,我送你们回宾馆!” 
  上了车,她一脚油门,车子如同下山虎,一路狂奔。我们三人的濡湿头发居然被风吹得立了起来。李小姐爽声笑着对我们说:“明天我在昔娥饭店请你们吃饭。” 
  “什么事这么高兴?” 
  “老倌(司令)同意我回国了,我后天就走,马上就可以看到儿子啦!”细雨扑打着她的脸颊,湿润地绽开了母爱的笑。 
  “去了还回来吗?”因逆风,我对着她的耳朵大声问。 
  “怎么不回来,这里有我的爱人,我不会放弃!”那母狼般的眼神,表现自己不是男性欲望的受害者,而是自己历史的创造者。强悍野性抗争的声音回荡在旷野。 
  情人啊情人!她有无可救药的爱和意志的美丽。爱情赋予女人崇高的、无可否认价值的感觉,爱情对于女性来说是一种神奇而可怕的特质。爱情行为要求她深深地自我放纵;她沉浸在被动的倦怠之中;她闭着眼睛,失去了名字,迷惘,感到被巨浪席卷,被暴风雨所激荡,被黑暗所裹挟;这是肉体之黑暗,子宫之黑暗,墓穴之黑暗,她的自我被取消了。但是当男人从她身上挪开时,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她是一个被征服者,是猎物。爱情与性在欺骗的旗帜下达到和谐。 
  如果她对司令真情,注定要坠入痛苦的深渊。女人总是梦想在男性身上既获得欲望又获得尊重,通过他,虚无变成了充实的存在,而存在则变成了价值。她是男人的附庸,却认为自己是他的偶像,她在肉体和精神上蒙受了耻辱,却把一切献给了爱情。编织一些虚无缥缈的神话迷醉自己,变成耽于空想的祭师。 
  我个人认为情人比妻子更痛苦,她是等待者,她梦想有一种自由和爱情协调起来的关系,但这梦想注定会破灭。恋爱司令的女人比嫁给他的妻子更痛苦,他必须让他的情人留在他的身边,专注于他;起初等待是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希望,她在等待他的到来,在等待他的欲望,在等待他从睡梦中醒来;只要他一出去,她就立盼他的回来。随着感情的衰败(必然的结果),等待也就变成最痛苦的折磨。等待的不耐烦和厌倦,感受到依附的酸楚和屈辱的地位。如果守住丈夫是工作,那么守住情人却是神圣的义务。 
  我觉得做一个情人是痛苦(除非没有爱,只有利益交换),做名人(诸如司令之类的男人)的地下情人纯粹是一个灾难,即便男人长久地依恋一个女人,也仍然不能表明她对他就是不可缺少的,何况司令这种征服欲极强的男人。她不诚实地把欲望当作爱情,又把勃起当作欲望,把爱情当作宗教,如若这样,她会无可避免地坠入炼狱。 
  唉,情人啊情人!你是一种令人肝肠寸断为爱情的牺牲? 
  当然,李小姐在这场情感的争斗战中,物质上得到丰厚的回报:冷艳的翡翠钻石和华丽的红宝石,银色丰田汽车,儿子在贵族学校就读,还有花园里当着我们的面,司令递给她的厚厚一沓钱,尽管她对我们解释是买办公用品。   
  情人啊情人(6)   
  我还是有理由相信像她这样成熟、有文化、有思想的女人决不会那么简单地屈从命运。她会抗争,用她的方式,这是金三角土生土长的女人不具备的。这点与我以前的同事,那个白白的戴眼镜的小女生——司令三儿子的母亲,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如果她爱财,我想应够了,应及早退步抽身。 
  如果她想小老婆的地位,不大可能,如若可能,她又会有多少幸福呢(当然这只是我的理解,我相信一百个女人对幸福理解得有一百种诠释)? 
  这世界好像一张贪婪吞噬的嘴,充满了喜欢做爱而不喜欢做丈夫的男人,充满了女性所受到的胁迫,充满了身为聪明女性所感受到的挫折,也充满了女性有太多动人情愫的荒谬。 
  我历来认为自己是一个爱情至上者,我以前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如果没有爱情的滋润,生命的花朵会枯萎”我最爱背诵的诗句是“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然爱情对于女人,是以最动人的形式表现祸根,如若我还要爱,我就注定要作殉道者吗? 
  我还敢爱吗?一次次地追问自己,我的灵魂会不会再为爱情起舞? 
  我想我现在已不是那个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爱做白日梦,自认聪明美丽有魅力的女人,坚信理想中的爱情红帆会飘落我心,企盼中的白马王子终有一天会来,我与他天长地久。事实上:爱情的红帆不过是小镇杂货店里的几十丈红布,这个世上没有白马王子,即使有,他也不会来。爱情的本质是虚无的,它并不具备理想主义者所幻想的惟一性、耐退色、耐磨性,爱不可能永恒。对我们女人来说:爱情是以最动人的形式表现的祸根。 
  女人啊女人,女人的命运永远靠自己把握,不要幻想男人可疑的帮助。 
  我在此引用享誉世界的著名作家,当代最负盛名的女性主义者西蒙娜·德·波伏娃的一段话作为此篇的结束语: 
  将来有一天女人很可能不是用她的弱点去爱,而是用她的力量去爱;不是逃避自我,而是发现自我;不是贬低自我,而是表现自我——到了那一天,爱情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她,都将成为生命之源,而不是成为致命的危险之源。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爱情是以最动人的形式表现的祸根,它沉重地压在被束缚于女性世界的女人的头上,而女人则是不健全的,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无数的爱情殉道者都证明了,这种不公正的命运把不毛之地的地狱,当作最后的拯救来予提供。 
  我的心,有一种温柔缠绵的忧伤,因为“将来有一天”太遥远了。     
  第十二篇 昔日缅共女兵   
  遭遇蚂蟥(1)   
  我惊骇地看到小腿上那股殷红的暖流,缓缓地顺着脚背流淌,流到白色瓷砖的地面,湮成了炫目的罂粟花,一朵、两朵、三朵…… 
  那是我和青子住在缅甸邦康美心宾馆304室的一个夜晚—— 
  夜幕渐垂,晚风掠过蕾丝窗帘钻进屋里,空气中飘着紫罗兰的醺香,室内雪白的床铺洁 
  净清爽,一种舒适的夜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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