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停留

  “那是当然啊，”我瑟缩在大衣中，呵着手，“城市的灯光越来越亮，能看星星的地方越来越少。”
  “姐，你冷吗？”他坐在我身边，将我的手捂在怀里，“要是冷我们就下去吧，不看了。”
  “没事，”我摇摇头，“我只是想回忆一下那时候的感觉。”
  我们静静的坐着，抬头看着天。
  “小辉，你知道吗？我不是爸爸的女儿。”过了许久我幽幽的开口。
  “我知道，”他迟疑了很久，还是接了我的话。
  “你知道？”我惊讶的回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几时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避过我的眼光，“是你去新加坡以后我无意中听到爸妈的话才知道，她说你不是任家的人，所以房子不用分给你。”
  我点点头，原来大家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望着天上黯淡的星光，我好希望妈妈还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小辉，我不是爸爸的孩子，那我是谁？”我将头枕在膝盖上，感觉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小辉坐了过来，将我拥在了怀里，“你就是你啊，你是任堇，我的姐姐。”
  “嗯，”我靠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度。“小辉，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他的身体僵了下，然后又放松了下来，“弟弟，永远都只是弟弟吗？”
  “对啊，弟弟可是一辈子的哦，”我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小辉，等我回去，我想介绍男朋友给你认识，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
  “结婚？”小辉拥住我的手紧了下，“那么快？你决定了？”
  “对，决定了，”想到顾子诚，我不自觉的笑了，“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喜欢的我应该会喜欢吧，他对你好吗？”
  “好，很好，他帮我实现了爸爸的梦想，他宠着我，时常的想着我，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我开心的说着顾子诚的好，突然的很想很想他。
  小辉好久都没有说话，我的意识开始迷糊起来，正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第二十六章
  轻轻的打开门，将我的行李放在门边，打开了灯，冰冷的灯光笼罩了整个屋子。顾子诚已经走了，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取出行李中好婆给我的一个手卷放在书桌上缓缓打开，妈妈写的一副字：苏轼的《江城子》，时间是在我七岁那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我逐字逐句的触摸着毛糙的纸面，感受着妈妈在写下这首词时的心境，那种彻骨的思念，不能为外人道的情绪，都透过这首词表现了出来。
  妈妈还是爱着那个男人的，应该称他为我的父亲吗？他们因为意外无法结合在一起，天人两隔该是多么的痛苦，妈妈现在找到他了吗？他们能够幸福吗？
  突然门铃响了，我吓了一跳，看看表，已经八点多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啊？
  果然是不速之客，门口站着的是顾子诚的前妻，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门外的阴影里。
  “子诚在吗？”她探头看了下室内，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摇头，“他去欧洲了，”看她瑟缩的样子，我问她，“你要进来坐一下吗？外面挺冷的。”
  她想了下，点头进来。
  我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进厨房给她泡茶。
  端着茶杯出来，看到她在四处的打量房子。
  “这里还跟我离开时一样，没有变，”她接过杯子，握在手里。
  我向她笑了笑，“你找顾子诚有什么事吗？”
  “我，”她迟疑了下，想了想又继续，“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想来看看他，顺便告诉他我怀孕了。”
  “是吗？你有孩子了？，”我笑着对她说：“那要恭喜你了，你几时结婚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看，看的我心里一阵发毛。
  “不会是顾子诚吧？”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她垂下头，一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在我良久的注视下终于轻轻点了下头。
  我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木然的问道：“几时的事？”
  见我脸色很差，她小心的回答：“圣诞节那天，我醉酒了，他送我回去的……”
  后面的话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了，那天她醉酒，是我要求顾子诚送她回家的，原来他们回去后还有后文，原来竟是我将他亲手送到了她的身边。
  “任小姐，你没事吧，”她看我不说话，关切的坐在我身边，一手搭住了我的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说的，只是，我希望你能够离开子诚。”
  我抬头看着她，喃喃的说：“我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要等顾子诚回来再说。”
  她拉住了我的手，“任小姐，你离开吧，只要你在，子诚就不会回到我身边来，那我的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我愣愣的看着她，任由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没有动。
  见我没有反应，她突然跪在了我的面前，“任小姐，你成全我们吧，请你离开他，这样我才能拥有他，他知道我有了孩子一定会回来的。求求你，求求你了。”
  我用力的将她拉起来，“不要这样，你先起来。”
  她乖乖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
  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我的心一阵钝痛，她有了顾子诚的孩子，不管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有的，孩子是最无辜的。我想到了妈妈，当年她跟那个男人有了我，却无法跟他相守，只得带着我嫁给了别人，那种痛楚和无奈该是多么的难以承受。
  我伸手想帮她顺下鬓发，却在半路硬生生的忍住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看着我，眼中蓄满泪水：“任小姐，你还年轻，一定会遇到比子诚更好的，我已经不年轻了，也许也活不了几年了……”
  “好了，你回去吧，”我打断她，叹口气，“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谢谢，谢谢你，任小姐。”
  送她进了电梯，我回到房里，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用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我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哭，我一遍遍的问自己，可是泪水还是停止不了。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感觉腿有点麻，我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的亮了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奕尘的电话。
  响了两声就接通了，耳边传来奕尘急切的声音：“堇，怎么了？这么早就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的鼻子一酸，泪又涌了上来，深吸了口气，“奕尘，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什么人，你说，”奕尘的声音让我平静了下来。
  “林雨培，二十五年前过世了，他是北京人，我想知道他葬在了哪里。”我按住自己的心口说。
  “好，我帮你去查，你先不要急，”他低缓的嗓音让我感动。
  我吸了吸鼻子，“我准备今天就来北京。”
  “今天？”他惊讶的问，顿了下说道：“好，你来吧，告诉我时间我来接你。”
  “嗯，”我答应他，“那我现在就去买机票了。还有，奕尘，谢谢你。”
  “傻瓜，”他在电话那边笑了，“跟我这么客气干吗，你来吧，路上小心啊。”
  合上电话，我看了一眼顾子诚的屋子，这里因为我的入住增添了许多温暖的色彩。
  沙发上那对可爱的心形靠垫是我自己绣的；我的粉色羊毛披肩斜搭在沙发上；餐桌上的滴水观音我养了好久；还有书桌上乱七八糟堆着的我看的书、花哨的笔筒和可爱造型的笔；卧室里那张可以随意变换样子的座椅正沐浴在朝阳中；床上那退了色的大猫头正对我憨憨的笑着；床头柜上还放着上次我们一起去买的CD，很多我还没有听；还有那套限量版的hello kitty玩偶依旧整齐的排列在电视机上方的架子上。
  我找出自己的箱子，抱着我的大头猫和我的衣物一起塞了进去，拉着箱子看到门边我还没来得急打开的行李，苦笑了下，轻轻的走出了大门。
  踏出首都机场的出口，就见到奕尘正来回踱着步接电话，表情很焦急。我静静的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他结束了通话，挂上电话，看到身边的我愣了下，继而伸手抱住了我。
  “堇，你来了。”
  我轻拍他的背，“奕尘。”
  他放开了我，接过我的行李，“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嗯，”我点头，跟在他身后走。
  “对了，你要我找的人找到了，”在车上，他对我说。
  我转过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的墓地在八宝山，当初他的葬礼是按照烈士的级别来进行的，据说他是为了救两个工友才过世的。怎么了？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奕尘没有回头，眼看着前方。
  “他是我的生父，”我轻轻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我母亲跟他有了我，结果他过世了。我母亲怀着我嫁给了我的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我父亲在三年后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