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鼠德佩罗

第7章


 
  “我不会的,”罗斯库洛说。 
  “道歉。” 
  “不。” 
  “可恶的耗子,”格雷戈里说。“你这黑心的家伙。格雷戈里吃够了你们耗子的苦头儿。”他把那火柴拿得离罗斯库洛的脸更近了些,一股可怕的胡子烧着了的气味儿在狱卒 和那耗子的周围冒了出来。这时那火柴熄灭了,格雷戈里放开了罗斯库洛的尾巴。他把他扔回到黑暗之中。 
  “再也不要碰格雷戈里的绳子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罗斯库洛坐在地牢的地上。他左边脸上的胡子已经没有了。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虽然火柴的光已经消失了,可它还是在那耗子的眼前跳跃,即使他闭上双眼。 
  “光,”他大声说。然后他又小声说了一遍。“光。” 
  从那一刻起,罗斯库洛就对各种光照表现出一种变态的、非同寻常的兴趣。他在地牢的黑暗中总是注意光,最微小的发光,最微弱的闪光。他那耗子的心灵莫名其妙地渴望光明; 
  他开始想光明是给生命以意义的惟一的东西,他感到失望的是他拥有的光明是那么少。 
  他终于向他的朋友--一只名叫博缔塞里・雷莫索的年迈的、一只耳朵的耗子--发表了他的观点。 
  “我想,”罗斯库洛说,“生命的意义就是光明。” 
  “光明,”博缔塞里说,“哈-哈-哈--你真让我笑死了。光明和生命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什么呢?”罗斯库洛问道。 
  “生命的意义,”博缔塞里说,“在于受罪,特别是使别人受罪。例如犯人。让一个犯人哭泣、悲叹和乞求是赋予你的存在以意义的一种令人愉快的方式。” 
  在博缔塞里讲话时,他用他的右前爪儿的一根非常长的指甲摆动着一个心形的金质小匣。他从一个犯人那里得到的那个金质小匣,并把它悬挂在一根编成辫子的细绳儿上。每当博缔塞里讲话时,那金质小匣就动起来。它来回来回地摆 动。“你正在听吗?”博缔塞里对罗斯库洛说。 
  “我正在听着呢。” 
  “那好,”博缔塞里说。“照我说的那样去做,你的生命就会富有意义。这是折磨一个犯人的办法:首先,你必须让他相信你是他的一个朋友。听他讲述。鼓励他认罪。在合适的时候和他谈话。和他说他喜欢听的。例如,告诉他你会宽恕他。承诺宽恕,这是对一个罪犯开的一个绝妙的玩笑。” 
  “为什么?”罗斯库洛说。他的目光随着那金质小匣前后移动着,移动着。 
  “因为,”博缔塞里说,“你答应宽恕他--哈--但 你却并不真的去兑现。你取得了他的信任,然后你再拒绝他。 
  你拒绝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宽恕、自由、友谊,反正是他心里最想得到的东西,你拒绝给予。”博缔塞里讲演到这里,他笑得那么厉害,以致他不得不坐下来喘息一会儿。那金质 
  小匣前后缓慢地摆动着,然后完全停了下来。 
  “哈,”博缔塞里说,“哈-哈-哈!你得到了他的信任,你又拒绝了他--哈-哈--你恢复了他所了解的你的 
  本来面目,你所了解的你的本来面目,不是一个朋友,不是一个忏悔者,不是一个有宽厚之心的,哈-哈!--不过是耗子!”博缔塞里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洋洋得意地叹了口气。他又摆动起那金质小匣来。“这样在犯人的脚上来回摆动是十分有效的,会引起身心的恐惧。哦,”他说,“   
  16光迷心窍(2)   
  这是如此好玩儿的一种游戏,如此好玩儿的一种游戏!这游 戏太有意思了。” 
  “我非常喜欢折磨一个犯人,”罗斯库洛说。“我喜欢使什么人遭受痛苦。” 
  “你的这种机会就要来了,”博缔塞里说。“现在所有的犯人都领教过了。不过另一个犯人迟早要来。我怎么知道 这是真的?因为,罗斯库洛,幸亏这世界上有罪恶。罪恶的存在是罪犯存在的保证。” 
  “那么,不久,我就会得到一名犯人?” 
  “是的,”博缔塞里・雷莫索说。“是的。” 
  “我期待着犯人的到来。” 
  “哈-哈-哈!你当然会期待犯人的到来。你期待犯人的到来是因为你是一只耗子,一只真正的耗子。” 
  “是的,”罗斯库洛说。“我是只真正的耗子。” 
  “与光明毫无关系。”博缔塞里说。 
  “与光明毫无关系。”罗斯库洛重复道。 
  博缔塞里又大笑起来并摇着头。那悬挂在他的爪子的长指甲上的金质小匣前后摆来摆去,前后摆来摆去。 
  “你,我年轻的朋友,是一只耗子。一点儿不错。是的。罪恶。犯人。耗子。受罪。这一切凑在一起配合得如此丝丝入扣、如此毫不费力。哦,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世界,一个 令人愉快的黑暗的世界。”   
  17一点儿安慰   
  在博缔塞里和罗斯库洛这次谈话以后不久,一个犯人真的来了。地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两只耗子看到一个男 人由国王的一个士兵带着从楼梯下到地牢里。 
  “太好了,”博缔塞里小声说。“这一个是你的。”罗斯库洛凑近看了看那个男人。“我要让他遭受折磨。”他说。 
  可是当他抬眼看那个男人时,通向地牢的门突然打开了,下午的一道又宽又亮的阳光切入了地牢的黑暗之中。 
  “啊,”博缔塞里说。他用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不过,罗斯库洛直视着那阳光。 
  读者,这是很重要的:叫齐亚罗斯库洛的耗子没有把目光转开。他让从楼上世界射进来的阳光射入他,充满他。他 因惊奇而喘着粗气。 
  “把他那使他得到安慰的小物件儿给他,”楼梯顶部的一个声音叫道,一块儿红布被扔到阳光里。那红布在空中悬 了一会儿,红艳艳的,放着光芒,然后那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阳光消失了,那块儿布掉到了地上。是狱卒格雷戈里弯下腰去把它捡了起来。 
  “过来,”那老人说,他把那布拿到犯人面前,“拿着它。你需要落到这上面的最后剩下的每一点儿温暖。” 
  于是,那犯人接过那块儿布并把它披在他的肩上,好像那是一个斗篷一样。国王的士兵说:“那么好了,格雷戈里,他是你的了。”那士兵转身又向台阶上走去,打开通向外界的门,在他关上门之前漏进来一点点阳光。 
  “你看到了吗?”罗斯库洛对博缔塞里说。 
  “可怕地丑陋,”博缔塞里说。“真可笑。他们一下子把阳光都放进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座地牢吗? 
  ” 
  “阳光很美,”罗斯库洛说。 
  “不,”博缔塞里说。“不。”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罗斯库洛。“不美。不。” 
  “我必须看到更多的阳光。我必须看到所有的阳光,”罗斯库洛说。“我得到楼上去。” 
  博缔塞里叹了口气。“谁会关心阳光呢?你老是阳光阳光的真烦人。听着。我们是耗子。耗子。我们不喜欢阳光。我们关心的是黑暗。我们关心的是折磨人。” 
  “可是,”罗斯库洛说,“楼上。” 
  “不要总‘可是可是’的”博缔塞里说。“不要总‘可是可是’的。不要。耗子是不会到楼上去的。楼上是老鼠的 领地。”他把他脖上挂着的金质小匣拿了下来。 
  “这根儿绳子是用什么做的?”他前后摆动着金质小匣 说。 
  “胡须。” 
  “谁的胡须?” 
  “老鼠的。” 
  “一点儿不错。那谁住在楼上?” 
  “老鼠。” 
  “一点儿不错。老鼠。”博缔塞里转过头来朝地上吐了口痰。“老鼠只不过是一小包血和骨头,什么都害怕。他们是卑鄙的,可笑的,我们千万不要像老鼠那样。你愿意生活 在他们的世界里吗?” 
  罗斯库洛抬眼望了望,目光掠过博缔塞里,盯住了从门 底下射进来的可爱的银色的阳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听着,”博缔塞里说,“这就是你应该做的事:去折磨犯人。到他那里把那块儿红布拿来。那红布会满足你对那个世界的某种东西的渴望。但不要到楼上的光明中去。你会 为此而后悔的。”他讲话的时候,来回摆动着那金质小匣, 来回摆动着。“你不属于那个世界。你是只耗子。一只耗子。 跟着我说耗子。” 
  “一只耗子,”罗斯库洛说。 
  “啊,不过你在耍滑头。你必须说:‘我是一只耗子’” 博缔塞里说,朝罗斯库洛强作着微笑。 
  “我是一只耗子,”罗斯库洛说。 
  “再说一遍,”博缔塞里说,摆动着他的金质小匣。 
  “我是一只耗子。” 
  “一点儿不错,”博缔塞里说。“一只耗子是一只耗子 是一只耗子。故事有终点。世界却没有末日。阿门。” 
  “是的,”罗斯库洛说。“阿门。我是一只耗子。”他 闭上了眼睛。他又看见那红布在金色的背景下盘旋着。 
  他对自己说,读者,他所想要的正是那块儿布而不是那 阳光。   
  18忏悔   
  罗斯库洛走了,因为博缔塞里告诉他他必须去折磨那新来的犯人并把那块儿红布从他那里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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