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心归家
二零一七年十月一日 星期日 晴
国庆长假,本来不打算回家的,又想起前几天打电话时妈说的,爸这几天可能要去医院做化疗,想了想,还是应该回去,至少能陪着爸爸去医院,让妈也歇一歇喘口气。
害怕赶不上车,五点半就悉悉索索地爬起来,一大清早就来到客运站,到了之后才发现确实太早了,离第一班车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寻思去超市买点吃的。车站里唯一一家超市里的货品不多,价格还都偏高。背着双肩包转悠了一圈,货架上积了一层浮灰,而收银处的老板娘翘着个二郎腿,一边看剧一边嗑瓜子。我没什么想吃的,但害怕空腹会晕车,就随手拿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油腻的肉松面包,一盒纯牛奶,没办法,面包只有这一种。临结账的时候发现收银台旁边放了一个电饭煲,深酱色的汁水温着茶叶蛋,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就带了一个。找了候车厅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包的味道果然就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不好吃,吃了两口感觉整个口腔、食道和胃部就像生吞了一口油一般腻歪,喝了一点牛奶才勉强压下,果断把剩下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最后才吃了那枚茶叶蛋。
客车悠悠晃晃,不到一小时我就产生了希望车开快一点又希望它慢一点的矛盾心理,不太想回家,不知道该如何跟爸妈说司法考试的事情,内心渴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可貌似祈愿没什么用,与此同时我的胃翻江倒海,埋怨自己为何要买那个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劣质面包,多希望赶紧结束这旅途。
想了一路的措辞,该如何表达才能不失体面地告诉爸妈司考失利的事情,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做得到底怎样自己心里终归是有点谱儿的。
司法考试总共两天四场,整个流程十分严格,规定的时间才能进考场,进考场还必须要有准考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考试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六十多岁的老人,也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看大家进考场前严肃的样子,感觉这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说起来我所在的考场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因为忘记带准考证而被禁止进入考场考试,她在门口与监考老师争执了一番,软话狠话都说了,奈何规矩就是规矩,监考老师守着门,说什么也不让进,后来那女人就开始崩溃了,躺在地上撒泼,一直哀嚎,声音凄厉似满腔怨气的女鬼一般,附近的考生都好奇地纷纷过来观看,那个女人一直闹了好久,为了不影响考试的正常进行,过来了十几个安保人员,用担架把她抬了出去。我内心的毫无波澜被这场闹剧触动,不由得细想这场考试对她的整个人生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如果她带了准考证,说不定能通过司法考试从而走上这条路,可是如果考不过呢,到时候也不知是如何一番崩溃的场景。我不知道她为这场考试努力过多少个不为人知的日日夜夜,流过多少汗水和委屈的眼泪,想不出她背后的故事,可是坐在考场上的每个人哪个没有故事,若是一一地给予同情,法律或许就不再是法律。规矩就是规矩,我并不同情那个女人,忘记带准考证看似是一件小事,可我却觉得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如若做了律师,要如何让别人相信你呢?再者,考试的规矩就是规矩,规矩就是小的法律,一个学法律的人连这点小的规矩都不守,又如何让人相信将来会守好法律的底线,本本分分做事呢?这是一个学法律的人应该有的觉悟!法律不是为单单个人而创设的,它并不能迎合所有人,所以只能变得冷血,不近人情,越是冷血越是不近人情才会维护所有人的公平正义。所以那个女人哭得再凶也没有让我产生怜悯之情,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一小片灰白天空失神。
整场考试下来,我都处在一片迷茫的状态,有些单选题看起来似乎有多个正确答案,有些多选题却像是有一个,而那些不定项选择题做的更是离谱。但好在自己的心态放得比较平,没有给自己太多的压力,遇见不会的题目就那样跳过去了,直接做下一个,做到最后还有大把空余的时间,想再仔细看看题目,巡视了一圈发现不会的依旧不会,随便写了一些答案,就开始望着窗外出神,说到底是从心底里放弃了吧,会就是会,不会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也没有说自己一定要过了这场考试,过不了天就要塌下来,一切像被潮水推着向前走,未来是要来的,即使过不了依旧是要来的,人生的路不止这一条,而我终究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中午到的县医院。
虽说应是十月初的凉爽天气,但大晌午的日头还是明晃晃地挂在头顶,热得人身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我向来是畏惧这日光的,不仅睁不开眼睛,还免不了要鼻头发痒,打几个喷嚏出来。因着病房实在紧张,没有多余的床位,爸爸勉强住在十一楼的大厅里。大厅是约近五六十平方的半圆形状,沿墙的地方摆放了五六张病床后依旧比较宽敞,西边是一排落地窗,视野很好,可以看见由密密麻麻的建筑接连而成的这大半个小城。这座城是真的小,站在十一楼远望几乎就俯瞰到了边界。城的边界是山,这是一座被山怀抱的小城,被山拥在怀中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闭塞、落后之感,确实,这座城相比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是要落后许多的,若是透过这玻璃窗细看,连地铁都是不曾有的,公共交通依旧是那种晃晃悠悠的老式公交车,在车流中悠哉前行,一会一停。这座城正如城中的公交车一般是不知道着急的。机动车道上的小汽车是慢的,人行道上行人的步履是缓的,十字路口卖煎饼的阿姨动作是悠哉的,早餐店里卖的豆浆都是现打的,不论何时,公园里的长凳上总是坐着人的。小城里的人说话是带着一丝戾气的方言,口音比较重,听起来会比较吵嚷。但我喜欢小城里的人,去买斤苹果,可以与卖水果的小贩阿姨讨价还价,阿姨会操着一口黄牙,一边说不赚钱啦不赚钱啦,结完账后还会塞你手里俩甜枣,不像城外的小贩想尽了办法提价还要缺斤少两,小城里的人都有一种凶悍的实在。说不出来对这座生养我的小城所怀的感情,小城在我的印象里朦胧的,似有若无的,身处其中时,会因街头角落里乱扔的垃圾和久候不来的公交车而厌弃过,谩骂过,可当出了这座城时,内心又会产生无边的悲戚之感来,有过无数个去大城市里奋斗的想法,但内心隐隐约约觉得,我总归是要回到这里来的。人,总归是要回家的。
爸爸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几乎没有出过城,用爷爷的话说就是,无论去到哪里人都是一样地讨生活。我不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究竟是要过哪种生活,是去憧憬了无数次的大城市,还是毕业后回到小城。一切都是扑朔迷离的,未来到底什么时候来我不清楚,感觉现在的我恰似海上的一片孤舟,而此时海上又起了雾,我真真是看不清楚,找不到方向了呀。
“吃过午饭了吗?这个时间应是没有吃午饭的,可是我与你爸刚刚是吃过饭了的。”妈妈盘着腿坐在床边上,说罢就侧着身子去拿窗台上袋子里的吃食。
“我不饿的,就只是觉得口渴。”
妈妈悉悉索索地从袋子里摸出一枚茶叶蛋递给我,又拿出一颗大黄梨坐在床沿上削。
爸抬头看了看输液瓶,说:“让你妈陪你下去吃点东西,我这边没事的,还有那么多药水没输,实在不行我就叫护士过来,我自己可以的。”
“没事的爸,我真不饿。在车上坐了一路,也没什么胃口。”
妈把削好的梨递给我,我推脱说吃不完,让妈妈把梨切开大家分了来吃,谁知妈妈却埋怨地瞥了我一眼,“分梨就是‘分离’,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这忌讳还是要顾及的,你这孩子真是越发地不懂事了!”
爸张了张嘴却没终是没说什么,我接过妈手中的梨子,一言不发地坐在小马扎上啃起来,吃到后面有些吃不下了,还是强迫自己啃完,之后感觉沉甸甸冰冰凉地压在胃间。
我们仨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度冰冷,脑子里幻想了各种话题,却终是被自己一一否定,一歪头恰巧看见一架飞得很低的飞机拖着一条长长的白尾,像一只在天空中飞翔的白狐狸,目不转睛地目送它从天空中缓缓地滑过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才惊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竟有些酸痛。
往近处眺望,一棵大杨树的叶子呼啦啦地乱动,是来了风的。
说起来,风对这个小城最是知根知底的,小城几十年来如何从青砖瓦房变成高低林立的楼房,它是尽数知晓的。同时它是无处不在的,拂过每个人的肌肤的,所以城中每个人的故事它也是知晓的,但它不说,它只是尽收眼底,默默地收知在心里。我该是去问问风的,问一问为何爸妈会如此地疏离我。但我不敢,有些答案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我在等,即便听过穿梭过邻里街坊大街小巷的流言我还是在等,等拨开流言,等到我想等到的答案。
流言,什么是流言呢,流言是街坊四邻的饭后谈资,是两分事实加传播者五分主观臆断的猜想与加工,还有三分是彼此口口相传之间的失真,甚至到最后,本人都开始怀疑那流言所说是不是就是真的。
被爸妈从外婆家接回来的当年春节,爷爷突发脑溢血没了,爷爷去的第二年夏天奶奶哮喘也跟着去了。奶奶去后一个月,忽然发现经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一个一个地都疏远自己了,很疑惑也很气愤,放学后堵了当时最好的朋友,质问她为何不与自己玩,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她当时凄惶无助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亡星”,那小姑娘哭着对我说,她奶奶不让她跟我玩,说我命里带死气,刚回家不到一年就克死了爷爷奶奶,求我放过她,饶了她一命。我记得我当时没有哭,只觉得好笑,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姑娘克死了自己的爷爷奶奶,这种迷信的说法真的有人信吗?
所以我的童年是孤独的,没有一个小朋友愿意跟我玩,一个都没有,所幸他们都畏惧我身上的亡气,我并没有受到所谓的校园暴力,只是经常一个人而已,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厕所。但我不寂寞,其他小朋友做游戏的时候我就去看书,我什么书都看,有字的一张纸我就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甚至脸不红心不跳地翻完了表哥藏在褥子底下的两本小黄书。
可是弟弟在我十三岁那年被确诊为骨癌,爸妈的所有积蓄被拿出来给弟弟治病。看到弟弟因为化疗剃光的头以及苍白的面容,还有妈妈仿佛在一夜之间陡然增生的白发,我常常会陷入沉思,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或许,举头三尺真有神明也说不准呢。这些神明一定是偶然间听到了我日夜的祈祷,所以才会让弟弟患此大病。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挣扎、痛苦的样子,我只是有一瞬间邪恶的想法,觉得很是解气,可是啊,我从想过真的让他去死,那都是八九岁时的愿望了,神明怎能把一个无知小孩的戏言当真?
记得弟弟被却确诊的当晚,我去医院给爸妈送饭,妈看到我的第一眼,疯了一般冲上来打我,被爸爸给制止,但我做的米粥洒了一地,还被打了一巴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我脑子里全都是妈妈说的那句:“早就知道你身上带亡气,都怪我一时心软,没在你出生的当晚掐死你,不光害死你爷爷奶奶,现在又要害死你弟弟!”
后来我就再也不被允许见弟弟了。
爸妈带着弟弟去北京看病,留我一个人呆在老家,外婆实在不忍,强搬过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记得外婆去世的那天天气十分阴沉,风特别大,外婆说小舅舅出差肯定还没有回来,非要回家一趟收拾自己院子里的花儿,我说与她同去,她不让,非让我留在家里写作业,结果外婆路上出了车祸,司机肇事逃逸,外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自此以后坊间的流言就愈演愈烈,说什么我是“亡星转世”,说什么奶奶临死之前看到我身上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还说若再不远离我整个家里的人都要被我害死。
所以我被送去外地读高中,离家几公里的距离稍稍宽慰了爸妈的心,弟弟的病情也得到很好的控制。一个人身处他乡,有的时候特别无助,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亡,生病。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鬼神,一切都只是巧合,一切都是封建迷信,可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亡星”,而如今爸爸也是这样。
仔细想来,爸妈看我的眼神里暗含的远不止疏离,还有丝丝恐惧。
晚上才回到家,许是浇水不适宜的缘故,阳台上妈妈种的花花草草七零八落的,吊兰的部分叶稍已经泛黄或变黑。
妈妈养花儿从来不如外婆那般上心。
晚安,明天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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