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我蚀心

第九章:万般皆苦(一)


    1.心尖上的人
    “良子,你在宿舍不?”
    “嗯,没出门。”
    “我就知道……”
    “潇潇,回来的时候帮爸爸取个快递呗!”
    “你个丑不拉叽的瘪犊子,你是谁爸爸,呸,谁是你闺女,呸呸呸,这日子没法过了!”
    良子站在洗漱台前一边揉搓袜子一边跟王潇讲电话,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王潇急得跳脚的声音,忍不住笑得双肩都跟着抖动起来。
    “好潇潇,回来给你端茶倒水,捶腿捏腰,再奖励一个超级大的么么哒!”
    “停停停,打住打住,你的香波波还是留给你家老霍好了,我们这些人啊还是靠边站一站,站一站昂,不然恒哥的眼刀我们可是招架不住的昂,你说对吧杉杉?”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哎呦我去我竟然输了,都怪你这厮老跟我搭讪!”
    “你们俩打算去吃哪个食堂啊?”
    “我想吃三号食堂的兰州拉面,杉杉想吃自选餐,云云那家伙又去风月之地和她对象厮混去了!”
    “那我也吃自选餐,嗯……就要鱼香茄子和烧腐竹吧!”
    “杉杉你觉不觉得最近良子这人有些蹬鼻子上脸啊?”
    “人家后边有人撑腰,你有么?”
    “杉杉,快别这么说潇潇!潇潇的腰哪需要别人来撑,本身就够粗壮,风吹几十年巍然屹立不带摇一摇的……”
    “不说了,你就等着我们给你带鱼香茄子烧腐竹吧啊!”
    “别别别介,潇潇你这种天上下凡的小仙女怎能跟我们这种粗鄙乡人一般见识不是,可别忘了我的快递昂,哎哎哎手机没电马上关机了,潇潇你们记得帮我带饭取快递昂!拜拜拜拜!”
    “良子你大爷……”
    嘴巴扯到了耳朵根,还未等王潇说完良子便挂了电话。
    早上六点起床,出去慢跑了一个小时,结束时差不多是霍恒上班的时间,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霍恒到了医院,而良子也刚好慢走了一会儿,买完早餐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经出门了,在卫生间胡乱冲了个凉水澡,吃罢早餐,开始打扫宿舍卫生。扫地,拖地,把一地凌乱的鞋子一双双地码好放整齐,收了卫生间晾着的干衣服,叠了叠放在各自的床上,帮大家把各自桌子上的物件归类放好,简单收拾了下卫生间,最后开始一件一件地洗衣服。不知不觉间上午就过去了。
    “524宿舍的良子先生您好,有您的快递,麻烦开门签收一下,谢谢!”
    “来喽!”
    良子暂停了手机,飞快地站起身来去给王潇、梁杉开门。
    “哎呦我去,茶壶盖都准备好了,碗筷勺子都给洗过了!哎呀妈呀,地怎么这么亮呢,都能照出我的绝世容颜了呢!哎呦我的天哪,衣服还都给叠好了,这桌子都还帮忙给整理了!我的妈妈咪呀,爱情的力量简直太伟大了,王潇你也赶紧处个对象,作为室友的我都感觉飘飘然了……”
    接过王潇梁杉手中的饭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碗里,菜放进茶壶盖里,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跑回来开始准备吃饭。
    王潇梁杉在一边脱鞋子袜子,换衣服,“杉杉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势力眼呢!瞧你这拙劣的演技……不就是懒神打扫了一次卫生么,啧啧啧。而且你没听过那句话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由,自由,我现在就要自由……”
    “怎么还拿起扫把唱起来了呢,快打住打住,可饶了我俩吧,我们还想多活两年。”梁杉动作比较迅速,换上宽松的睡衣短裤,洗罢了手,去开电脑,“我们今天中午看什么片子好呢?”
    “啥都行,下饭的吧!”
    “《镇魂》吧,最近微博上挺火的。我看过这小说,还不错!”
    “行。”
    “啧啧啧,当我不存在啊你俩,尔等果真是凡夫俗子,欣赏不得我这靡靡天籁之音。”
    “还靡靡呢,知道这词什么意思嘛你就乱用。”
    大家搬好凳子,挤在梁杉的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追剧。
    “快快快,良子你的快递,快拆快拆,背着我们偷偷买的啥?”
    刚刚从王潇手里接过快递没有多想就随手放在地上,现在经过王潇提醒,才想起来还有个快递,“我最近明明没有逛淘宝啊……”
    良子拿起桌上的快递盒子,慢慢地拆开,眉毛轻轻往上一挑,露出奸笑的表情,“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是金条啊?”
    王潇迅速地伸长了胳膊,从她碗里夹走一筷子腐竹,又从梁杉碗里夹走一块糖醋里脊,“想得倒美,你怎得不说里面卧躺着一只死老鼠哇?”
    梁杉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眼王潇,“你这人,真是……这饭还吃得下去么?”
    “吃得下啊,世界都是我的!”
    拆开包装,原来是一瓶花茶啊,哦,瓶子下面还有一封简信:
    “良子:
    知道你总是上火,给你寄了一罐菊花茶,记得泡水喝,持续喝效果很好的,对你嗓子也好,你那里空气不好,注意保护好自己。不知道你惯用什么水杯,我在网上买了一款情侣的,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天记得签收。我写的字没你的好看,将就一下啦。切记,多喝热水哦!还有几天就会再见面的,期待,想你!”
    是他亲笔写的信呢,字体不算好看,但看得出来,一笔一划都很用心,糟糕哇糟糕,又是心动的感觉。
    其实上一次霍恒走,良子把自己的日记本交予他是存了分手的心思的。
    日记里什么内容都有,她的好,她的坏,她所有邪恶与丑陋的想法全在里面。她想把最真实的自己给他看,告诉他,瞧啊霍恒,良子就是这样一个坏人,生活在尘埃下面的人,她并不是什么高洁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相反,她就是莲花脚底下的那一摊污泥,她抽烟,酗酒,抠吐,诅咒亲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她就是这样一个坏人,她就是倔强地想要把自己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她以为霍恒会提出分手的,可是他没有。相反的,霍恒比以前更加频繁地给她打电话,想要给她寄什么东西也不再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地,想要给她买什么就买什么。很奇怪,当良子亲手撕破了那层美好的幻象,两个人的关系却变得更加亲密。
    “哎呦呦,大型屠狗现场……”
    “羡慕啊,那你也去处个对象啊……”
    良子刚从王潇碗里夹了一口拉面,还没来得及送到嘴里,手机震动,屏幕显示一只粉红豹。
    “吃饭了吗?”
    “嗯,刚准备吃。”
    “吃什么啊?”
    “米饭,鱼香茄子和烧腐竹,拍给你看。”
    梁杉从王潇碗里夹走一块牛肉,引起王潇一阵狂啸,“你个臭杉杉,影响祖国的花朵长高高!”
    “我呸!吃了我的里脊给我吐出来!”
    站起身来,到卫生间讲电话,顺手关上了门,站在卫生间的窗户边上向下望,楼底下停了好几辆电动车,车座后面或者前面脚踏板的地方放着两个黑色的保温箱,车上坐着送外卖的小哥,一个小哥刚掉头还没走远,下一个送外卖的小哥又到了,然后就有一两个衣着随意、穿着拖鞋的男生或女生跑出来取外卖。路上走着的大部分是提着饭回宿舍的学生,三五成群,女生一般一人擎一把遮阳伞,或者两人共乘一把,还有的没打伞又落了单,边走边玩手机,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王潇梁杉俩人又在吵吵啊,你们几个在一起总是欢乐多,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也是二十岁!”
    “什么嘛,你永远十八一朵花!”
    “看这小嘴甜的!哦,你的菜看起来很好吃哦!看得我都饿了。”
    “每次你过来都是说不饿不饿,吃不下,可是一离开就会说我的饭好吃勾起你的食欲,你这个人真的是!”
    “那还不是因为你秀色可餐!”
    “哎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嘴更甜!”
    “好啦好啦,回头再给你打电话,你先去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哪,那你也去好好吃饭昂。”
    “好的!想你。”
    “让人怪不好意思,快去吧!”
    “我也想你。”
    末了又轻轻地加上一句,慌张地挂了电话,让室友们听到脸又该红了。
    良子内心挺感动的,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惦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寄过来了菊花茶。
    就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却有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细心呵护的感觉。
    这就是爱情么……
    2.吵架
    “良子你再不过来,你的菜就要被梁杉偷吃光了!”
    王潇又偷偷地夹了一块烧腐竹快速地放进自己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伸长了脖子含糊不清地跟良子说话。
    “又恶人先告状吧你,用鼻子想也知道都是被谁给偷吃的!”
    梁杉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贪吃的王潇,一脸的无可奈何。
    “那就罚潇潇再给我吃一口面条。”
    王潇表面上装作一副誓死捍卫自己饭碗的模样,实际上却将自己的碗向良子的方向推了推,“不让,谁让你一直在那边撒狗粮!”
    “那不照样没喂饱你?!”
    一筷子面条没夹上来,汤汁溅出来不少。
    “哼,等我以后谈了对象,看不虐死你们一个个。”
    “首先,”良子赶紧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纸巾,给每个人分了一节。
    梁杉立马接过了话,一脸严肃地望着王潇,“你这个母胎单身得有个对象。”
    “哼,良子我就不说了,咱就说说你梁杉吧,你跟8号都已经分开一年多了,这情圣演得差不多也就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非要单恋他8号啊?再说了,你这边苦苦地等着他,说不定人家还就在霓虹国找了个萝莉小妹子这会儿正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着呢……”
    “潇潇!差不多就得了!”看到梁杉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良子赶紧出口打断了王潇,使劲给王潇使眼色。
    “你看你看她又生气了,这咋还不准人说了?我今天还就偏要说!良子,你说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这样子毫无任何反馈地等一个人有意思吗?!整天就知道调侃我母胎单身,我母胎单身怎么了?我长得是不好看没人追可那又怎么了,我给谁摆过臭脸吗?可我总是这样被调侃,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她谈过对象又怎样,她都不看看自己现在活成了什么鬼样子吗?”
    梁杉面色冷淡,沉默地站起身来,收拾了饭碗拿去卫生间洗。
    “你看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不回应!每次都像是我欺负她,可是我说的有错吗?!”
    王潇越说越急,站起身来,不依不挠地追到卫生间,“梁杉,你自己说这四年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总是处处针对我?你说出来我改呀,可是你总是这样闷着不出声,他妈的我心里也窝火!”
    “王潇!不要赌气,好好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良子跟在王潇的身后,右手扯了扯她的胳膊,却被用力地甩开,撞在卫生间的门把手上,钻心地疼痛。
    “我就是要说,我今天他妈的全都要说出来!你也说啊,你说话呀梁杉!”
    梁杉洗过碗,放回自己的桌子上,“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王潇跟在梁杉的后面,从卫生间追了出来。
    “哦,那我没什么想说的。”
    “王潇,不要再说了,大家都消消气,多大点事儿啊,值得咱们闹这么大别扭吗?”
    王潇忽然就哽咽了,双目通红,“我知道你俩关系好,所以你处处偏袒着梁杉,我没那么大人格魅力,所以也不期望你跟我好。”
    说罢,王潇就开始收拾东西,换衣服出门。
    “王潇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咱几个处四年了,马上就是毕业关头,非要整这茬子不愉快吗?梁杉你也倒是说句话呀?”
    “还是别逼她说了,我不想听。”王潇哑着声,背着双肩包,重重地关上了门。
    这种时候良子稍稍有些头皮发麻,王潇正在气头上,受了天大一般委屈的模样。
    人在气头上,身体里就住着一头疯牛,这时候无论跟王潇说什么都没用,倒不如趁她出去的这段时间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梁杉回到床上窝着,戴着耳机打游戏,面儿上来看,倒也看不出有何异样情绪,倒是自己急得团团转却做不了一些实质性的开导工作,症结不在自己这里,急死也没用,算了算了,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什么也不管了,上床午睡。
    可上了床闭上眼有什么用呢?良子的心一团乱,仔细想想王潇今天的反应是过激了一些。
    平时大家也都如此互相调侃,但乐王潇总是乐呵呵地笑一笑,或者张牙舞爪地进行言辞反击,一来二往,小打小闹地也就过去了。
    站在王潇的立场上想,这场气倒也不是撒得毫无根据。
    王潇总说自己的脸很大,眼睛小又是单眼皮,肤色蜡黄还容易长那种大颗粒的红肿性痘痘。
    每每照镜子的时候总不忘吐槽自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长相,等以后赚了大钱,就去磨骨削下巴垫鼻子割双眼皮,还要激光去痘印。说到最后总是丧气地说:“现时到底有没有研究出来那种换头之术啊,我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差钱了!”
    王潇一直给自己树标干,说大学一定会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事实上却从来不会主动给自己制造机会或者给别人留机会,关于恋爱,王潇就是典型的光说不干。
    其实王潇也明白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好看才不敢轻易去谈恋爱,害怕受伤害,害怕被甩。
    但是自嘲和听别人讲是完全不同的。
    一道伤口,只要大家第一次提及错以为结痂不痛便可以随意提及,事实上它依旧是血淋淋的伤口,你提一次,它痛一次。王潇就是这样,一开始听大家调侃,觉得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可是就是这样的态度让大家误以为她不在意,所以就不将此放在心上,也不会以为她会为此心伤,尽管事实上她比谁都要在在意这件事情。
    所有毫不起眼的隐忍积攒到一定程度都会引来一次大爆发,这一次,梁杉虽是无心之言,论起来良子也参与到调侃王潇这件事情当中,可是王潇却仅对梁杉发起火来,不得不说梁杉这次有点无辜躺枪的感觉。一直以来都觉得王潇是一个开朗简单的人,没想到也有如此多的想法和委屈。不过也是自己的错,从来不曾关注王潇的内心的孤独。
    良子的头有些痛,一直以来深陷在自我的痛苦里无法自拔,埋怨这世道的不公,仇恨命运的捉弄,以为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活得痛苦,所以渴望别人的关心,别人的安慰,所以一直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但是自己却忘了,每个人都是凡人,那就免不了会烦躁,伤心,难过,愉快和悲伤,别人也可能会有说不出口的秘密,也会渴望别人的关心和安慰。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挣扎着、艰难地活着?
    可怜的王潇,伤口不仅一次次地被揭开,要忍受别人在上头撒盐的同时,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行不行,总得想个法子让她们重归与好。
    3.未来就来
    晚上被班长一行人叫出去喝酒,梁杉非要拽着良子一同前去,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看到梁杉摆出的一张固执脸,只好简单洗把脸,抹一点素颜霜,挽着梁杉的胳膊出了门。
    良子与班长一伙是不大经常一起玩的,倒是梁杉没事就拉着班长他们出门喝酒。
    要问起是如何与班长等人打成一片的,梁杉也是稀里糊涂说不清,仿佛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记忆里就是这般如同亲兄弟一样的亲密。
    若非要弄清楚源头就得从梁杉的记忆里一直扯啊扯才能扯出个头来,但又不能硬扯,稍微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抖落出些乱七八糟关于那个人的零碎来,而这零碎是最不能轻易抖落的,掉出来一个,其他的零碎就会像谷子一样稀里哗啦地从被锥子捅破的一个小洞中流出来,一个不剩,一个个零碎就像嵌入身体里的一枚钢针,掉出来的钢针越多,她就越痛,痛不欲生。所以梁杉最不敢回看,不动不念,仿佛这样记忆就能被好好地封印了一般。
    但良子可记得清楚,大二那次班级聚餐的时候,俩人因一句女生不如男生的戏言斗酒,梁杉浴缸一般的酒量喝懵了班长,导致班长认输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做了三十个俯卧撑之后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自那之后,班长就认了梁杉这个朋友,每逢酒局就拉着梁杉过去挡酒,梁杉也不含糊,每次都能给足了班长面子,喝得对方晕头转向,连连求饶。班长这边拿梁杉也是当知己来待的,每逢梁杉嘴痒一个电话过来,不论多忙,准能好酒好肉地走起来。
    和班长一行人约在学校东门小吃街,小吃街不大,就是一条窄窄的巷子。这样的小吃街几乎每个大学附近都会有一条,每到傍晚时分,巷子两旁就会支起各种各样的小摊,卖水果的,卖零食坚果的,卖袜子内裤小饰品的,还有很多小推车是肉夹馍、布袋馍、凉皮、炸串的,几乎全国的小吃品类在这里都有售卖,每个摊子面前多多少少都会聚集着几个等待中的学生。
    和梁杉穿过拥挤的人群,还未走到巷子的尽头,就看到班长几个人伸长了胳膊朝她俩努力地挥手,梁杉扁了扁嘴,“瞧这几个大傻子,丢死人了,真想扭头就走装作不认识。”
    良子笑了笑却不言语,知道梁杉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可是比谁都要珍惜她这几位好兄弟。
    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家生意火爆的烧烤店,里屋已经坐满了人,门口稀稀拉拉摆着的几张桌子几乎也已经坐满了。
    “看你俩慢的,肯定又是你梁杉在宿舍磨磨唧唧,哎,你说你哪回不迟到?”班长穿得比较随便,宽大的黑色T恤,花色的沙滩裤,脚上还挂着一双粉色的人字拖,此时他一边打趣梁杉,一边拿起桌上的开酒器,从身边地上的箱子里拿出啤酒一瓶一瓶地打开放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摆放了六瓶。
    静静地坐在一旁的眼镜老张倒是穿着比较正经,看到俩人走近,掐灭了手里的香烟,微笑示意。老张眼睛高度近视,去澡堂子洗澡也是不摘眼镜的,摘了眼镜就瞎子无甚区别,因此大家都叫他眼镜老张。眼睛老张这个绰号听起来像是个读书人,实际上他却是个爱运动爱健身的大块头,痴迷于篮球,闲暇的时候不是在健身房就是在篮球场。
    梁杉拉着她在班长身边的空位坐下,取出包里的纸巾将两人面前的桌子擦了擦,“越是重要的人越是最后才出场,啧啧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话刚说完,粉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梁杉她俩背后一声低吼,良子经吓,倒是梁杉一声惊呼,反应过来后立刻窜出来,粉山连连后退也免不了胸口受着梁杉重重的一拳,挨揍后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夸张地说:“梁杉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啊,力气这么大!哎呦,疼死我了!”
    “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就这么一点力道就开始嗷嗷,还天天钟情于粉色。”
    “梁杉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戴有色眼镜啊,男生怎么就不能穿粉色啦,男生就不能有一颗扑通扑通的少女心啦?老张你们快来评评理,哼,看这个男人婆有多蛮不讲理!”
    早就听说过学院里关于粉山的风言风语,一个身高一米八五、长相酷似李易峰的土木学院第一美男子,收到过无数女生暗送的秋波却只坚持独身主义大法好,二十一岁的年纪仍在床头挂着王祖贤的海报,纯纯的初恋依旧还在这怕也是一个传奇。粉山是班长的老乡,高中一起考过来的铁哥们,虽身在不同的学院,却丝毫不影响俩铁哥们隔三岔五地聚在一起喝酒,眼镜老张是班长的舍友,这一来而往,梁杉与这三人也就成了最佳酒友联盟。
    未熟悉之前,一直以为受众多女孩子青睐的粉山定会是个性格稍微有些高傲,难以接近的人,现在看他与梁杉这番打闹之后,觉得倒是自己浅薄了,真真是不能光靠第一印象去评价一个人。
    “你们俩人之间的斗争我可是不敢参与的,一个不小心火星子溅到我身上那我可就引火上身了。”说罢这话觉得似有不妥,无论是何种状况,她都应当护着梁杉才是,但梁杉表面上依旧笑嘻嘻的,似乎并未对她说的话产生任何不悦的情绪。
    “嘁,我就知道你是护着梁杉,还难为你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哼,罚你与我喝上一杯!”
    班长拿起桌上的啤酒轮流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粉山你看你这人,只顾着和良子喝独酒,当我们剩下的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吗?白亏爸爸一把屎一把尿喂养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这么大!”
    粉山一脸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大爷的,你这张缺德的臭嘴早晚要被撕烂才甘心你!”
    这时,老板娘端着盘子过来了,将烤好的羊肉串,牛板筋,烤面筋,韭菜、腰花,土豆片悉数放在桌子上,几人也不客气,各自拿起一串羊肉串就开始大快朵颐,梁杉将一串泛着油光还带有点点红色辣椒粉的羊肉串递给她的时候,不禁稍稍迟疑,大晚上的吃这些个东西不知要无端增加多少热量,跑多少圈操场才能消耗得完。然而转念又一想,出来玩就当有玩的心态与豪气,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也不能惹得自己也不高兴,长胖什么的就随它去吧,于是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梁杉手中的羊肉串。
    不过吃完一串烤串再喝一杯冰啤的感觉是真好。
    大家在一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论是调侃了谁,被调侃的那个人都不会生气,反倒再以更犀利的言辞进行反击,一来二往,唇枪舌战,光是以一边听着就很有趣。
    和大家一边开心地畅聊,一边喝酒撸串的感觉是真好,以前总觉得大晚上做这些事情真是无意义的紧,不仅浪费时间,还增加了胃的负担,又要长热量长脂肪,实在是一举三损之事,然而现在真正放开了自己的心去体验的时候却没想象中那么差,反倒觉得开怀。
    这样闷热的夏夜注定是要出汗的,吃串儿的时候,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舒张开来大口呼吸,心情无比地畅快,仿佛所有的阴霾都随着汗水从汗毛孔排出体外,因此也就学着大家伙的样子再无顾忌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老板娘送过来一盘烤鱼,亲亲热热地操着一股家乡味儿的普通话说:“你们慢慢吃哈,不够了就叫我昂!”
    班长耍无赖拽着老板娘不让走,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老板娘喝了一杯啤酒才得以脱身。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外面的一层鱼皮烤得酥脆,里面白白的鱼肉却很鲜嫩,“大家毕业了都准备做什么啊?”
    老张左手中指往上推了推眼镜,“我已经签好上海那边的工作了,八月份去那边报到。”
    班长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来层层烟圈,“老张这个工作签得可不赖啊,上海那边的国企,福利待遇啥的都比较好。我呀,就打算继续留校考司考,读研,要是考不上就只能回家考公务员了,想想可还是有一大段苦日子要熬呦!梁杉你呢?”
    “嘁,能继续留校学习你就是在享福了好不?我呀,到现在也没个着落。但我盘算着去北京做个北漂来着。”
    “这样啊也很好啊,多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反正我们还年轻啊,怕什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留给我们造的!”
    “对,我们还年轻,怕什么,造起来啊!”
    粉山回了个微信消息,刚放下手机就急了,“哎,我说你们怎么就没人问问我呢?哼,一个个的都不关心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班长又轮流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添满,“来来来,不管他,咱们几个喝一个,让他继续跟小妹妹聊天去。”
    “我哪有……”
    看着面前嬉笑玩闹的这群人不禁热血沸腾,每个人嘴上都是那样平淡地介绍着自己未来的打算,实际上谁的心中不忐忑,谁对未来不迷茫呢?但人生的岔路,终是要做出个抉择的。以前总觉得万般无奈之下的所做的决定根本就称不上是自己的抉择,现在想想,到底还是自己认了的,继续留校是一条路,迈出校门去找工作也是一条路,无论如何选择,路终是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的。虽然不确定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遇到哪些阻碍与坎坷,但是是年轻人啊,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是啊,良子也是这样想的,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一直一来悲观地待人处事,却不曾想过,爸爸的病会好的,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会好起来的,她会找到心仪的工作,终有一天不会再爱着那人,然后遇到一个新的人,相爱,结婚,生子,又或者就自己一个人悠哉地活着,生病了就去医院治疗,没钱了就努力工作,困了就休息,饿了就去吃东西,余生到底有多长呢,确实余生很长,但一个日子一个日子地走,又有什么好胆怯好害怕的呢?未来明天就来了,不退缩,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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