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做你的式神

十四、溺之女的冤屈(五)


    是夜。皎月当空,星辰疏朗,山间涌动浓浓的白雾。今天是最冷的一天。
    晴明支起一条腿斜倚在廊柱旁,漫不经心饮着酒。我横坐在一旁时刻为他斟酒,这里依旧是晴明的官邸。不过,是晴明用纸片变出来的,用纸片糊出来的屋质量不怎么好,避寒还是可以的。
    远处,江边白雾翻涌,寒气逼人。源博雅凝神眺望江面用力吹笛。笛声凄凄,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和着山间的白雾流动,自然一体。山坡脚下,江面清冷,白雾流动,源博雅的身影隐了又现,现了又隐。立在山坡脚下的江边,一袭黄色长袍垂地,犹如雕塑般屹立不变。
    饮了好一会酒,晴明似醉非醉地半阖着眼享受夜的幽美和宁静,沉浸在源博雅忧伤又梦幻的笛声中。立在江边的男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忧伤若幻的笛声如彩带般从笛子中飘出来萦绕在山间,久久不散。凝望那一袭黄色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倾听天籁般的乐音柔软了月夜,真真切切感受到千年前平安京虚浮若幻诡美迷人的气息。
    含一口酒,晴明看向源博雅,悠悠道:“何事如此感伤,博雅?”
    吹笛的男子停下来,转过身,眼底一抹难言的忧伤,匆匆走至晴明前蹲下急道:“父亲害死女儿,女儿又想害死父亲。晴明,这到底是为什么!”
    晴明避开源博雅直视的目光,眺望空中的明月,因为有雾,月已模糊,淡笑道:“平安——倒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明天,右大臣就会来找我们。”
    晴明重新将目光回到源博雅身上。
    “会……会吗?”
    “佐藤元现在在干什么呢?”晴明顿顿,狭长的眼眸睥睨源博雅,唇畔扬起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自若笑容,“应该是派人去查看佐藤冥的现状。”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因为我说过,佐藤冥见到他会魂飞魄散的。”
    晴明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狐狸式的狡慧。
    “哈哈,晴明你真是……”
    “什么?”
    晴明端着酒杯凝神向前倾,笑着挑起长眉。
    “不过,父女相见——真好。”
    源博雅露出宽慰的神情。
    “要喝酒吗?”
    “为什么不?”
    源博雅毫不犹豫。
    我及时为源博雅倒上一杯酒。
    “不过,话说回来——”晴明呷一口酒,放下酒杯,看向源博雅淡笑道,“博雅真是位好人。”
    “博雅大人真是位好人!”
    我笑着为晴明再次斟满跟道,打心眼里认同。
    “我吗?”源博雅露出孩子般的纯真,认真道,“如果我是好人,晴明也是。”
    “是吗?”
    晴明长袖掩面一口饮下,长眉挑起,眼眸弯成上月形,露出孩子气的欢快。
    每次只要源博雅夸晴明,晴明总会特别高兴,发自内心的骄傲。我肯定道:“晴明也是位好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们都笑了,我也笑了出来。
    “晴明——”
    清晨我还没醒瞌睡正打着呵欠就见佐藤元匆匆走进屋内一下就跪在地上,满脸焦急。
    “佐藤大人”
    呵欠打了一半卡在喉咙,我被佐藤元的举动吓坏了慌忙跑过去扶他。好歹右大臣也是二品官,晴明四品官受佐藤元一拜太不合适了。
    “晴明老夫有事相求。”
    任我怎么扶他他也不起来,只是低下头欲言又止。我这才发现晴明早已坐在对面恭候佐藤元的到来,脸上没有往昔的冷漠。
    看这阵势是要讲很重要的一件事,我找个位子坐下来。
    “想必晴明已经知道,可老夫还是难以启齿。”
    佐藤元深深埋下头,跪在地上不动,许久,才抬起头,眼中尽是伤痛,憔悴了许多。
    “那是十年前,天皇外出郊游,我和千正冲谷奉命陪驾。当时我们正处在明争暗斗的时期,各自拉帮结派想要将对方排挤出去。作为皇上宠臣的千正冲谷无论地位还是人力都比我略胜一筹,一心想当右大臣的我,同时也为了保全全家,好不容易抓到天皇出游的时机置他于死地。”
    佐藤元顿顿,沉浸在回忆中。
    “我还记得那是枯枝败叶的深秋,我带上女儿让她在众人面前跳舞,精彩的舞很快赢得天皇的喜欢,大家都夸她可爱乖巧。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骗她和千正冲谷去了池边,然后——”佐藤元痛苦地闭上眼,“亲手将她按在水里,掐她的脖子,用力,再用力,手中久久没有动静,最后拼命地喊,发狂般地喊,告诉别人亲生父亲不会害死女儿,是他,都是千正冲谷害死了我的女儿!”
    “当年千正冲谷大人一家全被流放至死,如今你觉得安心吗?”
    “老夫不那么做,那会是老夫的下场。”
    佐藤元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我……对不起我女儿啊”佐藤元捂头痛哭,“我从没碰过她,从不抱她,我怕抱住她后就会舍不得她,她是我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从她出生起她就是我的阴谋,我在众人面前宠她昭告天下她是多么重要,为的就是陷害千正冲谷的一天。唯一我做过的,就是在她八岁时为她设大宴,送给她从大唐换来的碧玉镶嵌珍珠如意钗。那也是我的计谋,她却视若珍宝。”
    “她知道的,却从不反抗。当我带她去的时候,她猜到的,她只是睁睁大眼睛不再作声。淹在水中她也不挣扎一下,只是任我掐……”
    佐藤元追悔莫及:“我不应该的!不该为了贪恋为了自保牺牲她,但当时实在是迫不得已。不是他亡就是我灭,即使全家遭难也不该舍弃她换来安定。”
    “她常常在梦中出现,依旧对我笑,依旧毫不防备。她说,爸爸,我不怪你,我好想你。”佐藤元扬起幸福的笑容,片刻又扯出无奈的苦笑,“这是无止境的噩梦,当年怕真相败露,我甚至没为她设祭舞,她的尸体至今丢在池内。梦中看见她我会笑,醒来后却心痛万分。”
    “晴明,带我去见她。我要弥补当年犯下的错。”佐藤元恳求道,“还有,晴明请为我保守此事。错是我一个人的,理应我受罚,我的家人是无辜的。”
    “好,我也不想重演当年千正冲谷一家的悲剧。”
    晴明承诺道。
    午后,依旧是斜斜的暖阳。我们重新回到温泉旁,水仙、迎春花、鸢尾、马蹄莲、金盏菊、虞美人、美人樱、牵牛花、丁香、仙客来等开得正盛,在阳光下泛起微微的光泽,空气中混合着莫名的香味。
    我却没有来时的兴奋,反而多了一种悲伤,踏着没膝的青草走进这片花海,心情更加沉重。摊开手,掌心中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上的碧玉已变得黯淡无光,可没有一丝刮痕。尽管佐藤冥已经很小心的珍藏了,但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流逝。
    “佐藤大人,”我伸出手,“这是佐藤冥的,该还给您了。”
    手抚上没有刮痕的旧钗,佐藤元呢喃道:“这孩子……”
    “到了,博雅吹笛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晴明开口道。
    “能行吗?”
    迎上源博雅质疑的目光,晴明笑笑:“她会喜欢你的笛声的。”
    悠远的笛声婉转飘出,与这片花海自然一体,伴着笛声花儿随风招展,与源博雅的笛声遥相呼应。
    “哗”佐藤冥刚一冒出水面就迫不及待称赞道:“姐姐你的笛声太好听了。”
    “女儿!”
    佐藤元抑制不住激动。
    “爸爸!”
    佐藤冥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
    “真的是爸爸?”
    “是”
    “你终于来见我了?”
    “是”
    “爸爸”佐藤冥重复呢喃,高兴得流下眼泪,“真的是爸爸,是爸爸!没错。”
    “女儿,你看看,这是你十岁时我给你的如意钗。”
    佐藤元举起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期待地望着佐藤冥。
    “博雅,谢谢你!”佐藤冥露出甜甜的笑容,再转向我和晴明,“谢谢你,姐姐,还有晴明大人。”
    “女儿啊,我对不起你。”
    佐藤元低下头。
    “我不怪你,爸爸。”
    佐藤冥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我一直好寂寞,爸爸,你可以陪我吗?当做是弥补十年来你对我的亏欠,陪我,好吗?”
    “如果这样能够弥补的话……”
    望着佐藤冥恳求的目光,佐藤元踏下温泉一步步走向她,佐藤冥张开双臂迎接他……
    “不要啊——”
    我正想冲上前阻止佐藤元却被晴明伸手拦住,望向他,只见他摇了摇头。
    “爸爸!”
    伴随一声清脆的童声,佐藤冥抱住佐藤元全身迅速白骨化,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要、永、远、陪、我。”
    然后——白骨化的佐藤冥拉下父亲,父女两人消失了。温泉底的尸骸全部消失又恢复了清澈的水底,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清莹的温泉不断冒出升腾的热气,水仙、迎春花、鸢尾、马蹄莲、金盏菊、虞美人、美人樱、牵牛花、丁香、仙客来等都快乐地迎风起舞,向我们微笑。这里依旧是花的世界,花的王国,花香扑鼻,春色撩人。
    “消失了……”
    我呢喃道,眼泪不知不觉冒了出来。
    “再也不会闹鬼了,走吧。”
    耳边传来晴明的话。
    黄昏,晚霞布满了天际,姹紫嫣红。我们三个人沉默地走在山间小道上,各怀心事继续前行。又一次看到平安时代争权夺利酿下的悲剧,说实话我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初次和晴明收服酒泉子的时候,心情格外沉重。原以为只是百姓颠沛流离,竟连王公贵族也要在勾心斗角的官场上忍痛割爱。再次看到平安时代的黑暗无情,心情沉重得就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没有光明没有希望。
    “晴明,你是故意让佐藤元去陪佐藤冥的吧?”
    陷入沉思的我漫不经心问道。
    “凡事因果相报,有得有失。”
    晴明淡然道。
    “果然,你是变相地惩罚佐藤元当年犯下的错。”
    “我只是极尽所能去还世间一个公道。”
    “就算是这么做了也不能改变平安时代的黑暗。佐藤元死了既不能弥补佐藤冥寂寞的童年,也不能让千正冲谷一家重新活过来,惩不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世间有太多我们不能掌握的事。”
    “……”
    “平安啊”晴明仰头叹息,“是一个混乱又和平的时代。在风雅高贵的贵族生活背后是底层人民生活的痛苦,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是底层人民产生‘我为什么而活着’的疑问,也是贵族迷失的深渊。这时的阴阳师不仅仅是完成与怨灵对抗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引导人们生活,为他们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究竟什么是咒?父爱不也是咒吗,为什么佐藤元可以杀死女儿?是咒不起作用吗?”
    “咒,是一种束缚,任何束缚都可以是咒。从这种意义上来讲,父爱也是种咒。这个世间上有咒,但咒并不是万能的。就像是源博雅被束缚于‘源博雅’这个名字,名字是最简单的咒。可即便是没有‘源博雅’这样的咒存在,源博雅也不会从世界上消失。”
    “什么时候咒才有效?”
    “当我向源博雅下咒,我说‘源博雅’,如果他回答‘是’,那么,他就中了我的咒,咒就起效了。如果一个人不认可,无论下多少次咒他也是不会中咒的。换句话说,咒对他就没有任何束缚作用。举个例子吧,就像蜜虫你,是我的助……”
    “是!”
    我赶紧抢先答道,无论是晴明的什么,只要是他的,我就高兴。
    “呵呵,你就这么希望中我下的咒?”
    晴明的笑意染上温暖。
    “是!”
    我甜甜答道,转身又向走在前方的博雅:
    “博雅大人,我是你的朋友吧?”
    “是”
    源博雅回应我一个微笑。
    “竟敢向大人下咒,那可不对哦,蜜虫!”
    晴明故作严肃。
    “朋友是不分等级的,博雅大人,您说对吧?”
    我聪明地向源博雅求助。
    “我赞成蜜虫的,我愿意……中蜜虫下的咒。”
    源博雅的话好温暖啊,我的心中一阵感动:我有朋友,源博雅是我的朋友!
    “源博雅你真傻,让蜜虫对你下了咒。”
    “是啊,”源博雅无奈地叹口气,转向我回敬道,“蜜虫你也是我的朋友吧?”
    “是!”
    我甜甜应道,心中美滋滋的。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向晚霞满布的远方,恍惚间,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三个人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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