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热得人实在受不了。
知了被烤熟了似的在泊油路旁的树上狂叫,演奏着一曲令人烦躁的交响乐。细看之下,那斑斑驳驳的树枝也似乎随着炙热的空气而上下起伏,时不时吹过来的炙热的风也只是重新搅起一轮新的舞蹈。
一片枯黄脱水的枝叶承受不住烈日的暴晒,从树上脱落下来,正好被一个路人踩上,发出“吱”的轻响,仿佛是对炎炎夏日无助的呐喊,又似对踩踏者发出的最后一声抵抗。然而踩它的人并无任何反应,继续拖沓着步子沿着墙根走。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邋里邋遢的男人,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衬衫,裤子上膝盖的地方有好几个破洞,他拖沓着塑料鞋走在这无人而燥热的小巷,眼睛平视前方,像看远处又像看近处,眼里似有也没有这片街巷,或者树枝和树干,或者这炎炎的夏日。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半张着;尽管他手里拿着一支喝净了的空酒瓶,但也好像并不渴似的,只是一味的往前走,额头的汗珠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淌,像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脚步。
市政公园边的一片地基正在拆除,各种施工警告标语贴满了墙壁,太阳火焰般灼烧大地,晒得这片废墟铄石流金,知了在两旁的树上嘈杂的叫着,墙皮从残桓断壁上一点点剥落。
就是在这样一个暴烈的午后,灰色的身影踏进了这块荒芜的地界,蹒跚着拐进了印有“危险勿入”的铁门……
那一天,翎岚失去了工作。
虽然工作的薪资本身就不高,不过是一天三四个小时的加班,不过是天亮坐到天黑,然而当老板坐在那张红木做成的办公桌后用歉意的眼神看着他时,他还是明白了,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他被辞退了。
“唉……现在生意也不景气啊……这几年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勉勉强强也才能交得上员工工资,现在其实是迫不得已开始裁员啊!真的对不住你……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了。”老板叹着气把话说明白了。
翎岚当时嗫嚅了几声,抬头想表示着什么:自己的业绩每到月底都有完成啊;这么多年在公司从来兢兢业业,没有早退没有请假——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给吞了下去。
他本来就不是善谈的人,在公司从来都是默默无闻低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司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做得多了也没半句怨言。上司批评就听着,上司开心就开心,上司殷怒就埋头,这一直是自己在公司的做人准则。因为他显得木讷,公司上下也都没怎么在意他,不过这倒正和他的心意。
其实老板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因为他从小是在孤儿院里长大,最不会的恰恰是人际沟通。有时候他都讨厌这个倔强,死脑筋,做事一丝不苟却又不爱交流的人。他记得曾经在书店看过一本书上说,“所谓情商高,就是会说话。”他觉得说的很对,活在这个社会上,不会说话的人都没什么前途。
他就是这种人。
尽管他也知道这样的人很无趣、很衰、很失败,但他想改变也改变不了,当从孤儿院走出来的那一刻时,他就注定是孤独的一个人慢慢行走。
这样他只能看着周围的员工在嬉闹中和领导打成一片,过节的时候领导手里总有两盒礼品。
所以他才会站到这里觉得嘴巴酸涩,他也想不出任何补救的办法。
第二天翎岚带着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了公司。
连带着几千块钱现金,也许是心有不忍——老板直接把上个月的工资结了,走的时候还大度地从包里抽出几百块钱来交给他,像是有点可怜他似的说:“多余的我就不说了,这几千块钱是你在公司里应得的,希望你以后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最后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让保安帮他抬那一堆堆的箱子。
他回到家后感觉胸里淤积的痛苦像要决堤似的喷涌而出,但是又没有哭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桌子上留下的那张小纸条——她也因他的无能和孤郁而离开了。
……
翎岚已经走累了,从城北走到城西,尽管走过了五条街区,他还是觉得周围寂静的可怕,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存在。
“现在只有它才能配得上我身上的颜色,可惜连它也要消失了。”翎岚看着左侧靠墙根处几乎变成一片瓦铄的地基,还有部分残桓的墙体微微能看清当年孤儿院的影子,几乎面目全非了。这里原来曾是翎岚生活过的孤儿院,经历了十多年的跌宕,现在也成了危楼。曾经作为收养孤儿的院落现在也只是残桓破壁一片。听说这片地基拆掉以后会被修成商业大楼,明明只有它才能配上自己,像写在他脸上的渺小卑微一样,然而再过不久连这块废墟也将荡然无存,变成一栋栋豪华的商业楼。楼下会有保安日日巡逻,地下修造车库供各式各样的车子出入其中,有漆成金框的玻璃门大开大合,门口还有物业公司的人站岗放哨。
他能想到这些,看到这个城市繁华的景象不难想象到这一副画面,时代在进步,这里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能容纳下他的地方了,正像这片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破烂地基,十几年前的老物。翎岚摸了一把烂墙上的灰泥,愁着眉头笑了下,这真跟自己衣服的颜色一个样呢。
他手里拿着那个喝干净了空酒瓶,背着身子靠在一片破墙上,慢慢滑着蹲下来,头顶的烈日使他感到手里的酒瓶微微发烫,于是他随手把瓶子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酒瓶划出一个弧线砸碎在远处的灰墙上。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手指因脱力而发出呻吟。
他盯着废墟,时而愤怒时而悲伤,但都不强烈,只是一种空洞没来由的感情,既找不到由头,也找不到对象,他想发泄一下,对自己命运,对自己的身世,但怎么思考都不得要领,因为这些都不是人为的,要发泄也只能怪自己生的不好。这样想了一歇他的心就凉了下来,死亡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里环绕,酒能使他麻醉,但在晕眩过后却使人伤痛加剧,既然酒不能解除痛苦,那么死亡总可以。
“但是总是,好不甘心啊……”他说着,像是要睡着一样,睁着的眼皮慢慢隆拉下来,直到一抹灰云掩住了太阳。
路过的人偶然有看到他的,但他们不去深想,也许是个工人呢也说不定。但他们却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毒辣的太阳下有哪个工地还会继续施工。他们还有自己下班后的时间要休息,和孩子团聚的时间,和朋友吃饭的时间,哪有心情去关心陌生人呢?
闭着眼睛的翎岚感觉石头有点硌脚,于是挪动身体想要坐得舒服些。
直到他模模糊糊听见有人的脚步走近,他以为是哪个工地的工人,所以并未在意,继续呆在这毒烈阳光照射的墙根下。
脚步声走近停了下来,翎岚并没有睁开眼睛。
“你想要报复么?”来人说。
翎岚“唔?”了一声,歪斜在肩上的脑袋抬了抬,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来人无语了,过了半饷都没说话,似乎在酝酿说辞。随后翎岚感觉身体被推了推。
翎岚睁开沉重的眼皮向上望去,恍惚中看见一个人影,那人虽背对着太阳站立,但太阳的光线仿佛穿透他的身体,从阴影中照射过来直刺他的眼睛,翎岚才睁开的眼睛立马又闭上了。他相信自己做了一个梦,睁眼看到了幻像。但阴影却说话了,还是那句同样的话。
“你想要复仇么?”
“向这个世界。”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在恍惚中翎岚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对着这个不厌其烦问自己话的人,觉得这他模模糊糊的脸有点儿熟悉,仔细一眼,赫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位辞掉了自己却又在走时假惺惺掏钱的中年人。翎岚怒气冲天,没想到他居然尾随着自己,刚伸手要去揍他,但奇怪身体怎么动不了,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跟着我?”翎岚涨红了脸,气愤的问道。
“不干什么,只是问你话你一直不回答。”上司胖乎乎的下把抖动着,眼睛里闪着揶揄的光。翎岚正想张口,上司却抢先一步说道:“难道你不想复仇吗,翎岚?”
“复仇?”领岚气哼哼得说,“复什么仇?是把你这个家伙修理一遍吗?那样我倒是挺乐意的。”
胖乎乎的上司听了似乎变得很无奈,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不是说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听了我的话很难受?当初你辞掉我的时候怎么就没问过我的感受呢?”
“不是为这个,”上司叹着气说道,“是你的愿望太浅薄了,是我让你丢掉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的工作,你不想杀了我?你父母生下你就把你抛弃了,你不觉得他们不负责任?当你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孤儿院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愿意接近你,当你是个孤僻的怪人,你不觉得委屈吗?”
“你,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的?”翎岚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你不想复仇吗?对这一切,这么多的不公平!”上司没有理会翎岚,自顾自的大声说着,脸色显得很狰狞,“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是你被父母抛弃?为什么是你孑然一身?为什么是你三十多岁还一无所有?”
“你,你为什么……”翎岚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这些话感染了。
“所以呢,你怎么会不想复仇呢?难道你就认命这样委屈的过一辈子?”上司平静了下来,带着循循善诱的口气说道,“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些愿望,过上自己喜欢的人生,帮你杀掉你讨厌的那些人,怎么样,同不同意?”他朝翎岚伸出一只手。
“同,同意什么?”
“复仇,杀掉我,还要杀死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翎岚摇了摇头。
上司的眼睛盯着翎岚看了好长一会儿,终于,似乎自嘲的笑笑,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行,你太软弱了。”他喃喃说着,眼色忽然又转为狠厉,“那么,只有让你去死了,这两样你宁愿选择后者么?”
“死?”翎岚半天才理解了这个词汇。“死也不错啊。”他看了看周围青灰色的天空,眼神黯淡,“我本来就没什么生活的理由了,我的生活和未来早就是一潭死水,活着和死没什么两样。”
上司看着眼前的翎岚,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心有不甘,但知道毫无挽救的方法,终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既然选择了死亡,那就不免彻底一点。”
翎岚正想问什么意思,但上司突然朝后退了几步,四周本来青灰色的天空突然变得无比璀璨耀眼,阳光从正前方笔直的照射过来,就连上司的脸都看不清楚了。翎岚最后想问他到底是谁,但却没有了回答,金色耀眼的光从正面照射着,翎岚已经看不清上司的身影了,仿佛他正在远去。
背后出现了一堵墙,翎岚靠着墙根坐下,忽然感到全身上下都很累了,趴着脑袋睡着了。
远处响起渺远的歌声,丝丝缕缕,飘荡在翎岚耳端——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太阳的第一抹阳光从地平线钻出时——翎岚醒了过来,他是被晨雾冻醒的。
昨天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个梦,公司里老板怜悯的眼神,走在街上周围人们冷漠的脸,回到家妻子留下的信。他只觉得周身肌肤仿佛被撕裂一般,然而都比不上心灵深处的疼痛。
“也许是幻觉吧!”他感觉一条无形的大蛇正把他拖向深渊。
翎岚抱着双臂,瑟缩着朝前面走去,这地方离自己出租屋只有不到一个街区的距离。
不久之后,他颤抖着走到自己楼下艰难的爬上楼梯。当他打开房门已经冷汗直流,感觉骨头钻进了无数小蛇在不停撕咬,然后一头倒在床上昏厥过去。
四周又响起了不久前曾环绕于他耳畔的歌声,那声音笼罩整个房间,一切又都带着梦幻般瑰丽的色彩。
他不觉得寒冷不觉得饥饿,他的身体在歌声中幻化出光彩,骨头在发出“咔咔”的响声。这些他都无从得知了。四周的歌声再次萦绕,仿佛千百个天使魔鬼的齐声吟唱: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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