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神儿不如我走神儿

第24章


长长的吸管,斜着插。 
  镜头凝固。看客的心凝固。面对镜头,英格丽・费立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杯中物。随后,头轻轻歪向枕头右下角。天人永隔。 
  如此镜头当然刺激当然轰动。收视率飘红。人心震颤。可其实更令人心惊魄颤的,是大众文化“嗜血成性”之癖。它让人明白,大众文化在欢喜艳舞高歌满城飞花的同时,同时也是“嗜血成性”。其胃口无所不包:要狂欢,要狂悲,要掌声,要眼泪,要情色,要暴力……所有与七情六欲有关的一切,它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这样看,陆幼青在网站连载“死亡日记”,径直就是英格丽・费立克“死亡直播”的中国上海版。它是黑色选题。它百年不遇。它是吸引注意力的一张王牌。而同时,它也是大众文化暴虐成性嗜血成性的一个绝妙标本。面对如此,赞美或抨击,都不是我的意思。我更无权指责陆幼青。甚至连指责媒体或者大众文化都不是。我的意思无非是说,大众文化如此秉性,其实刚好映照出了人性的可叹可悲。 
  我甚至几乎就要在陆的日记连载网站留言。他“死亡日记”中回旋着的那种质朴旋律让我感慨丛生。但我没把眼泪或心动电邮给陆。因为我知道,在陆与传媒合作开演的这场苦肉秀中,我本人也是一员。我警惕着:随着这场苦肉秀一起潜入我们内心的,是鲜血和暴力。 
  如此判断由不难推断的结果引发而出:当成为道具的血浆被强行嵌入人性,当性情的率真、敏感被扭曲,当丰润寻常的真实被扁平化,当一切以满足速度的狂奔和猎奇的饥渴为先,当一切班驳过程及其由这样的过程带来的诸多意味变成恶俗不堪的简单结论,不经意之间,所谓大众文化和我们一起完成了一个以狂欢为其刺目包装的“谋杀”:它掐死生命的平静状态,也把内心最深刻的恐惧大卸八块;它断绝了输送给生命哲学的思考之氧,也干干脆脆拔掉了运往虚无之美的全部生命礼赞……就在这个上海版的“死亡直播”中,究竟有几人能真正品味陆幼青绵密而复杂的人生反省乃至不乏深刻独特的现世讽喻?不必特别恶意便可猜想,其实,更多的人是在数着分秒时针,满怀残酷期待,饥渴着100天之后会发生什么? 
  至于媒体,则更是严阵以待,掐着秒表,貌似悲悯地在为一个年轻生命做着倒计时。这是怎样残酷的一个读秒?   
  回家写你的小说去   
  略萨 《略萨全集》 时代文艺出版社 
  回家,写你的小说去 
  《略萨全集》一出就是十八卷。十八卷啊。 
  略萨被评论界称之为“结构现实主义大师”。如此标签,对一般读者意义几无。有意义的倒是那十八卷的体积。十八卷啊。 
  对一位作家来说,“体积”至少可以说明部分问题。中国作家如今虽已不再有可能靠一本书吃一辈子,但在产量、质量方面,兑水或敷衍,已是常规。 
  而那些从不热衷于“吵嘴”或“高密度人际交往”的作家,情况则本份而且健康。比如上海的王安忆即如此。 
  作家其实就是要“坐家”。不坐着,而是站着或走着那是流浪汉或背包族。作家甚至需要相对寂寞,直至相对抑郁。 
  有人问,在今天,作家应该干什么?有关如此提问题,我听到的一个最朴素的回答: 
  回家――回家写你的小说去! 
  ――这个朴素的回答其实正是关于作家的一个真理。   
  我想成为一部机器new   
  罗伯特・希尔福斯 《一个战时的审美主义者》 中央编译出版社 
  我们每个人已经成为一部机器 
  该书序言写的完全是译校者本人个人感受。这很寻常――但如此寻常在今天已不多见。多见的是夸张的“公共语言”:如“著名”,如“连续荣登”,如“排行榜”…… 
  公共语言曾经是一个人自我保护的最好武器。可今天,它的品性与垃圾品性已相去不远,而且,还是那种最没个性的垃圾。白色污染就是一种最没个性的垃圾。相比而言,在互联网上,就算那种锋芒毕露的奇谈怪论虽然也是垃圾,却有个性。 
  该书译校者石涛说,“纽约书评”常常会与“纽约时报书评版”混淆。而事实上二者相距霄壤――前者着眼于严肃的、严谨的、认真探讨问题时地评论一本书,而后者则更多的是一种商业化评论。 
  事实上前者与后者各有价值。这两种声音今天都需要:没有前者,心灵的嘈杂难有定音鼓;没有后者,在商业欲望常常也是一个小人物全部生活驱动的今天,他又到哪里去找自己的生存依据? 
  书中论文《安迪・沃荷的崛起》介绍安迪・沃荷。通常,人们将他称之为“流行大师”。可在作家罗伯特・休斯精雕细刻的之下,安迪・沃荷惯有的冷漠风格与其内心深处的那条隐秘连线被清晰地描画而出: 
  “据说,伟大的领导者总是推崇伟大的艺术家,谁能怀疑沃荷不是由命运选派来做这个时代的鲁本斯,来为里根演奏贝尔尼尼的乐曲呢?” 
  安迪・沃荷有一句名言:“我想成为一部机器”。这句名言最能表现安迪・沃荷一贯的风格:惊人的勤奋和冷漠。在今天,不管好坏,很多人其实早已成为一部机器――只是大家对此尚不自觉罢。我们常常被动地成为了一部目标含混的机器。这是我们与安迪・沃荷最大区别?也是苟且者懦弱者与挑战者弄潮者间的最大区别?   
  注定只是一场偷欢new   
  罗丹 《罗丹艺术论》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亲爱的,我走了。先去看海,然后再说 
  可以将网络写作简单分为两种:即兴、即时对话的那种叫“如面谈”;长篇累黩、尖锐无忌陈述思想或观点的那种,叫“平移”――将纸媒上的一切既成文本及其思路移挪到网上,换一个平台而已。 
  “如面谈”网络写作是一种以“恣意”为本,恣意到就像说话,任性,自由,以至于大家一致将在BBS里的那种种言论称之为“灌水”。在“网络写作”语境中,“灌水”或者“口水”,未必全是贬义。好比与校友在超市邂逅,热络亲密自不必提。尽管名字、匿称等等虚着,可下岗了,失业了,离婚了,第三者或廊桥了,遮遮掩掩,就没什么意思。它径直就是好友亲朋闲聊时的“唾星四溅”,海阔天空,漫无目的,一种最自由最欢畅的谈兴,尽兴是这类“如面谈”式写作的基本状态。请注意,谁也不难明白“唾星”通常只是在“尽兴”的“鼓励”下才可能弹跳而出? 
  在这类写作中,“时事”或“男女”主题是BBS里最容易呈现“灌水”式写作。这两类BBS里常常忽就高手云集,忽又杳无俊杰。深究其快速、机智、魅力四射,一是因为状态好――不是写晋升职称的论文,不是写应酬、应景文字,不是写邀功请赏的年终总结;二是因为环境好――它毕竟是在一个遮蔽的虚拟的情境中唇齿相依,亲密接触。一方面,即时交流的“谈话方式”保证了必然会有肌肤相亲般的快乐,一方面,遮蔽及虚拟又保证了如此肌肤相亲的安全,并最大限度地约减了可以理解的文化羞涩……如此安全卫生,很容易使写作者放心放松放肆,直至放浪。状态的宽大,保证了智慧或狡黠可能像鲇鱼般搅乱一池春水;而安全卫生的肌肤之娱又保证了真正的率兴尽兴,在那里,“畅言”的风险已降至最低。这是一种类似于在水中发生的苟且――它注定只是一场偷欢而非洗礼。 
  至于那种将传统写作“平移”到互联网上的写作,至少目前还有些让人头疼――至少是偏头疼。有些在传统纸媒上屡遭挫败的作者,在互联网上变得意气风发。那些艰涩的、冗长的、不仅定语漫长而且后缀无限的叙述思想萌芽、生长、纠缠、扭结的文字,在整体互联网阅读情境中,给人唐突怪异的观感。它们仿佛昏灯暗影中一个风花雪月甫毕、口红零落风尘女子一头撞到罗丹思想者雕塑的足下。这个意向本身,已足以构成对人类理智的蓄意戏仿――和朋友争论网民素质高低,结论是,说素质不如说状态。就是说,就算是一个素质高高之人,在现有互联网状态中,除去预定机票、酒店、客房,查看股市行情之类繁多“务实”外,直接就奔带有“警告”字样的“.com”去了。这不是以严肃思考为基本前提的传统写作在网络大海中的沉没,而是它的尴尬和趔趄。就算不承认“文化不可交流”,你也得承认,很多时候,状态很难融合。人性的这一面与人性的那一面常常相距霄壤。就像北京人寒冬时节去煦日熏风的海南:尽管短袖T恤沙滩凉鞋已然悉数更换,可心里依旧掩藏着光秃秃的树枝和凛凛寒风…… 
  在如此情境中,所谓“短语式写作”应运而生――在这种讨巧的、谄媚的、破碎的、跳荡不安的“语言方式”中,无论“口红乱”者还是“偏头疼”者们,不仅规避了自身的尴尬,而且也成功地应对着“眼球经济”中所谓快速、明了、简单的基本要求。 
  一位失恋(?)者写:“亲爱的,我走了。先去看海,然后再说…… 有时候,不做改变不做解释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好比犯案的杀手,你是我遗留现场体温犹存的凶器,我只有期望指纹快从你身上消失。” 
  ――没头没脑就这么一段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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