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雪

第42章


你就在那边等着看吧。”
  他微笑,手里的军刀,“嗖”的一声挥起来。
  很快,像疾风吹过,树叶会恢复平静。
  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掉下来。
  血喷涌而出,洒满墙壁。
  ……
  凌晨,阳光洒进小院,牧野天霭踱着方步在院子里巡视着,穿着军靴的脚轻轻跨过那些尸体,踩踏过凝固着鲜血的土地,优雅而从容。吴丽华已经吓到半傻,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说话颠来倒去,只能记起那个杀手眼睛很亮,脸上自始至终都在微笑。邻居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惨叫声,他们挤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交头结耳的议论不休……
  愚蠢!牧野天霭在心里咒骂着无能的手下,伍原居然没有把这里封锁起来,而是展览给那些中国人看,这里的情况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整个上海,今天以后,谁还敢和日本人走近一点?
  他在孙少卿的尸体前停下来。
  头呢?
  孙少卿本来有一米七八的个子,现在少了头颅,平白少了一截,变的四四方方,那么高大的人,突然变成这样一截,真是令人作呕的恐怖。
  他蹲下来,小心的翻过孙少卿的尸体。
  孙少卿的手臂压在他自已身下,泥土里,是一把小而锋利的匕首。
  牧野天霭若有所思的翻看着那只精巧锐利的薄刃,一丝熟悉的感觉滑过心底,他掏出白绢手帕,缓缓擦净上面的鲜血,然后,把它小心的收起来。
  
                  
第三十五章 感君..
  清晨,阳光很好,但是有江风吹来,仍是冷到让人打哆嗦,路人脸上都是木然的表情,袖着手匆匆而过,城市的街道两边是灰色的墙壁,阳光照上去,也仿佛染上一种灰蓝色的调调,让人喘不上气。
  牧野站在江风渡的小楼外,向着小野点点头。
  小野俊一走上台阶,按响门铃。
  等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杨逸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白绸衬衫,领口敞开着,清清爽爽的样子,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二哥,早。”
  牧野走上前,不等杨逸开口,就像是熟客一样直截走进门。
  房间里很干净,家俱也是简单古拙的几样桌椅,窗帘还没有拉起来,晨曦的微光透过厚重的帘布,一丝丝一缕缕的投进房间里,正好铺展在墙壁上挂着的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五个年青人,脸上都是微笑的表情,在斑驳的光影里沉默着,像是被什么人凝固在时光的镜子里。
  牧野站在照片前,有点发懵,伸出手来,像是想去触摸那一张张年青的脸。
  他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中,低低的说:“二哥,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杨逸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就站在他身后,听到他这样问,低声笑出来:“牧野先生真是好记性,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昨晚是我的洞房之夜,你说我昨晚应该在哪里?”
  牧野的眼低隐约有星光掠过,他转过身来:“是吗,二哥?”
  他摇摇头,微笑着向门口招招手。
  小野本来一直站在门边,现在打个立正,走出去。
  很快他又走回来,手里揪着一个人。
  是个瘦小的年青人,估计伤的不轻,浑身是血,神智不清的样子,被“嗵 ”的丢在地上。
  “这个人……”
  牧野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指勾起他的脸,侧过脸来看着杨逸。
  “十二月十日,有人看到他在四航路上持刀袭人,受害人恰巧就是周嘉宝小姐,这不过才半个月的工夫,二哥,你告诉我阿宝怎么和你洞房?”
  他转过头来,深深的看着杨逸,缓缓站起来:“二哥,你把阿宝藏到哪儿去了?”
  杨逸眼光深邃,双手依旧抄在口袋里,冷冷的看着他。
  牧野微笑着掏出手帕来擦着手,眼睛却眨也不眨着的盯着杨逸……
  ……
  “我在这里……”
  有人从楼上走下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牧野茫然的转过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嘉宝披着头发,从楼梯上静静的走下来,真丝睡衣外面裹了一件烟灰色男式开襟毛衣。
  小小尖尖的脸颊上泛着潮红,沉默的坚定的眼,倔强的紧闭的嘴唇,她凝视着他,眼里有说不清楚的的情绪。
  杨逸迎上去,揽住她的腰。
  嘉宝扫一眼地上的人,唇边有淡淡的笑:“牧野天霭,你搞错了,我没受过伤,也并不认识这个人。”
  “阿宝……”
  牧野盯着她的脸,迟疑着……
  嘉宝皱皱眉,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牧野天霭,我现在是杨太太。”
  她仰起脸来,看着杨逸,微笑,孩子一样。
  牧野觉得刺眼,调转过眼光,咬着牙。
  身体里像是破了一个洞,有冷风从那里不断呼啸而过。
  他不得不握紧了拳头,像是要抚慰那种痛。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嘉宝。
  嘉宝依偎在杨逸怀里,眼光难以捕捉。
  杨逸俯下头来,吻住她的额头。
  够了!
  明知道他们故意这样亲密,牧野天霭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心底的暴怒,他疾步走出去,“碰”的一声甩上门。
  杨逸的表情很平静,嘴角保持着隐约的微笑,一直看着牧野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半晌,耳边响起轻若无闻的叹息声,他一怔,低下头看着嘉宝。
  “二哥你真的……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嘉宝的脸色已经变了,头软软的抵在他的胸前,然后,整个人软软的滑下来。
  ……
  西北边城,兰州。
  腊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冷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但北风呼啸而来,仍是吹得人瑟瑟发抖。
  兰州虽然是个不大的城市,但因为地处黄河之滨最狭长的谷地中,自古以来就是西域进出中原的军事要塞,国民政府的军用机场就建在城东仅有的一片开阔地上,匆忙之间建成的机场出奇的简陋,只有一条跑道和几排土房组成,北风一起,停机坪上黄沙漫漫,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就在凛冽的冷风里,二十架美式军用飞机正静静伫立着。
  吴青浦刚刚值完勤,从塔楼里出来,他揉揉酸困的眼睛,拉紧身上的美式翻毛皮夹克,迎着冷风向宿舍走去。
  北方的冬天漫长而艰苦,对于生长在南方的他来说就更加难捱,来了没几天,他的嘴唇就干裂出长长的口子,一抿紧,就扯出丝丝的疼,好在茜雪有心,从老乡那里买来当地特有的冻梨,在脸盆里化了冻,喝那清凉的梨水,能化痰解热,非常可口。
  想起茜雪,他不由叹一口气,这个丫头平日里最乖巧懂事,拗起来却让人头疼,本来说好了让她留在重庆,临出发时,她却非要跟着来,连背包行李都准备好了,只好让她跟了来,安排在大队卫生所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嘉宝和茜雪最亲,所以每次看到茜雪,他就不由想起嘉宝来,也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总是若有若无的躲着茜雪,茜雪不是不好,而是他没办法面对着她去想念另一个人,在这样的乱世里,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去牺牲,感情对他来早变成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
  记忆中那座绿树成荫的城市,他的家、他的学校、他爱恋的人,统统变成不可触碰的记忆,只是梦里偶尔翻出一角模糊的光影?
  战争令人窒息,一静下来,他就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很想找来什么钝器来敲打自己的脑袋,这样,他就不用去想念、去克制,如果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日子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是不是呢?
  和平就像是空气,自由呼吸时并不觉得有多可贵,只有陷落在战争的深渊里,抓破喉咙仍是不够氧气,才会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需要。
  远远的,他已经看到宿舍那排土黄色的围墙,茜雪站在院子里,像是在晾晒衣服,看到他,扬起手来挥挥,青浦眉头一挑,脸上不知不觉溢出微笑来……
  就在这个时候,防空警铃突然响起,划破平静,他愣了一秒钟,立刻转过身,向机场跑去。
  这几个月来,日本人侵略的步伐渐渐逼近,仗着他们在空中的优势,半个月前刚刚轰炸了西安,现在又明目张胆的深入中国腹地,向地处兰州的中国空军基地扑来,妄想着把中国空军消灭掉。
  青浦刚刚爬上飞机,第一枚炸弹就落下来,“轰”的一声,在跑道左侧炸响,把那里炸出一个大坑。
  更多的炸弹落下来,有些竟然是投在市区,远远的,就能看到民房起火冒出的黑烟。
  “该死的小鬼子!”
  青浦骂了句脏话,目测了一下跑道的距离,向塔楼打了个手势,然后拉起了操纵杆。
  炸弹在很近的地方落下来,在跑道是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如果再不起飞,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其余飞行员全在第一时间赶到机场,自己的座机上就位,只用了二十分钟,十六架飞机顺利升空,另有三架被重创无法完成起飞,还有一架在升空的过程中失去控制,爆炸起火。
  青浦是全大队飞机技术最过硬的飞行员,所以自觉的占据了头机的位置,身后就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他沉着的向着敌机的的机群飞去。
  黄昏,太阳缓缓陷落,天边满是暗红色的云朵,像是大片熊熊的火焰,嗜血的、残忍的一点点吞没天空。
  天空中不断响起飞机呼啸而过声音,炸弹在很近的地方炸响,先是“轰”的一声,然后,大地震动,带着“嗡嗡”的回音,让人的心跳也变的紊乱,茜雪经过重庆大轰炸,照理说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唯有这一次,她不能克制自己慌乱的心跳,站在防空洞口,担心的看着洞口外那一角染血的天空渐渐变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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