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第66章


如果我不受欢迎,我可以马上离开。”
林萍穿好了衣服,说:“请把你的包给我。”
江薇立刻明白了林萍的用心,故意气愤地说:“你没这个权利,你太过分了。天下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我有这个权利。”林萍走到门口说,“我有权知道你是谁,从哪来,找我干什么。如果你不想失风度,就把包给我。”
江薇想:经过了这么一道程序,早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掩饰什么?再者,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了,怎么向夏英杰解释呢?江薇左右为难,只能顺其自然,她把挎包递给林萍。
林萍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她看到了自己的照片,看到了江薇的护照和名片,看到了徐汉林的名片,看到巴黎王光祖的名片。从一张字条上,她发现了杨小宁在巴黎的地址;从江薇的通讯录里,她发现了夏英杰在罗马的地址、电话。林萍清楚地记得,她给夏英杰信中的地址是女神夜总会一个女伴的地址,而江薇是根据字条上“维兰特街十六号”这个地址直接找来的。林萍把所有这些情况联系在一起,什么都明白了。
从猝不及防的事件中恢复了理性之后,林萍的脸像冰冻了一样失去了任何表情,没有惊恐,没有哀伤。她的眼睛也呆了、直了,失去了任何光芒,只有泪水夺目而出,顺着脸颊默默地流淌。这种情景让人感到比放声痛哭更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江薇的心颤栗了,她从这可怕的静默中似乎窥视到了林萍的内心世界,她的悲苦、她的悔恨,她对再生的一线渴望。如果说江薇对林萍一向没有好感的话,那么,仅仅是这静默的一刻就足以把她所有的成见统统溶化掉,剩下的只有同情和怜惜。
江薇的眼睛也潮湿了,她把一张纸巾放到林萍手里,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林萍一动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她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擦眼泪一边漠然道:“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不想承认也不行,这是命,我就是躲到天边也总会有一天被人认出来。你明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江薇答道:“阿杰要改变你的处境。”
“改变?”林萍摇摇头,“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阿杰的意思,付多少代价也要做。”
“为我这样一个人,值吗?”
“当然值。”江薇说,“你是阿杰的朋友,你在她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
林萍凄然一笑,这一笑倾尽了酸甜苦辣,倾尽了无奈、满足和万念俱灰,其中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可以体会。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她讲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阿杰,真够朋友。”
从这句话开始,林萍逐渐地恢复了常态,脸上有了血色,眼睛有了光泽。她将倒在床上的钱物重新装进挎包里还给江薇,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太不礼貌了。”
江薇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警觉地说:“阿杰接到你的信后一直惦记着你,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如果你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就太对不起阿杰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林萍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那么惨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有了机会,我怎么会死呢?我可以向你发誓。”
“真的?”
“真的。”林萍回答得很坚决、很平静。
江微总算松了一口气。
林萍问:“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江薇笑着说,“到了你这儿,当然得吃你的。”她刻意说得很轻松,想尽量缓解此刻并不轻松的气氛。
“好吧,我请客。”林萍也轻松地说,“穷人请富人,就算我对你的道歉,真没想到你是老板呢。”
真轻松也罢,假轻松也罢,毕竟有了仿佛轻松的气氛。
江薇说:“你可别信名片,阿杰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只是替她管理公司,本质上我还是一个雇员。”
林萍到卫生间洗漱之后,坐在床边化妆,问道:“阿杰不是一直在海口打字吗?怎么一下子跑到意大利了?真不敢相信。”
江薇把夏英杰如何参加文稿竞价、如何去了罗马简要讲了一遍,又着重介绍了更英杰的近况。
“天哪,变化这么大?”林萍惊讶地感叹着,说,“我真傻,以前我还教她怎么做人呢,想想多可笑。”
“我也没想到。”江薇说,“阿杰可不是简单的人,有头脑,又找了一个不简单的男人,那就更不简单了。”
林萍问:“宋一坤为什么没出去?”
“不知道。”江薇说,“坤哥才是高人呢,看不透。”
“你出国前在海口干什么?”
江薇说:“我和阿杰是北大的同学,我一直在海口当记者,眼看没有多大发展,就跟阿杰出国了。”
林萍脸一红,说:“我还真以为你是司机呢。”
江薇说:“那也没错,我真是司机。”
江薇注意到,林萍已经能像熟人一样和她交谈了,这使她的心又放宽了一些,她想:这样下去很快就能进人正题。
林萍化过妆,重新选了一身衣服,拿上手袋做好了出门的准备。江薇看了一眼床头上的电话,说:“应该先给阿杰打个电话,听到你的声音她就放心了。”
林萍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江薇拨通了夏英杰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于是,她拨通叶红军的号码,汇报这里的情况。
叶红军在电话里告诉她:夏英杰昨天晚上回国了,与林萍的事情没有关系。林萍的事情照计划进行,需要多少钱通知一下,马上汇出。
江薇放下电话笑着对林萍说:“看,多大的面子,需要多少钱给多少钱。阿杰回国肯定是想坤哥,耐不住了。”
林萍感慨地说:“阿杰真幸福。”
两个下楼去吃饭。
她们步行走了几分钟,进了一家英式餐馆,餐厅里空空荡荡,生意十分冷淡,林萍选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向侍者要了牛奶、咖啡和点心,她也能讲一些简单的英语了。
江薇说:“看样子,你经常来这儿吃饭,吃得惯吗?”
“习惯了,我怕到人多的地方。”林萍问,“你见到杨小宁了?”
“见到了。”江薇承认。
林萍说:“你不该去,去了也没用,白花钱。姓杨的根本不是人。”
江薇说:“我在他父亲的墓碑前抽了他一嘴巴,好歹出了一口气。”
林萍苦笑着说:“想不到阿杰这么能耐,手都伸到了巴黎,还伸到了曼彻斯特,连徐汉林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用上了。”
“你认识徐汉林?”江薇问。
“汉林餐馆大名远扬,谁不知道?”林萍说,“他们那些人在黑白两道都有路子,他们也经常利用蛇头和当地警察把亲戚朋友偷渡进来、买居留。如果没有徐汉林这样的人帮忙,你们不可能找到我,他肯定是从蛇头那里打听的消息。人家有钱有势,我什么都没有,不卖自己靠什么?”
“以后就好了。”江薇说,“阿杰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谈谈吗?”
“我这种人还能干什么呢?”林萍说,“我和夜总会的合同再有八个月就到期了,也就是把债务还清了。以后我想续签两年,先挣点钱再说。”
江薇不理解地问:“那是违法的合同,你还要续签?”
林萍说,“你太不了解黑社会了,他们可以做违法的事,但决不会让你找到一份违法的合同。再说,从泰国卖到英国,是我自己卖自己,是自愿的。”
“为什么?”江薇更加疑惑了。
“因为我想活,而在曼谷只有死。”林萍说,“在曼彻斯特我只是个不注册的妓女,而在曼谷我还不如一头牲口,是我求着蛇头卖我的。这些,你永远不会理解的。”
江薇不想再谈这些,怕林萍伤心,换了个话题问:“你的居留还有多久?”
“刚签的,一年。”林萍回答。
江薇说:“你有英国居留就能进入意大利,事情就好办多了。我的任务就是与夜总会方面谈判你得到自由的条件,当然,包括他们给你办居留的代价。”
林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意大利?”
江薇怔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去意大利,我认为这是最明智的选择,重要的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林萍意识到自己话有失言,但她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你们都是文化人,搞的是文化公司,我去了能干什么呢?”
“不是我迷信,”江薇说,“只要跟阿杰在一起,总会有出路。”
林萍说:“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就行。”
江薇说:“你要做的就是尽快促成我和夜总会方面的谈判。出于安全的考虑,谈判时徐汉林也到场,也许还有其他侨领。你和夜总会本质上是债务关系,只要条件谈定,我想很快就能解决的。”
林萍把剩下的半杯牛奶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唇说:“我看得出,你是喜欢办事干脆的人,你的工作肯定也很忙。我看这样吧,我现在马上和老板联系,你在旅馆等着,一有消息我马上给你打电话。我必须在上班之前给你们联系好,上班时间是不许谈私事的。”
“你认为有困难吗?”江薇问。
“不困难。”林萍说,“他们需要我干的事情我都干了,已经没有特殊价值了。现在就剩下八个月的合同,给钱就能解除,但是多少钱我不敢说。”
“那就决定了。”江薇说着,从挎包里拿出记事本扯下一张纸,写上地址、电话,并口述了一遍说,“我住在梅切列茨涅大街八十五号雷蒙旅馆,我等你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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