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第69章


她这个人只是虚荣,但并不自甘堕落,她需要的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对她一无所知。她需要的是在你们面前的自尊。”
“这么说,我帮她也错了?”
“错了。”宋一坤说,‘’对于林萍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以她现在的情况,她可能不会在乎周围的陌生人怎么看她,因为她还有一个希望,将来挣上一笔钱体面地回家,体面地生活。因为没人了解她的那段历史,所以她可以编造那段历史,她可以抬着头有尊严地做人。如果你们出现在她面前,多少钱能够买回她的自尊?”
“现在伦敦的时间应该是下午四点多。”夏英杰神经质地自语了一句,跳下床直奔书房抓起电话摁动罗马叶红军的号码。她不知道江薇的地址、电话,只能通过叶红军取得联系。
电话接通了。
夏英杰劈头就问:“江薇有消息吗?”
“林萍……自杀了。”叶红军语气很沉重,说,“这是一小时前发生的事,林萍从九层楼上跳下来,确定死亡了。本来,我想等你从北京回来再通知你。”
“自杀了”三个字声音很低,却像炸雷一样使夏英杰惊呆了,只感到天旋地转,电话里后面讲了些什么她全都不知道了。她脸色煞白,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两眼一片茫然。短短的几天里,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电话里听到死亡的消息了,所不同的是,这次她多了一种凶手的自责和追悔。
宋一坤从夏英杰的失态里已经看出了几分,心里也不由得猛地一沉。他接过电话问:“出了什么事?”
“林萍跳楼自杀了。”叶红军答完停顿了片刻,非常吃力而又一语双关地说:“一坤,我希望你能理解。”他的后面这句话更多的含义显然是指背叛一事。
“别这么说,你们并没有错。”宋一坤的回答同样一语双关,继而道,“阿杰也是刚意识到林萍有自杀的可能。”’
叶红军说,“子云的事想必阿杰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又出了林萍自杀的事,全乱套了,真让人有一种末日将临的感觉。”
宋一坤说:“子云的事,我们只能表示一下心情了,具体用什么方式,我到北京后给你打电话再商量。现在你把江薇的电话报一下,我得马上和她联系。阿杰与林萍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家都在油田,这件事对阿杰影响很大。”
叶红军报了江薇的电话号码。
宋一坤挂了电话,随后给江薇打电话。
“坤哥吗?”江薇哭过的嗓音沙哑而沉痛,说,“我刚从警察局回来,警方已经作出了死亡鉴定,确认是自杀。”
宋一坤问:“导致她自杀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江薇说:“林萍自杀有很深的背景,很难说哪个原因是直接的,哪个原因是间接的。”
宋一坤说:“但是,阿杰让你去找她,客观上起到了自杀的催化作用。”
“是这样。”江薇承认。但又说,“我认为不能责怪阿杰,既然是朋友,她就不能沉默,不能袖手旁观。这个账,应该记在杨小宁头上。”
宋一坤问:“林萍留下什么话没有?”
江薇说:“林萍给阿杰留下一封遗书,大约六百字,主要内容有两个,一是对阿杰表示感谢,二是委托我料理后事,她要求把骨灰撒在海里,不让带回国。另外据遗书上讲,她自杀前给家里寄出了一封信,说明她的情况。”
宋一坤说:“你就留在曼彻斯特料理后事,而且后事的处理不能只按遗书,要征求林萍父母的意见,你可以通过阿杰家的电话与他们联系,如实说明情况。阿杰和林萍是同事、朋友,家都在油田,所以要格外慎重、妥善。”
“我明白。”江薇说。
宋一坤放下电话,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失道寡助。
这四个以往他很少留意的字现在就像烧红的铁印一样烙在了他的灵魂上,再没有比众叛亲离更让他刻骨铭心了。
自“云阳公司骗案”之后,方子云自杀,夏英杰和叶红军倒戈,玉南工程资金方面频频告急,偏偏这个时候又出了林萍自杀的事,全乱套了,一切都失去了控制。至于前景,虽然他还没有与意大利人会面,却已经嗅到了一股阴森的气息。然而,更让他警觉和不安的是,夏英杰已不止一次地提到了“同生共死”这句话。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说到做到,决无戏言。
宋一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四月九日下午,他和夏英杰飞抵北京,住进“明珠假日饭店”,刚一进客房他便马上与叶红军通话,这是计划之中的事。
“我们刚到北京。”宋一坤随即报出了自己的住址、电话,接着说:
“我打算现在去三河,夜里返回。我和阿杰商量过了,决定给子云家里两千美元表示我们两人的心情。如果你同意,我们替你拿出一千美元以表示你的心情。”
“我已经有准备了。”叶红军在电话里说,“我的几个意大利朋友去北京旅游,你们的时间今晚七点四十分到北京,我委托他们带了一些东西,是专门为子云的父母准备的。看来,你们得明天去三河了。今晚八点钟以后请你不要离开房间,等我得到意大利朋友的住址以后,通知你们去取东西。”
“好吧,我等着。”宋一坤放下电话。
夏英杰单独订了一个房间,与宋一坤不在同一个楼层,她去放行李了。
宋一坤脱下西装解下领带,从提箱里取出自带的茶叶沏上一杯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喝茶边等夏英杰。二十分钟后,夏英杰来了。
“情况有变化。”宋一坤说,“今天我们不去三河了,八点钟以后我在这里听电话,然后以取东西的理由到指定地点与他们会谈。现在他们的人正在飞行途中,七点四十分到北京。这样也好,增加谈话地点的突然性和偶然性,会更安全一些。”
夏英杰站着没有说话,她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而林萍的死使她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又徒然增加了一层痛楚,总有一团阴影笼罩着她。
宋一坤走过去,将散落在她胸前的一缕头发轻轻地拂过她的肩头,说:“别这样,这不是你的性格,拿出你在上海和我第一次见面的那种从容和高贵,那才是你。”
“那不是一个层次的状态。”夏英杰摇摇头,说,“刚才我和江薇通话了,林萍的父母同意骨灰就地处理,再三要求为林萍的事保密。我现在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好人全让我当了,坏结果全让别人承受了。”
宋一坤站在窗口望了一会儿春色浓浓的好天气,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刚沏好的热茶,笑道:“天气真不错,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别总在屋里闷着。”
走出饭店,宽阔的马路展现在眼前,两排一望无尽的绿色植物将马路分为快车道和慢车道,而人行道上则是林木成荫,整洁清爽,像一幅油画。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你第二次情调了。”夏英杰挽着宋一坤,边漫步边说,“那次是要分别的时候你怕我难过,这次也同样,真难为你老人家了。”
“想想《辛德勒的名单》那部电影,”宋一坤说,“即使是辛德勒也不能保证他的工厂里犹太人不被杀害,难道那些被杀害人的能够忘掉纳粹而去谴责辛德勒?所以林萍的事情你不必过分自责,她的结局是她自己写的,早在玉南油田的时候就写好了。”
“你的结局写好了没有?”夏英杰平静地问。
“我不去想它。”宋一坤从容地道。
“你的从容让我感到不安。”夏英杰说,“在你见意大利人之前我得告诉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你。我和你站在一起,请你记住我的话,这很重要。”
“不要暗示我什么,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你自己,那会使我不舒服。”宋一坤万般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我想让你出人头地,却反而把你毁掉了。其实以你的才气,没有我做手脚你同样会有所作为,只是时间推迟一点,但那是硬碰硬的,任凭半夜什么鬼敲门都不含糊。现在不行了,它不像一件商品可以退回去,再也做不到心安理得了。你总是问我恨不恨你,而真正应该问这句话的是我,我把你毁了。”
夏英杰感慨道:“经过这场大起大落,我好像一下子悟出了很多东西,心里一下子变得平静了,过去那些让人浮躁的东西现在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能有一次机会,让你和我能在一起。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每天守着你,像所有普通人那样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我会把稿费的每一分钱都计划着用,我会经常给你做一些好吃的,我会让你光着背穿着大裤衩从这屋扭到那屋……”
宋一坤想问“如果没有这种机会呢?”话没出口他就意识到问得多余了,夏英杰的回答是明摆着的,根本不用再重复一遍。
无意之中,那个“同生共死”的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他的心也随之被刺痛了。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宋一坤问。
“不要暗示我什么,我也不去想它。”夏英杰停下脚步,看着车来人往的街景,接着说:
“我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受过高等教育,从事文化工作,所以别给我扣封建礼教的帽子。一坤,我现在不想听什么建议或教诲,不要强迫我向你承诺什么。有些东西,我是不能失去的。”
宋一坤说:“我是什么东西?是策划骗局和制造惨剧的原凶,是众叛亲离的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我已经露出原形了,一丝不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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