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微霜有清音

第五十九章桐花万里丹山路
    你知道吗，你那一个吻，总在梦醒时分芬芳在唇畔。含着桐花的幽幽清香，我宁愿永远沉醉在里头，汲取那甜蜜的回忆，再也不愿意醒来。
    可是，天总是会亮的，梦总是会醒的……林子谦，你在哪里？你说过的，天涯海角，愿随我一起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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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黄金周过后返校就听说林子谦的雅思考试过关了，并且是高分。
    我无聊地坐在宿舍的阳台上晒着太阳，心想：他终于要飞走了，还有两个月就天涯相隔万里之遥，难道他还要和我赌气不成？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他了，……到底是哪一句话得罪他了呢，都过去三个月了，冷得像冰一样，真是的，不愧是冷面萧郎。不行，总得缓和一下，总不能带着遗憾看他离开。
    我摊开手指，让阳光穿过，手指的边缘红彤彤的，突然心头一颤，记起来在楼顶的时候，林子谦的手凉滑柔软、修长白皙，令我艳羡不已。想起来，他在火车上紧紧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林子谦的话响在耳边，响在一片虚浮绚烂、暖意洋洋的春阳中。
    我一时情动，按捺不住狂跳的心，急匆匆下楼去……
    快速拨出了好几个月来一直想拨却未能拨出的号。“林子谦，恭喜你呀！听说你的雅思过了……”“那个，不好意思，林子谦刚刚出去了！”我的热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谁打的，什么事？”听见开门的声音，我的心里又燃起希望，因为那个声音是林子谦的，我不会听错。“又是个女生，恭喜你的！”一个嬉笑无奈的声音说。
    “挂断吧！”我清楚地听见这三个字，像是自己被判了死刑一样。
    我忍不住生气地大声喊：“林子谦，你敢！”一个声音哈哈笑着把手机递给林子谦。顿时好几个男生的笑声传来，声音特别刺耳。
    等到门响声再次传来，周围都趋于平静，林子谦的声音才传来：“何霜，你个母夜叉，有什么事就说，没事我挂了！”“好你个林子谦！雅思过关了就牛逼大了，连我都不认了，哼！过河拆桥，我算是看错你了！”
    “过河拆桥，说的不是我吧！你又没有陪着我复习考试，给我搭的哪门子桥？”他的话似乎另有所指，我突然想起来图书馆里见到过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但是，我给你下过面吃啊，你吃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原来我一考试妈妈就给我做这种面吃，吃了之后考试就不心慌，能得高分的……”听见何清音这样说，林子谦似乎有印象，只是当时他专心吃面，看何清音手舞足蹈的样子很滑稽可爱，没有好好听何清音说了些什么。
    “你的一碗面就能让我过雅思，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林子谦语带嘲讽，恢复了他的本色，这样我就放心了，就怕他一直沉默无言，那才是最可怕的。
    “那，总比你请我吃的那一碗馄饨要好吧！”
    “还不如冯嫂的馄饨好吃，我是硬着头皮好不容易吃完的，你那恐怖的厨艺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林子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那边何清音银铃般清脆爽朗的笑声传过来。
    “你才知道啊，我故意的，当时想笑就没敢笑，真有你的，还把面都吃完了！”
    “何清音！你！”林子谦薄嗔的怒气传来。何清音完全可以想象电话那边林子谦窘迫着急恼羞成怒的样子。想到他平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致优雅得近乎挑剔的食物选择标准和进餐礼仪在我的一碗面的攻势下溃不成军，我就感觉肚子都要笑得减肥了。
    “好了，好了，不说笑话了，你总算是肯开金口同我讲话了，我以为你打算永远都不理我了呢！”耳畔传来何清音嗔怪的话语，林子谦的心陡然一跳：好不容易想让我忘记她，可是，听见她温言软语地说话，想象她噘着嘴不满的样子，眼神明亮，梨涡深深，我又想接近她，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反正不管她是不是知道我的心意，就再放纵自己的心一次，就一次，反正很快就要离开了……
    “林子谦，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喂，你没挂断吧？”
    “啊，你刚才说什么了？”林子谦走神没有听见何清音说什么。
    “真是的，接电话也不专心，我刚才问你你联系国外的学校了吗？准备去哪里继续深造？还有，以后给你写信发邮件是用中文写还是用英文写？”听何清音这样说，林子谦觉得出国是个温馨的事，至少有她挂念着……
    “这是……你……关心我呢！”林子谦试探地询问。
    “我……”我怕你不理我了，我怕失去你的消息。何清音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心里突突地跳着。
    “何霜，明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朋友们要给我庆祝一下。”“我没空，我不去，你的朋友我不认识！”鉴于上次陪他参加单若水派对被灌醉的事我发誓再也不去当炮灰了，总是被牺牲。
    “你放心，都是你认识的，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你，我，秦芳华和亓晚云。那里一路花开，风景如画，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那，那好吧！”对他所说的美景我也挺好奇挺向往的。
    “那好，明天早上八点在宿舍区外面的公交站牌那里等着，我们坐公交去！”
    “怎么，你这大少爷转了心性了，不打车了改坐公交？”我疑惑地问。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林子谦心想。
    “嗯！”听筒里只是传来一声应答，今天的林子谦怎么了？竟然没有出语反驳？怪怪的！“明天见！”……
    昨夜春雨淅沥，我一夜酣眠无梦。天今早放晴。我和林子谦坐在公交车上，感慨着再有两个月我们就要永远离开滨海城了。彼此回忆着校园里的一切人和事，譬如哪家餐厅好吃、哪个放映厅的电影实惠、哪个系的系花好看……还有我们共同经历的往事。
    “这滨海城其实除了海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倒是不如我们青城好玩的地方多。”我说。
    “说起海边来，你还得感谢我那一次把你背上岸，你不知道以你的体重海啸也可以应付何况一次小小的涨潮？”林子谦望一眼窗外，不动声色地说。
    “林子谦，你这张嘴能不能积点德呀？”我用双手捏着他的腮，看到他的眉皱在一块，白皙的皮肤捏得泛红了，他的眼睛望着我，瞳色深深，仿佛幽黑的深泉，一眼望不到底。那神色中带着不舍的留恋与缱绻的深情。我慌忙别过头来，不敢再看，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进去。
    “你还说呢，要不是我灵机一动找了个开摩托车的大叔送我们回来，就你那感冒得病殃殃的样子，非冻死在海边不可。对了，那天晚上你怎么没有等我上完课回来陪你打针就离开平安诊所了？”我低着头讲话以掩饰此时的尴尬。
    “你现在陪着我就好！”林子谦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右手一凉，被他紧紧握住，熟悉的凉滑的感觉袭来。都说手凉的人天性凉薄，林子谦，你是不是这样的？
    “林子谦，你---------”
    “嘘，别出声，闭上眼睛！”以后想要这么近地握着你的手怕是很难了……林子谦心想。慢慢的，两个人的手都有点暖和了，有点微汗，也许是太紧张了。
    “其实，滨海城除了大海，还有一个地方很美，咱们去拍过照的！”林子谦说。
    “紫染公园！”我记得那美丽的紫藤花，那件美丽的裙子，那翩然欲飞的浅紫色双栖蝶发夹，还有，林子谦的拥抱……我的心轻轻飞了起来。似乎飞到了那一片紫色的海洋中。
    “紫藤花快开了，离开之前，我们再去看一次，好不好？”林子谦闭着眼睛，声音带着恳求，低低地说，却是十足的魅惑。我根本无力拒绝。
    “好！”我只回答了一个字，似乎承诺了一辈子。
    桐花万里丹山路。当我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看到山路两边一树树的桐花开放，我的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句诗。眼前的美景令人沉醉：一簇簇一串串的淡紫色的花，如烟似霞，浪漫绚烂。有的恣意绽放迷人身姿，有的优雅飘落轻薄衣裙，这桐花比九天的仙女还要素雅温婉、妩媚多姿……风里裹挟着幽香，香气阵阵，令我沉醉。
    在如茵的碧草间，我踩着桐花铺成的路，兴奋得不行却又不敢尖叫，怕打扰了桐花花仙的清梦。只好踮着脚尖看到刚刚被风吹落的桐花就捡起来。
    “何清音，这样捡下去你会累死的，捡这个干什么？”林子谦跟在身后问。
    “吃呀！”我给林子谦示范一下，拿掉花尾绿色的花萼，把桐花细长的花茎放在嘴边，使劲吮吸。
    “很甜的，不信你尝尝！你这样的大少爷肯定没吃过最天然的桐花蜜！”我眨着眼睛很自豪地说。看见他犹疑地接过桐花，也学我的样子放在嘴里吮吸，一会儿，他笑着说：“是有点甜！”
    这时，我们后面正好有一辆汽车飞速路过，昨夜雨后的路面有些积水，汽车一过，溅起无数的水花扑向我们……
    “小心！”林子谦拉了我一把，把我拽到他的内侧，可惜，已经迟了，我们身上都溅上了很多泥水。“该死的汽车，没看见有人吗，也不知道开慢点！”我抱怨着，突然一看林子谦的样子，刚刚在找纸巾的我笑得不行：“哈哈哈哈，林子谦，你看你，都成泥猴了！哈哈，太滑稽了！”
    林子谦右侧的身上从上到下一大片的泥水渍，还黄黄的夹着草和花瓣还有沙砾子，这纯棉的浅金色休闲服顿时成了土黄色的……“还不是因为你，你还笑！”听见林子谦不满地说，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是啊，都是他替我挡了大部分的泥水才这样的。但是第一次看见有洁癖的林子谦这么狼狈我就觉得很开心。
    找到纸巾替他擦身上，擦了一会还是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脏。“算了，还是到秦芳华家换身衣服好了！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等等，你的脸上还有泥点！”我说着又找出一块纸巾给他擦脸。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我的手突然一滞，因为我发现林子谦的脸在慢慢靠近。他的手揽住我的腰，轻轻的，把我往他身前带……
    他的唇先是试探性地轻触我的唇角，我不敢动，或许，我是渴望的……就这样，他轻轻吻住我的唇瓣，舌轻轻探进来，我浑身一阵战栗，很快，唇齿间淡淡的桐花香味传来，他的吻逐渐加深，我似乎吮吸到他舌尖的桐花蜜，是那么甜……
    这个吻，是那么甜蜜，那么难忘，那么长久，我以为，岁月会荒芜，天地就此老去……
    一直到我觉得浑身瘫软、呼吸困难，我才推开他。却又跌入他的怀抱。
    他附在我耳后轻声说：“何清音，我爱你！”他的声音如月下的清泉叮咚清亮，如绽开的桐花美好清雅……那是我今生听见的最美的一句话。
    “林子谦，我……”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话，只是沉浸在刚才的吻中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似乎想起什么了，故意装作生气地推开他，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嗔怪他：“真是的，初吻就这么没有了！你可要负责！”
    “好！我说过以身相许的！”林子谦眉眼俱笑的样子带着点邪魅。
    “讨厌！”看到何清音羞赧地跑开，林子谦的心里甜蜜中泛着淡淡的酸涩，笑容满面中透着隐隐的哀愁：“我该怎么办？我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心！”
    “秦芳华，秦芳华，你快点找出你最干净的一身衣服来让我换上！”刚踏进秦芳华家的门口，林子谦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嚷嚷。果真有洁癖的人容不得身上不干净，哪怕一小会儿。
    “怎么，平时温文有礼的林子谦呢？知道我爸爸今天不在家你就显出你的庐山真面目了吧，哈哈，你这是怎么搞的，去泥里打了个滚吗？”秦芳华从屋子中走出来，看见满身脏兮兮的林子谦忍不住笑道。
    林子谦黑着脸不说话，拿眼睛白了秦芳华一下，秦芳华只好说：“你跟我进来吧！”
    “清音，你过来！来呀，来呀！”听见有个声音叫我，我转过屋子中的一架古色古香的屏风，看见古拙的枣木桌椅旁一对漂亮的女孩在冲着我笑。亓晚云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忽觉一室幽微细香，原来是香炉里焚着极其淡雅的兰花香。
    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圆圆的脸，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使劲盯了我一下，随后甜甜地笑了。
    “她是秦芳华的妹妹，给你出个题你猜猜她叫什么名字！”亓晚云说。“好呀！”我挺感兴趣的。
    “她们兄妹的名字出自一句诗，芳华是新年的生日，她是二月的生日，你猜猜看！”亓晚云眼睛一眨等待我的答案。
    “一句诗啊，新年，二月，芳华……我想想……对了，韩愈的《春雪》，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你不会是叫草芽吧！好别致可爱的名字啊！”我心里一笑，终于知道秦芳华为什么取了个这么娘的名字了。
    “对了，我说她这个中文系的才女能猜出来吧！”亓晚云和秦草芽相视一笑。
    “什么才女，别胡说。”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亓晚云微微一笑，对草芽说：“水开了，可以泡茶了！”这时，秦芳华和林子谦也来了。“子谦哥！”草芽亲热地同林子谦打招呼，十分熟络。林子谦这样俊秀的人果真男女老幼通吃的。
    我往林子谦那里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差点乐得我打翻旁边的热水壶。只见林子谦松松垮垮地穿着秦芳华的肥衬衣，又有些短。裤子也肥耷拉的，像是九分裤。整个人看起来太不搭调太滑稽了。果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啊！
    看到我们三个女孩在笑，林子谦脸上欲哭无泪。
    他施施然地坐在桌子旁边，把桌子上的开水壶拎起，说：“我来吧！草芽！”
    只见他把五只玻璃杯里各倒了一些热水然后又逐一倒掉。我听见秦草芽说：“冰心去凡尘！”林子谦把开水倒入旁边的白瓷壶中，蒸汽升腾，草芽说：“玉壶养太和！”随后，林子谦把竹筒中的绿茶用茶匙拨放一些在玻璃杯中，草芽说：“清宫迎佳人！”他的手拿着白瓷壶往杯子中倒了一点水润茶，草芽说：“甘露润莲心！”
    我正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见林子谦的手白皙修长，在窗边透过的阳光中似上好的白玉，他的周身也清雅沉静，似乎这是件神圣的事，大家都没有出声，只有秦草芽稚嫩柔婉的语音隔一段时间响起。
    我吃惊地看着林子谦的手优雅地执着白瓷壶由高到低三次往杯中高冲水，竟然没有溅出一滴水，啧，这技术，十分了得！我见他的手似乎带着白云的清韵，宛若游龙地上下翻飞，我们都看呆了……秦草芽也是半天才解说道：“凤凰三点头！”
    等到茶叶渐渐沉底，草芽说：“碧玉沉清江！”林子谦双手捧着一杯茶递给我，草芽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和歆羡，说：“观音捧玉瓶！”
    “子谦，你重色轻友！”秦芳华笑着说，“穿了我的衣服还不给我第一杯茶！”
    “就是要气气你呢！你说这是不是你的衣服，不是秦伯伯的吧！”林子谦笑着说。他眉眼弯弯，此时格外迷人。秦芳华笑着朝他伸着指头，摇头说：“你呀！”
    我接过玻璃杯就要喝，亓晚云拉着我的手说：“先不急！要先闻一闻的！”
    “啊，喝杯茶也这么繁琐呀！”我抱怨道。
    “对呀，这叫做：慧心悟茶香！”草芽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偷看了林子谦一眼。
    “子谦，你的茶艺啥时候这么厉害了？”秦芳华问。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光看着草芽她们练习就看了上千遍了！”林子谦往草芽那里一看似乎想证实这件事，正对上秦草芽发红的脸颊。
    “我去茶舍看看了，你们慢慢品茶！”秦草芽急匆匆地离开了。秦芳华皱着眉看了林子谦一眼，又盯着妹妹远去的身影发了一会呆。
    突然一室寂然。我往墙上一看，见是装裱得十分精致的一幅对联：只闻花香，不谈悲喜；唯品香茗，不争朝夕。
    却是十分熟悉的字体，遒劲有力，飘逸潇洒。
    “你写的？”我问林子谦。“字当然是我写的，”林子谦似乎很高兴因为何清音认得自己的字，他看一眼秦芳华，接着说：“秦芳华的字甭提有多丑了，这么酸的文是他想出来的！”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笑声取代了刚才的尴尬。大家品茶谈天，惬意非常。
    想来那些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乐极生悲。以后一切的追悔莫及、一切的幽怨恨意都不抵那一刻的欢愉，那一刻缠绵的吻。
    子谦，你知道吗，你那一个吻，总在梦醒时分芬芳在唇畔。含着桐花的幽幽清香，我宁愿永远沉醉在里头，汲取那甜蜜的回忆，再也不愿意醒来。
    如果注定要痛，我宁愿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