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18章


  所有的人脸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我觉得自己就好象是正在蝶变的茧甬,每一寸肌肤都在新生、都在变化。风一吹,就想起舞,随着翩翩的凤凰花,脚一蹬,就可以离地。
  裙角在风中风扬,我在笑,生命是无限的灿烂,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飘过山岗、滑过河川,徘徊在城市的上空,看见街市上如蝼蚁一般的人群,匆忙的重复着相类的生活,日复一日  
  有些感叹,有些无奈,也有些洒脱,我抬眼,想要远离,却看见辉煌的皇城,那黄瓦红墙、巍峨宫殿,宫乐响起,宫人皆摒息垂着伺立。御风而行,我几乎惊呼出声,因为我看见自己,似乎被人群簇拥着,身着我的凤凰嫁衣。
  “今天可是新皇登基,可惜咱们平头百姓不能一睹天颜。”
  “这有何难,我家堂兄,在宫中任职,咱们央他安排,躲在暗处偷窥一、二总成。  
  “这可开不得玩笑,不被发现自然是福,若被发现了,这新皇上……可不是好惹的。  
  有市井的对话声,清晰传到我耳朵里,有些惊呀,更多的是震动——原来新皇登基了。我努力的想飞近些,看清楚那皇宫里的人群,看清楚自己,看清楚新皇究竟是谁。
  可越是卖力,越是费力,用尽全身力气,眼睁睁看着登基的队伍越行越远  
  “木桢~”我急着开口,冲那个明黄色的背影,那个背影似乎微有征愣,迟疑着就要转身。呼吸提到胸口,我忘了吐气,瞪大眼,似乎所有人都转身看我,包括那个我自己  
  他转过来了,只是一个侧影,我移近了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宽宽的额头、两道剑眉,脸上似乎带着笑意,当我正在看清楚全貌时,天地暗了下来,风沙盖天辅地,我与所有人分离了……迅速的远离,迅速的消失,不由人力,不由意念,一阵狂风下,我也如无法自处的花瓣,随东随西,不再自主。
  风沙眯眼、前程茫然,我惊呼着想要抓住什么,身边空空荡荡,那些人、那些事,全都如潮退般散去,连我那点痴心、那点执着、那点别扭,这时候看,都显得微不足道。
  我哭,想要抓住曾经拥有的东西,可没有依傍;我喊,想要喊他的名字,慌乱间张口,却被风灌满喉。
  我想,也许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凤凰花开了,可我失去太多……呜呜咽咽哭泣,就好象潇潇的风声,化在天地间,永远只是呜呜咽咽的不明朗。
 “嫣然,嫣然。”有人在耳边唤我,而我,使劲使劲儿的哭,直到哇一声哭了出来  
  “作噩梦了?”是木桢,他似乎还没睡,一身家常长袍,手握烛台,坐在床边  
  稳了稳神,吸着鼻子,眼中却没泪,“几更了,怎么还不睡?”
  他扬了扬嘴角,替我被汗湿的发丝撸朝耳后,“今天折子多了些,没留意,谁知竟快天明了。  
  “快天明了?”
  “嗯。”
  “那你一会儿又要去上朝?”我突然不舍,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那个梦告诉 ,如果失去,将不再复得。
  木桢一愣,将烛台凑近了些,“怎么?不舒服?”
  “没。”我哽咽着,主动靠到他怀里,“就是心里憋得慌。”
  “梦见什么了?”
  “梦见新帝登基了。”我接口,感觉到他混身一窒,“我想看清楚,却总看不清楚。我喊你的名字,他回头了,可还是看不清楚,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似乎并不认得我。  
  “你怕?”木桢轻轻抚着我的后背,他的怀抱比我的被窝还暖。
  “我怕。”微一顿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怕失去,原来以为不怕,现在我知道,如果失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总在你身边。”
  “可你还在天下身边。”
  “这两者并没什么冲突。”
  “可我还是怕。我努力让自己不爱上你,起码不深陷进去,这样也许可以不那么怕,一旦爱上了,如何面对你的后院、你的后宫?”越说越急,越说越苦,越说,越是绝望  
  可他却笑了,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朗,唇弯成半月,眼眸那么明亮  
  “你~”
  “等你这些话很长时间了。”木桢开口,在这安静的夜里,他的声音轻而好听,让人心安,每个字敲打在我心上,有一种别样的感动。
  “等我这句话?”
  “对,看你什么事都埋在心底,什么都不肯说出来,我纵有三头六臂,又如何替你开解?  
  “你一直都知道,可你一直不肯选择;我一直不说,因为我一直怕把你逼急了。  
  “我选择过的。”木桢打断我,只是你不相信。
  我努力回忆,我们的点点滴滴全都在脑海里,可就是不记得他曾经承诺过我一生一代一双人。这么简单的愿望,其实很难实现,放在任何一个年代、任何一个人身上,我都期盼着永恒的爱,但却永远都不肯相信这世上存在永恒的爱。
  他挑了挑眉,在我耳边低语道:“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那要不要为夫的提醒一下娘子?”热气哈在我颈间,酥痒难耐,左右躲不过去。
  “你没说过,所以不是我记不住,是你根本没说过。”我开始任性,有了那个梦,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多在乎,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袖,仿佛一放手,我们就会被世事所分隔。
  木桢看住我,敛去几分笑意,半晌,方正色道:“我说过,得之你我之幸,不得你我之福。  
  “究竟是幸好,还是福好?”我糊涂了,皱眉问他,也问自己,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皇后可以如神仙眷侣一般幸福吗?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不敢去尝试而已?
  “什么都好。我不敢负这天下,也不敢负了你。”
  “那又是何意?”不断的追问下去,我想有一个肯定的答复,虽然这个答复并一定代表未来  
  “何意?”木桢目光一闪,嘴角扬向一边,“意思就是,若我负了你,那岂不是辜负了自己的真心?”
  “若你负了天下呢?不也是辜负了自己的真心?我知道,你一直都想……  
  “想那个位置,对,我想过,一直都在想,一直想到你刚才从梦中惊醒才有了答案。”说时木桢一顿,我却不敢继续追问,也许一切都为时尚早,也许我本不该这样苦苦相逼  
  定定看住他的眼眸,一直到我的眼睛酸涨,梦里没哭,此时却流下一滴眼泪。隔着雾水,瞧见木桢轻蹩眉头,替我拭净脸上的泪痕,低声道:“问此生何求?唯有一人,唯有一情,唯有一个长久。这些话,原来你都忘了……”
  声音越来越低,可我听得那样清楚明白,记忆里某些片断又浮现在眼前。是啊,我几乎忘了,海誓山盟易得,情真意切难求。我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心化作一摊柔弱的水,再也无法独立支撑一个人的生命旅程……
  天亮了,而木桢,并没有上朝,我依在他怀中,听见他交待下人——身染风寒,无法上朝  
  “你病了?”我笑,第一次可以笑得如此甜,甜得可以腻死两个人。
  “对,我病了。”他接口,眉目弯弯,“要好生休养数日才行。”
  “那朝里的事儿?”
  “管它什么朝事国事,咱们且做一对厮守天鹅去如何?”
  “嗯?”我坐直身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桢笑了,看向窗外,天光越来越亮,秋末的气候,清爽怡人,让人突然有了旅游的兴致。
  “咱们出去走走如何?”
   “出去是指哪儿?”身体里有一股兴奋正在升腾,当我再看木桢时,他仿佛不是从前我眼里那个有可能为了江山而伤害到爱人的男人。
  “说说,你都想去哪儿?”木桢盘起腿,我枕着他,一睁眼,就是他的样子;一闭眼,就是他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去散散心?”
  “这还用说?若不是我们这身份,只怕半壁河山也踏遍了。”
  “不知道爹娘现在哪儿?”轻声嘀咕,也不由的想,也许梦想不需要实现,只需要用来憧憬  
  “我们去找岳父母?”木桢挑眉问,末了又摇头道:“不,这次,我想只有我们俩。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吧。”他一面说,一面跳下床来,高声唤人进来伺候,又冲下人道:“吩咐外头,本王与王妃要外出几日,让他们备好马车,一应衣物器具,不可马糊。  
  “不知王爷要往哪儿走?奴才好让人准备。”他的贴身太监小福子躬身问着,我掀开床帐,刚要开口,木桢瞟了我一眼,眼中如有阳光在闪。“咱们往南去,到荆州看海。  
  “海?”我的眼睛都亮了,海的记忆已经太久远,久远到我几乎淡忘,那碧海云天、那海嘲呼啸、那碧波万里与天相接,还有那海洋的味道——有些腥、有些咸,带着湿润,带着欢笑悲伤,一下下拍打着海岸,千古不变,是海的执着。
  如果你伤心了,海会替你哭泣;如果你高兴,海会替你欢畅。你的声音融在海的声音里,被海包容,被海化解,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变得微不足道。
  所以,如果你伤心了,就找一片海,对着它哭、对着它叫,然后,你又可以恍若重生;如果你高兴了,也找一片海,对着它笑、对着它跳,它一定能感受的快乐,虽然它还是一样卷起浪花、潮来潮往。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木桢说出来,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心情,正需要一片大海,泪流在里面,没人会知道;笑化在里面,海浪也会变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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