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30章


 
 “你怎么知道木桢比木绎更适合?”
  “我不知道。”我几乎嘶吼,泪涌了上来,“若论朝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丈夫,他想要做什么,我愿为他做什么。至于这江山,正当势胜之时,无论谁坐那个高位,他们两个,都会是称职的君王。可我总记得木绎曾想灭了戬国,我总记得他充满杀戮的眼神,我总记得他强硬的作风……”使劲儿摇头,想要甩开那些痛苦的回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喜欢木绎的处世,习惯了把他当作强势暴躁的另一面,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钟骁接口,“习惯了把你的木桢当作敌人,习惯了与他作对,习惯的想要抢回他手中的一切。”
  话音落了,两人都不知如何说下去,一切都是习惯,他的爱也是一种习惯,而我的重生,不过是另一种习惯。
  夜色里,钟骁深深看我一眼,径直往院门走去,“我会好好想想。”
  我愣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他说的话,我仿佛听不懂,最后那一句,更是想不透。天色晚了,不知前头还要聚到什么时候,我想也许快结束了,却不知宴席早散,而与此同时,木桢也与另一个人在密谈。
  “和王妃在私苑款待钟王爷,王爷不会不知吧?”
“侯爷消息真快。”木桢轻笑,在他外院的书房,烛火辉映下,他稳坐案前,而国安侯则站在屋子当中,魁梧的身影被前方的烛光拉得斜长,投影在地上,摇曳不定。
 “王爷果然大度,这样的秘事,若放在他处,不知是怎样的大罪。”国安侯冷哼一声,嘴角却噙着一丝狡猾的笑,像猫,又像老鼠。
  “他们兄妹经年不见,就算苑中叙旧,有何不妥?”
  “兄妹?王爷岂不是自欺欺人?这世人皆知,他二人曾是夫……”
  “住口。”木桢低声喝,敛去脸上的笑意,微眯双眼,冷冷道:“侯爷是否关心得太多了?这崇亲王府的私事,何时轮到侯爷操心?”
  国安侯脸色一窒,又极快恢复了常态,自嘲一笑,“王爷果然胸襟豁达,不枉吾妹得配良婿。”  
  木桢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并未作答,只是低垂着眼睑,顺手拿起案上的奏折细看。  
  半晌,屋里静得只有蜡烛的噼叭声,站在下首的国安侯倒也沉得住气,心下了然一笑,自退向一边静等崇亲王爷开口。
  “这钟王爷果然是个人才,不过三几年功夫,就把这同治洲治理得上下同心、百业齐兴。”木桢合上手中的折子,等了这许多年,也许今日就是挑明的时机。
  果然,国安侯接口道:“钟王爷自然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辅将,奈何他是四皇子的亲信,越是厉害,越是棘手。”
  “哦?那侯爷有何高见?这朝中上下,还有谁比得上钟王爷年轻有为、气势如虹?”  
  “王爷何等聪明人,何必凡事与微臣兜圈?微臣虽说封了爵位,到底是武将出身,直来直去惯了,王爷莫怪。”
  “侯爷客气,你我本是一家,有话但说无妨。”木桢挑眉,只见那国安侯微微敛神,思量道:“当今皇上年事已高,而太子之位迟迟未定,皇亲及众臣皆持观望态度。王爷是人中龙凤,奈何朝中没有雄厚的支撑;而四皇子麾下的钟王爷,可说得尽恩宠,世人皆妒。”
  “有能者自然得高位,这也不足为怪。”
  “王爷洒脱,只是若四皇子继承大统,王爷如此人才,四皇子又怎会放心?”  
  “本王与四哥素来亲睦,这江山,交给谁也是萧姓。”木桢故作轻松,其实他内心何尝不知其中厉害。木绎为人,虽说果决,也易偏听偏信,凡事宁可事先想到,不可等发生再做打算。  
 国安侯微微蹩眉,有时候摸不透这妹夫的真实想法,夺嫡之争,出力看似绵软,但以他现在还无子嗣的状况,永隆帝居然迟迟不立太子,又不可小觑他的能力。自己戍边多年,一旦回京,自然少不了思量今后的仕途,按说娘舅帮着妹夫,也算天经地义,谁又知道造化弄人,自己的妹妹不但不得宠,且嫁到王府多年,竟未能圆房,这事实在两难。
  “钟王爷虽说是良才,究竟曾效命于戬国,皇上心知肚明,不过用他安稳同治洲的动荡局势,一旦达到目的,势必借机削弱其势力。如此看来,王爷与四皇子上下难分,也因此,太子之位至今悬而未决。”
  “依你的意思,本王该拉拢些大臣以壮声势?”木桢懒洋洋问,心下自有盘算,钟骁眼下虽效力于木绎,究竟难忘旧情,不到最后时刻,还不知他到底帮谁。
  国安侯微一沉吟,突然单膝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微臣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一瞬的沉默,木桢并未立即回话,只是慢慢从椅中站起,一步步踱到国安侯跟前,心中反复思量的,不止是皇位那么简单。
  “王爷~” 
  “侯爷的心意,本王早有猜到几分。” 良久,国安侯忍不住开口相询,却被又桢打断。“那玉盏、鹤鼎想必也另有深意,倒没想到,侯爷也是心计深沉之人。只是,但不知侯爷此举,是为了帮本王,还是帮你家妹子?”
  一语中的,跪在地上的国安侯吃惊于这样的直白,初春的夜,还带着凉意,可他的鼻尖,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说吧,侯爷有何条件?”
  “这~”国安侯抬眼欲瞧木桢,只能瞧见他的一处锦袍,华丽繁复,烛火半昏半明,看不清图案的始终。
  “有话直说,既说到效犬马之劳,首当坦诚以待。”
  “如此,微臣斗胆,只求妹子一个位置。”
  “哦?素闻国安侯与睦王妃从小亲近,如此看来,果然不假。”
  木桢的声音冷下来,连他自己也摸不透怎么突然就失了几分兴致。
  国安侯稳了稳神,沉声道:“王爷回微臣的发簪,本是女人之物,既当作回礼,微臣就当作是王爷的承诺。”
  “你以为本王承诺了什么?你又想为自家妹子求什么位置?”
  “微臣只求……”
  “需知令妹已是正妃,身份尊贵,众人不及,侯爷还嫌不够?”木桢打断国安侯,语气隐着不耐烦。
 “正妃?一个府里不会有两个正妃,若有两个,这正与不正有何区别?”国安侯猛地抬头,带着不忿,带着恨意。
  木桢倒不以为忤,看见国安侯如此反应,反倒笑了——沉不住气的人,谈何共谋大事?也许每个人都有软肋,如同嫣然于自己,这国安侯,显然是为睦王妃才欲投靠门下。这样说来,辜负早成,心中怨愤,不用亦罢。
  “看来,侯爷不懂那凤簪的意思。”他微俯低身体,直直看着国安侯,两个男人对视,地上跪着的那个,目光越来越软、越来越困惑。
 “凤?凤不是指……”
  “凤凰凤凰,凤是雄性,凰是雌性,侯爷不会不懂吧?”
  “这~”国安侯蹩眉,心下一片乱麻,正欲说什么,门外有小厮轻声回,“王爷,和王妃来了。”
  木桢哈哈笑着迎出外,才一开门,却见嫣然站在阶下,月华下的她,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柔和舒展的美,因为隆起的肚腹,让整个人添了几分母性的柔软,眉眼带笑,走上前道:“骁哥哥才去紫菡苑找我,这会儿刚走,谁料你们的宴也散了。”
  ……
  一晃眼,我瞧见屋内跪着的国安侯,正诧异间,他站了起来,下意识拍拍袍角,回礼道:“见过王妃,既是王妃有话要说,微臣先行告退。”
  “我打扰你们了?”不由嗔了一旁的小厮一眼,他们竟没人提醒一句。
 “没,不过几句玩话,说完就完了,侯爷慢走。”木桢淡淡笑着,见国安侯面有郁色,又加了一句,“侯爷何不去问令妹要一张她的嫁妆清单,只怕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抬眼问木桢,这两人打谜语,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了,今日定然谈了些什么,只是那许世杰,为何满脸忿然?“怎么又提到睦王妃的嫁妆上?”
  木桢淡笑不答,携了我的手,往内屋走。
  他的书房,我向来少到,今日钟骁才走,心里憋了许多话无从说起,左右辗转,走着走着竟走到这儿了。
  “木桢,今儿晚了,就留睦王妃一夜吧。”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变成这样一句,连我都有些吃惊,下意识里其实同情那个得不到爱的女人。
  “就算留她,她也不留。”木桢扶着我,两人相对坐在房中的软榻上,那精致的窗格近在眼前,华美的满月越升越高,高到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清晖遍洒人间,人间世事变迁。  
  “可她好歹是皇上亲封的睦王妃,你如此绝情,竟不怕皇上怪罪于你?”  
  “月亮升得高了。”木桢答非所问,我看见他年轻的脸,映着月华,比初识时多了几分苍桑世故,然而还是那样明朗开阔。侧脸的轮廓刚毅坚定,微抿的嘴唇似乎决定了什么,清澈的目光里,蕴着我看不懂的纯净透明,这后面,仿佛预示着我们的未来。
  “今儿你怎么了?”不由追问,挪动身体依在他怀中,与他一起,展眼望那墨蓝色的天空。  
 “嫣然,你说,凤凰花真的会开?这世上可有如天鹅一般的帝后?”
  “凤凰花?”我想起京郊那对凤凰花,每次梦里相见,树叶婆娑,迎风而展,我等了数年,都不见它们开花。可我前生的记忆告诉我,凤凰花海是怎样的灿烂夺目、振憾人心。  
  “凤凰花一定会开,至于可有如天鹅一般的帝后……”我不敢说,甚至不敢想,虽然事在人为,可老天向来不会让世人万事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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