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29章


  
  “那是你的宴,我无所谓,你看着办吧。”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但偶尔为之倒也不枯燥,何况他要请朝中重臣,只怕用心比替我解闷深得多,微一思量,开口问道:“年上,皇上病了一次,除夕宴上一见,竟比从前瘦了许多,不知这些日子可调养过来些?”
  “父皇?”木桢似乎明白我的心思,神色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期待。“病虽好了,身子骨儿大不如前,走几步也喘得慌,这不,朝堂上的事儿,倒有一半儿都在我这儿,另一半儿由四哥担着,若非万分紧急,父皇也懒得动心思了。”
  “一半儿的一半儿。”我喃喃自言自语,轻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没下定决心。”  
  木桢不接话,起身走至我跟前儿,将我身后的靠枕扶高了些,“不操心那些个,再不济,这江山也是我萧氏的,咱们且想想什么时候设这个宴?”
  “你定吧。”我有些懒,夕阳的余辉穿过窗户,正好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混身发软,“只是一件,别漏下国安侯,也别漏了睦王妃。”
  “王妃好生贤良。”木桢打趣我,只一思量,我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既如此,那就定在二月十五吧,月圆之夜,总有个名目。”
  “十五?那不就是大后天?来得及?”
  “家宴罢了,不用多累赘,一会儿就吩咐奴才们各处送贴子去。”
  “既是家宴,又这般大张旗鼓,岂不招人猜忌?依我的意思,明儿上朝的时候你随口一提,先请你四哥过府叙旧,顺带的把大家伙都请来,又不着痕迹,又省了那些力气,岂不两全其美?”我也学得世故,凡事想得比实际中艰难,小心提防着外面的世界,生怕一步走错,满盘皆是不由自主。  
  却见木桢嘴唇上扬,颇有欣慰之色,“当真是本王的好王妃,比我想得还周全。”  
  “人老了,胆子自然小了。”与他玩笑,假意叹息。木桢开怀大笑,将我搂入怀中,“老在哪儿?让本王瞧瞧。”
  “无赖。”我嗔他,却也跟着一道展颜,管他世事如何,且做一个全心爱着又被爱着的小女人,撑起自己的一方天地不崩塌,就是现世最大的幸福。
  二月十五那天,月朗星稀,只是夜里风凉,月光显得有些凄清。纵然人间繁华,也解不了分毫寂寞。
  朝里重臣来了多一半儿,笑语不断、杯盏往来,睦王妃与国安侯都来了,两人相邻而坐,倒像客人,看得出睦王妃眉目间的落寞与尴尬,强撑着笑,很不自在。
  我也不太自在,没料到钟骁也来了,席间爵位最高的几个王爷同坐一席,他和木桢、木绎依次而坐,皆面向我的方向。三人表情各异,木桢惯常的嬉笑里已经有了岁月沉淀的成熟;木绎似有所思,笑里藏着绵刀;而钟骁呢?他时不时看向我,有祝福、有担忧,更多的是复杂。他的嫡妻没来,我突然觉得,他想抛开自己的家庭,见我一面。
 可这样的宴会,想要私下见面谈何容易,我举起面前的茶杯冲他示意,钟骁明白了,回我一个多少有些牵强的笑,将他面前的佳酿一饮而尽。
  “五弟今日设宴,莫不是提前为和王妃即将生产祝贺?哥哥已请人算过,和王妃丽质天生、贵不可当,这次一定会为五弟诞下子嗣。”木绎带笑不笑的瞟了我一眼,他的王妃接口道:“可不是?连皇上都等着抱皇孙,早早就在宫里备下了祈福典礼。”
  “四哥说笑了。”木桢打着哈哈,但看得出他心底真实的欢愉。他也盼我能生一个儿子吧?下意识抚上小腹,不禁有些闷闷——生男生女岂由得了我?照我的本意,更喜欢女儿的贴心,可照现在的局势,若木桢再无传承,这皇位,不争也罢。
  想说什么又觉多余,坐得久了,有些疲累,扶着翠茹起身欲回屋休息,没走几步,木桢已追了上来。
  “前头还有客,你不去陪?”
  “累了?”
  “嗯,回屋略躺躺,不用管我。”
  “我送你。”他回身看看席间的热,搀着我的手臂,却见后头国安侯急步跟上,站在稍远处,似乎在等木桢。
  “你去吧,几步路罢了,没得又让他们拿我们打趣儿。”
  “那~”微一沉吟,木桢吩咐翠茹,“好生伺候王妃,晚间不用等我,先服侍王妃安寝。”说着整了整衣裳,嘴角噙笑,转身与国安侯寒喧了几句,两人相约往席间去了。
  心下疑惑,总觉得他们有些私事要商议,可瞧他们的样子,又似乎云淡风清,什么都不曾发生。  
  府里的下人大多聚在前头伺侯,紫菡苑显得比往日冷清,天边的圆月倒映有平静的池塘中,偶有微风拂过,月影随着水波一漾一漾。带醉的心情,不用饮酒,也能半醉。园中的玉兰盛放,梅花已开始发叶,残留在枝头的数朵,开得有些寂寞。夜色中,和着淡淡的花香,深深吸了口气,反而比在席间清醒,舍不得这美得有些不真实的月色。
  翠茹的手有些微凉,我们跨进内院,门外的小厮刚欲关上院门,有人喝了一声,“慢着。”  
  惊诧间回头,因为我熟悉这声音,是钟骁。
  “骁哥哥,你怎么来了?”回身,果然是他,站在夜色里,灯笼将他的脸庞映得微红,可他的眼眸也有淡淡的血丝,应该是因为酒,让他忘了那些规矩。
  “怎么?既是哥哥,不能来瞧瞧妹子?”钟骁扬眉,也不管两旁的小厮兀自为难,单手推开半关的院门,一脚跨过那道门坎。
  “这是打哪儿说起?原想和哥哥说几句话的,只是前头人多,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所以我来了,瞧瞧妹子的住所,也好安心不是?”
  翠茹瞧了我一眼,主仆心意相通,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让刀到前头和木桢说一声——不怕木桢误会,却怕旁人误会。
  “不欢迎?”他眉间有丝痛苦,看着我变样的身材,说不出的复杂。
  笑着摇头,引着他往一旁的花亭中去,“既来了,咱们好好叙叙。”
  夜里光线昏暗,虽有丫环掌灯,通往花亭的山石小径高低不平,我提着裙摆,感觉到他的气息,未免有些心慌,思量着想说些什么,不提防脚下一绊,刹那失去了重心,一旁的丫头低呼一声,扔下灯笼扶住我,可她的动作没钟骁的快,钟骁抓住我的手臂,微微用力,我已站直。  
  羊角灯笼在地上乱晃,里头的蜡烛熄了,小丫环怕责怪于她,忙不迭俯身拣起,垂头道:“奴婢这就去换蜡,王妃稍等等。”
  没人说话,我试着挣脱,他握得紧,好象犯了别扭。
  “骁哥哥。”弱弱唤了一声,眼中不是没泪的,为了那些曾经的造化弄人,可一低头,腹中的宝宝狠狠踢了我几脚,踢得我笑了,“待宝宝出生,你备了什么厚礼?”
  钟骁一愣,迟疑着松开手掌,勉强道:“你要什么?”说时抬脚往花亭去,极快的转头,怕我看清。但我还是看清了,衬着那丝月华,看见他眼中蕴着的泪意。
  “什么都齐全了,就差一个表弟妹陪他。”
  他身影一窒,并未答话,负手走向花亭,那个背影,多少透着落寞。
  “你当真甘心?”良久,久到丫环们掌了灯,又摆了一样点心,站在稍远处伺候,他才打破这难堪的沉默。
  “我很好。”答非所问,慢慢冷静下来,抬眼与他对视,“骁哥哥,我很好,你应该知道。”  
  “知道。”他苦笑,“我很久以前就知道。”
  “那又何必……”
  “谁曾料,越是知道,越是不甘心。”钟骁打断我,今晚他喝得不多,但心里的话憋得太久,也会发酵,映着月色,在这个难得的独处环境中,终于一一渲泻。
  “嫣然,永隆帝心思不定,若是你生下女儿,只怕皇嗣之选旁落他人。你竟不怕?”  
  “若我生下儿子呢?”不禁反问,不是想帮木桢夺嫡,我只是恨,恨把所有的赌注压在我身上、压在我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你这么想帮他?”钟骁突然有些忿忿,神色里有些凶狠。
  “我是想说……”尝试着理清自己的思绪,越想越乱,稍稍定神后方道:“天子天子,自然是天定的,如果注定是他,争与不争都是一样的结果。如果注定不是,就算他儿女成群,又能如何?”  
  “你是说四皇子也未必成功?”
  “我什么都不想说、不愿想,现在,只想平安生下孩子。”
  “孩子?可自从你有了身孕,这朝野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算他情义,到如今还能保你周全,只是这里头也有皇上、皇后及丽妃回护的功劳。可你想过没,百密一疏,那睦王妃虽不得宠,却有一个得力的哥哥相助,这孩子出生以后,你又如何能保他的周全?”
  我有些怔愣,说不清的复杂感受,有些问题其实是我一直不愿面对,可当着钟骁,我能说什么呢?只是牵强道:“她有个哥哥,我也有一个,她哥哥是侯爷,我哥哥是王爷,这么一比,我还占优不是?”
  “你~”
  “真的,骁哥哥,我也知道自己没个依靠,从前不敢说,今日既是提了,我也想求你一句,帮木桢一把,就如同帮我一把。”
钟骁一窒,竟无从接口,半晌,这寂寂的沉默压得我心慌,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嫣然。”唤了一声,又无下文,我静等着,可我等得太长,从前没想过,乍一提及,突然觉得无限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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