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35章


我们一家,成了那晚名副其实的主角,钟骁遥遥举杯为我祝贺,我反而有些惶恐——一个人被冷漠惯了,突然某天被人高高捧起,倒有些无措与寂寞。但不知这极度的富贵背后,可隐藏有什么玄机?我向钟骁微笑颌首,看向笑逐颜开的永隆帝,忽然觉得,一切都不会太远了。
  “这下,我的王妃再不会觉得势单力薄了吧?”木桢在我耳边低语,带着调笑,酒精染红了他的耳根,淡淡的酒味让我清醒。
  “这话怕该对你自个儿说。”我小声嗔他,心里不是不高兴的,毕竟娘家人终于得到承认,这期间也过了数年时光。
  “依我看……”
  “父皇,儿臣府中的相士昨日夜观星相,只见繁星璀灿,预料着我大睿蒸腾之象。”木桢才要说什么,木绎上御前恭贺,见永隆帝高兴,不由进劝道:“收复同治洲不过数年,如今百业大兴、百姓安居,皆称诵父皇英明,连桑夏国也屈于大睿雄威,于月前又奉上恭品若干,这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盛景之时啊。”
  “真是,那桑夏国历来狂傲,又是蛮子性情,不懂服人,朕以为有多难缠,谁知军队一到,一样溃若散沙,朕心甚喜。”
  “同治洲目前的执掌王爷年纪尚轻,众臣难服,依儿臣的意思,当另派人选才是。”  
  “哦?依你说派谁?朕以为像钟王爷如此青年俊杰实在不可多得,既回了京,朕可不能放他走。”永隆帝呵呵笑着,与钟骁共饮一杯。
  “父皇说得是,儿臣荐另一个人,父皇瞧瞧可行不可行?”
  “说来。”
  “国安侯许世杰。”
  心下一咯,他果然在排兵布阵,同治洲虽说算不上大,到底是边防要害,前可联合桑夏国,后可要胁睿朝京瑞,历来就是兵家要害,再加上夺嫡之争,只怕得了同治洲,事半功倍。  
  永隆帝微一沉吟,迟疑道:“国安侯是将才,但才从边防回京,又不熟同治洲务,这~”  
  “皇上,微臣既为朝廷效力,断不敢有享福贪念。既是四皇子提携,微臣愿往同治赴任。”许世杰上前请命,不长的时日,两人已达成共识。
  席间突然安静下来,这皇家宴会,无论为了什么而办、中途怎样开怀,最后似乎总要绕到政事上,让人心下郁结。
  永隆帝嗯了一声,转向钟骁道:“爱卿治理同治洲颇有体会,可有什么提议?”  
  钟骁缓缓起身,步入众人视线。我瞟见木绎的唇边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但听钟骁缓慢道:“皇上厚爱,微臣以为,国安侯虽是良才俊杰,但无法掌执同治洲。”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木绎猛的偏头,又收回夸张失望的表情,冷冷道:“王爷何出此言?”  
  “同治洲乃边防要塞,与桑夏国接壤,民风纯朴,以纺织绣品闻名于世。国安侯久在南方边境,不通民俗,难获人心,此其一;其二,国安侯年少时曾随军征讨桑夏国,邻国忌恨,不易相处;其三,同治洲立洲不久,极易动荡,国安侯未有睿朝皇室血统,又不明前因后果,难免用政过急,几下夹集,逼民反叛亦是常见。至于其他,不说也罢,唯其三点,足亦说明国安侯并非同治洲王爷良选。”  
  话是说完了,但没人接话,木绎狠狠瞪了钟骁一眼,末了冲我冷笑点头;许世杰斟酌着想要继续争取,已被永隆帝抬手止住,“钟王爷言之有理,同治洲维持现状即可。”
  红颜果然是祸水吗?至少在木绎眼中是这样的。
  宴散了,人走了,唯留下他与木桢对峙,剩下一个钟骁、一个许世杰、一个我,不过几月功夫,这位置颠倒,如同难以预料的人生。
  “五弟果然好手段。”良久,木绎开口,带着蔑视。“王妃也果真好手段。”  
  “四哥过奖了。”木桢抱拳,痴笑无谓。
  “五弟就不怕落下口实?让世人说靠一个女人……”
  “四哥此话差亦,且又不通,做弟弟的听不懂,若四哥没事,容弟弟先行告退。”说着抱拳,携我离开,而钟骁,目光始终落在一个虚点上,不曾看任何人一眼。他算是过了明路,直接与木绎作对了。只是没料到他会选这么一个时机挑明立场,来不及多说什么,那夜发生的事说起来不多,回想起来每件都很重要。
  直到回府,直到安睡于榻上,我还有些昏昏然——从前敌国卑微的和亲公主一跃人上,过去那些历史都不重要了,因为皇孙的出生,一家因此显贵。突然就明白母凭子贵的期盼,原来是这样真切、这样实用。
  望着身边深眠的木桢,一时感慨。我们的孩子,刚刚开始他们的人生,而我们的人生,也必然因他们而变……
自从有了孩子,生活重心就发生了倾斜。虽然伺候两姐弟的下人比伺侯我的还多,但事无巨细,就算不劳累也有操不完的心。眼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一点点变化,心里说不出的欣喜满足。  
  虽然双胞胎长像相似,但细看还是略有不同。囡囡长得更像木桢,眼睛黑而灵动,嘴唇一抿,眉头一蹩,只要不如意就会放声大哭,无限委屈;宝宝长得却多几分灵秀,常常瞪着黑眼睛看他的姐姐,满脸困惑,仿佛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哭泣?
  我喜欢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宝宝,看见他黑宝石一般的眼睛转来转去,心里就乐开了花。只是每次,只不过摇响几下,囡囡见没人理她,总会在旁边表示抗议,奶声奶气哭喊,憋得小脸通红,哭得眼睛、眉毛、鼻子全都皱在一处。
  “囡囡乖,囡囡是姐姐,不能这么小家子气。”忙不迭将她抱起,囡囡的小鼻子一抽,慢慢敛了哭声,心满意足。再看宝宝时,他冲我咯咯直笑,额头宽阔,小胖手微微举起,上面的银镯小了,嵌进肉堆里。
  “还是世子懂事,这么小就知道让着姐姐了。”一旁的乳母奉迎,抱起宝宝哄他游戏。我拧了拧囡囡的小嫩脸,独喜欢这个有些淘气的丫头片子。她张开小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舌尖,安心靠在我肩上,眼睛一眯就睡着了,嘴边还挂着一丝口水,悬悬欲坠。
  人说双胞连心,不一会儿功夫,宝宝也开始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点着点着,就把口水蹭在乳娘身上了。
  我抿嘴而笑,怕吵醒他们,极轻极慢的放回小床,替两个宝贝掖实被角,左右无事,嘱咐乳母几句,往园中闲逛散心去了。
  这是难得的身闲心也闲,放在平日,不是操心宝宝们的衣物打扮,就是操心他们的饮食冷暖。一时吃得太饱隔食了,一时穿的轻薄感冒了,姐姐病了弟弟好好的,等姐姐病好了,弟弟又开始流鼻涕发高烧……为人父母原来如此辛苦,不亲自试试,永远只能体会皮毛。这还是生在贵族,伺候的人一堆,整天围着两个宝贝转悠,感觉心还是全放在他们身上,连木桢都开始有了怨言。  
  “原以为生完孩子你的心思就回来了,谁知生了更不把我放在眼里。”想起前晚,他饮了两杯酒,趁着烛光,斜睨我一眼,又不愿透露酸醋的心态,自嘲一笑。
  “生了事儿才多呢,怀着的时候照顾我自个儿就成,这平白无敌多出两个小肉芽,整天琐碎得啊~十二个时辰也不够用。”
  “那么多下人是用来做什么的?瑶儿和景衍每人两个乳母不说,还有针线上的、膳食上的、掌灯的、掌物的,连太医也驻府每日过来看视……依我瞧,是你太紧张了。”
  “他们再尽职究竟不是母亲,若不是这天生的身份,谁还认真把他们当宝。”嗔了木桢一句,复又长叹一声,低声道:“可这身份,说来牢靠,也是朝夕即变的事,谁曾想,百年前,萧氏也不过只是一介地方官员呢。”
  他一愣,轻笑展颜,站起身走至我身后,展开双臂环住我,“偏你有这么多感慨,身份地位虽说易变,可我们终究生在盛时,整日不是操劳囡囡与宝宝,就是做这些无谓之吧,你瞧,好容易养胖了,这会儿全都瘦了回去。”
  不由噗哧一声,微扬头道:“当真生了还和怀着的时候一样胖,只怕有些人又该嫌弃了。”  
  “谁敢。”木桢喃喃应着,俯身吻我的脸颊,下巴上的胡茬扎得人又痒又疼,左右躺闪不过,被他牢牢圈紧。
  “快别闹了。”我笑着推他,身上触痒不禁,笑得叉了气儿,还是窝在他怀中。  
  “别闹?你还想让为夫的等多久?”他的话音低沉,带着挑逗,我禁红了脸,只觉体温慢慢升高,一切激情涌到脸上,握住他的手,微一迟疑,转身相就。
  一室春色关不住,羞红了一双壁人,羞红了满屋的烛光。我们仿佛初尝云雨之欢,他的身体承托着我的,我的长发纠结在他胸前,一起一伏间,两人都忍不住呻吟颤栗。
  隔了那么久,又好象只是昨天,我们那样熟悉对方,同时又充满了激情与欣喜,就像热恋的男女,彼此贪恋一时之欢,竟忍心将长夜变短,竟私心将爱欲充斥这原本寂静通透的夜色。  
  ……
  念及此,未免脸热心跳,独自走在崇亲王府的后花园,不知不觉就出了紫菡苑。  
  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件事,每每想起,又被琐事所扰,等追赶着再去思考,那件事又模糊不清,抓不着头绪。信步闲逛,并无目的,但定睛一瞧,这里分明那么眼熟,在崇亲王府南边落千丈隅,一个小小的院落静静伫立,别处都是繁华似锦,唯有这里,遗世独立,另一种不容世俗打扰的风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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