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斗士曼德拉

上台后不久，他在接见英国《独立报》记者时侃侃而谈，毫不隐讳自己的观点和今后的打算：“我至少应干满今后的5年。但5年之后我就80岁了，我认为80岁的人就不适合担任政治要职了。”记者的提问也直截了当：“那你在这5年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曼德拉想了想，很严肃地回答：“我的主要任务是转变所有南非人的思想，使他们树立一种新的民族特性、忠诚和统一的意识，即使这意味着要宽恕过去的许多罪恶。”
  新政府在任职本身就体现了这种求同存异、为新南非服务的新思想。前南非军队总指挥官乔治·梅林在新的南非国防部队中留任原职，曼德拉总统曾与梅林电话长谈40分钟，令这位白人将军感慨不已。曼德拉总统不记前嫌，允许前司法部长，曾囚禁过他的科比·库齐担任参议院主席，这一决定甚至引起非国大核心小组成员的不满和愤怒，而曼德拉正是用这种柔德以感人。他认识到，建设新南非需要全体南非人的激情，需要一种新的民族主义，需要各党派的共同合作。“就拿我们与德克勒克共事这件事来说吧，国民党犯的罪最大不过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同他们合作，我们要忘记过去，因为他们正在为建设新国家作出贡献。他们过去想把一些人变成鬼，而现在他们在这些人的统治下服务，这就是一种惩罚。”
  温妮·曼德拉也在新政府中供职，她被任命为文艺和科技部副部长。人们不禁提出这样的问题：她是受到判决的罪犯，而且犯的是一桩非政治罪，为什么要任命她呢？曼德拉的解释亦合情合理：“不，无论我们怎样批评曼德拉夫人，她毕竟作出了可贵的贡献。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她一度曾是整个国家的号召力量，而且受到了最无耻的迫害。她勇敢地经受了考验。她发挥了作用，因此有资格担任那个职务。”至于说到犯罪，曼德拉指出：“在政府中与我们共事的人自己也有受到惩罚的罪行——可鄙的罪行。因此，你必须从民族团结政府的角度考虑她的职务，在这个政府里有各种手上沾有鲜血的人。”
  民族团结和民族统一，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和解是为此服务，妥协是为此服务，斗争亦是为此服务。数百年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制遗留下来的是偏见隔阂与仇恨敌视，期望这些精神因素在一次政权交替中随之消失既不可能也不现实。同样，要在多种族的南非确立一种民族精神和一种新的统一意识，这是一项长期的目标，需要几代人以至几十代人的共同奋斗。而这没有一种宽容的态度是不可能完成的。
  同时，曼德拉新政府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亦引起了各种不满和纠纷。一位研究南非问题的专家指出：“以曼德拉为首的全国团结政府，不是盟友合作，而是宿敌之间和解与妥协的产物，其宗旨是协调各个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要求，寻找共同接受的治国办法。”这是很有道理的。在240天的执政期里，由权力分配产生的各种矛盾，由种族关系引发的各种问题，由劳资关系引起的各种冲突，由安置整编导致的各种骚乱，如此种种，在某种意义上都是难免的。曼德拉在6月份出席的非统国家首脑会议上曾向非洲人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我不是救世主。这一信息也可用于南非本土。
  对新政府的要求过高，失望也就更大。早在竞选集会时，曼德拉就指出，“不要认为我们赢得大选你们就能得到房子、学校和工作。这需要多年的努力。我们将开始为此而力，但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执政200多天来，已有一些等得不耐烦的人开始抱怨，黑人居住区的非法自卫队拒绝按政府要求解散，社会福利住房的房客不按规定交纳房租，无家可归者私自占用土地，黑人士兵哗变拒返军营。所有这一切，对曼德拉政府都是打击，曼德拉总统都得处理。
  由于曼德拉的和解政策，非国大内部亦产生了不同意见。激进派对过多的白人担任高级职务不满，黑人参议员思库克警告曼德拉：“总统先生，请不要忘记您的选民。”约翰内斯堡《星报》专栏作家尼亚齐姆巴则抱怨：“总统如此重视和解，总是迎合白人和商界，并且以牺牲黑人为代价，而黑人曾使他以压倒多数当选。”当曼德拉以总统身份希望德克勒克副总统领导的国民党能够担任一些议会委员会的主席时，他遭到了自己领导的非国大的反对。很明显，非国大议员对曼德拉的过分让步和调和态度深深不满，而曼德拉总统的理由很明确：“在各级实行民族团结政府的原则已经被我们的人民接受。让其他政党担任一些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与贯彻民族团结政府的原则是一致的。”
  与此同时，极右分子仍在不断制造事端，以干扰破坏曼德拉为首的南非新政府的正常运行。11月5日，南非荷兰新长老会主席、和平战士约翰·海恩教授在比勒陀利亚住所惨遭杀害，这是继1993年4月10日南非共产党书记哈尼遇刺身亡后又一次极右派的政治谋杀案。当时，海恩教授正与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在玩牌。杀手站在距房子6米远的石板瓦建筑材料上通过窗户用大口径步枪对着海恩教授的后脑开枪，海恩教授当场中弹身亡。奇怪的是，以亨德里克·维尔容为首的侦察和调查小组没有发现作案人的脚印和其他痕迹，连子弹和碎片都没有找到。警方发现的唯一罪证是黄铜子弹壳的4块碎片，而这种黄铜子弹壳一般是装在射程长的步枪里，目的是增加子弹对坚固目标的穿透能力。
  海恩教授是南非阿非里卡人中第一批有改革思想的人。80年代，他积极参加了反对种族隔离斗争，热情支持改革运动。他极端仇视极右势力，认为种族隔离制度是南非种种问题的症结，是万恶之源。他认为，南非过去的最大问题是不尊重人权，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进行系统的教育。教会、学校、文化机构以及国家都要做教育工作。作为一名神学家和学术界知名人士，他出版了许多著作，奠定了“教会在新南非中的作用和地位”。他在著作中猛烈抨击白人极右分子，得罪了他们。因而警方认为海恩案件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曼德拉总统对约翰·海恩教授遭暗杀感到震惊，他表示，“现政府不愿看到来自右翼势力方面的威胁，那是不现实的。南非现在面临着来自极右势力的暴力威胁，这将影响南非的社会安定和重建计划。”他呼吁南非全体人民共同制止这种威胁，并表示，新政府要加强对极右势力的斗争，狠狠打击他们的气焰。只有这样，海恩的血才不会白流。
  新政府还受到了黑人工人的罢工威胁。1994年上台后不到3个月，统计数字就表明年内的罢工比自1987年以来的任何一年都多。矿业巨头南非英美公司说，由于罢工，该行业在4月份和6月份之间损失了大约15吨黄金。该公司负责人克莱姆·松泰尔对记者明确表示：“经济难以承受如此大的压力。”曼德拉对罢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指出，工人骚乱会吓跑投资者。其结果是难以实现新政府重建和发展计划，导致更严重的经济滑坡。但拥有120万成员的南非工会大会的秘书长萨姆·希洛瓦则强调，“工人们已下定决心，决不能让正在出现的经济回升和民主将带来的消除种族隔离制的好处只是以穷人为代价而使富人受益。”此话反映了一些期望过高的黑人工人的失望情绪。
  然而，曼德拉面对种族隔离制的沉重遗产，循序渐进，稳妥改革，在短短240天的时间里，使南非逐渐走上了一条建设非种族主义的民主和法制的国家的发展道路。他的主要政绩可从以下几方面说明。
  第一，用南非著名的经济学家约翰·洛的话来说，“他的最出色的成就就是实现了稳定。”尽管有牢骚和抱怨，暴力犯罪案增加，这些都是在新旧体制转型中必然要出现的，不足为怪。重要的是曼德拉以他高超的政治技巧和卓越的人格力量实现了南非从一个白人种族主义政权向一个多种族民主国家转变中至关重要的政治稳定。
  第二，经济改革已初见成效。通货膨胀保持在一位数的水平，在经历了4年的衰退以后，预料经济增长率将到2.5％至3％。同时，从预算上拨出25亿兰特用于实施5年重建和发展计划中的第一年计划，以帮助在种族隔离制下受尽折磨的黑人阶层。在进行农村经济改革的同时，提出了恢复土地所有权的“土地法”。
  第三，进行了一系列社会改革。为孕妇和儿童提供免费医疗保健服务，为上学儿童提供免费午餐。将白人、有色人种、亚洲人和黑人的教育部合并为统一的管理机构。修建了一批图书馆、学校以供黑人居住区的居民享用；并开始使流落各地的人民重返家园。最重要的是，为弃置黑人而划出的10个黑人家园重新纳入南非。
  第四，军队实现了平稳的改革。前非洲人国民大会游击队负责人西菲韦·尼安达被任命为新的武装部队总参谋长，同时任命了9名黑人高级军官，使他们进入了以前是白人一统天下的总参谋部。同时，来自被解散的黑人家园的4万名士兵被编人新的军队。强制性的白人兵役制已被取消，代之以一种志愿兵役制。
  第五，实施了多党派的联合执政。尽管极右派白人保守党领袖费迪·哈岑伯格①和激进的阿扎尼亚人民组织曾抵制4月份的多种族选举，但曼德拉总统上台后与两个组织进行了心平气和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