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驰

第20章


和这样的人在同一个班里,实在很丢脸。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从四班上升到三班,再从三班升到二班。
  而娄,这个我原先看来愚蠢笨拙一无是处的男生,令所有人大跌眼镜,以势如破竹一般的气势,再次和我坐进了同一个教室。
  我们被别人戏称为“八班的两株奇葩”。
  这让我几近疯狂,愤怒地想,为什么他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他跟我有仇吗?还是他想要证明我能做到的,他也一样可以?
  我像怨妇一样看着他和我在中考前一个月的动员大会里一同作为年级里进步最快的学生被请上台去交流学习心得。
  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慌张,明明是拿着稿子念,可我的手却还是抖得厉害,心跳像打鼓,肚子不自觉地疼。坐在灯光中央,我突然想到这个位子,曾经是北木坐过的。
  就那么突然地,心里泛起一丝小小的欢喜。
  倒是娄让我狠狠地惊讶了一番。似乎一点也没有紧张或者羞涩,他坐在台上的姿势和表情都如此自然,简直令人惊艳。我几乎觉得他的神色和北木是一样的,那么沉着,稳如泰山,还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骄傲。
  难道他对这种抛头露脸的事很有经验?
  这个家伙……
  下台的时候他走在我后面,我的身体这时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忍不住语气酸酸地斜他一眼,“看不出你还很厉害嘛。”
  他便立刻原形毕露,笨拙地红了脸,“嘿嘿”两声。
  切,还差得远呢。
  我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扑到学习中,像是拼命一样地努力。
  就连放松时也只是听听歌,接着又一头栽进题海里去。我仿佛对所有事都不在意了,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问,对什么都无所谓。
  老妈说这叫“完全进入状态”。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我只知道时间越来越少,中考近在眼前。
  体育课上我一个人坐在长廊里做参考题,娄走过来说:“南烟,你不去一起玩吗?”他指向班里的一群女生。
  此时的体育课变得尤为珍贵,老师基本上都会安排一些轻松的项目,因为这几乎是现在唯一能让每个人紧绷的神经稍作放松的时间了。
  “我没兴趣。”我低着头做数学,冷冷回答道。自从和他同班之后我就没给过他好脸色,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像北木了吗?”
  我不自觉地心头一紧。
  在很久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我们一群小孩在做游戏的时候,北木也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坐在旁边看书。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讨厌从他口中说出“北木”这个名字。
  “那又怎么样?”
  “你会失去很多东西。”他轻轻地说,“……就像他一样。”
  “别自以为是了,你很了解他吗?”我不屑一顾,“我和他是从小——”
  “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对吧?”他微微眯起眼睛,“但是,你确定真的了解他吗?”
  “你……”我顿时哑口无言,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这一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生,真的是那个动不动就会紧张,有些笨拙又怯懦,并且在我看来一无是处的男生吗?我开始迷茫了。
  “你……到底是谁?”
  “南烟,我和北木是好朋友。”他一字一字地向我揭开了谜底,“我们在补习班认识的。”
  “骗人!”我终于讽刺地笑起来。
  我知道那个北木每周日上午参加的补习班,不光费用颇高,而且必须通过考试才能进去,里面汇聚的无一例外是这座城市里的尖子生,大多都是为了参加全国甚至国际性的学科比赛,全都是重点中学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哪里是靠运气就能混进去的。
  “也难怪你这么吃惊。连北木都很意外,我们在入学测验的时候见了面,他对我说,‘你倒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啊。’然后我们一起通过了那次考试。”娄的语气很平淡。阳光照耀在他的头发上,居然泛出一种奇异的金色。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你之前一直在八班?”我被彻底弄糊涂了。
  他推了推眼睛,吐出一句更让我目瞪口呆的话来:“在差班比较自由。”
  我几乎要昏倒,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只要在中考时考好就行了,平时根本就无所谓。”他补充道。
  我仰起头看他的瞬间,男生手插口袋伫立的姿势几乎让我有一种错觉,以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北木。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又突然开始展露实力了?一路杀上四班来?”我发现我的问题很弱智。
  但这时,我发现他一瞬间的英气逼人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羞涩和紧张,有点不知所措地揉着头发。
  也许他还是这样比较能让我习惯吧。我不禁想,否则实在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
  男生的目光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越过我的头顶,停留在令人难以捉摸的、遥不可及的秘密终点。
  ——“因为,我喜欢你。”
  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在初夏有些迷幻潮湿的空气里,在仿佛是冗长得没有尽头的黑夜里,在一张又一张的模拟考卷里。
  也许,现在的我在过去的我的眼里,就是某种“未来”吧。
  那么,“过去”呢?
  很多人的故事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发生。在我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的时候,他们又在经历些什么呢?
  没有人是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
  即便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看起来也好像是隔了一层雾一样令人毫无头绪。
  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南烟,你的志愿表借我看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在知道娄其实是个高才生之后,他在我眼中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同。
  个子不高。很普通的平头。五官长得都很一般。身材有点臃肿。因为近视的关系笑起来会稍稍眯起眼睛。基本上话很少。人缘平平。常常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似乎整体都只能用“平庸”或者“木讷”这样的形容词。
  可是。
  我难以想象他和北木坐在一起的样子,他们在一起研究同一道数学题或者下课后去买饮料喝,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和北木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或者是突然变身成另一个人呢?
  “南烟?”
  “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压住了志愿表,急忙松开,“啊,好……”
  “让我在你身边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让我脑海中冒出“温柔”这样的形容词来。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
  “我和你填一样的学校。”
  没错。是温柔。男生的笑容像天空里白色的云朵,柔软而干净。有异常青涩的气味。嘴角的弧线单薄地延长到脸颊的边际,才略微扬起。
  面前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一天晚上,我在翻北木的数学参考书时,在某一页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字。准确说来,还有一个标点符号——
  “娄”和“?”。
  分得很开。
  所以应该不是“娄?”,而是“娄”加上一个问号。
  我怔了怔,跟着在草稿纸上写下“娄”和“?”,然后呆呆地看着这两文字和符号的组合,思考着它的含义。
  难道北木在想起他的时候,也会不禁打出一个问号?他们不是“好朋友”么,连北木也不了解他?
  “让我在你身边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南烟,”老妈敲了敲门,“云妆来找你了。”
  “知道了。”我放下笔,走出房间去。
  云妆带来了蛋挞,她和老妈老爸一起坐在客厅里,倒也像是一家人。我不禁有些妒忌,然而她看到我便微笑起来,“南烟,过来趁热吃。”
  “云妆你也真是的,每次都带东西过来……”老妈笑得合不拢嘴,“南烟你可要谢谢人家啊。”
  “我看最开心的人是老妈你吧。”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云妆旁边,“特地去买的吗?真是谢谢你了。”
  “没关系。我正好从外面回来,想到你一定还在复习,就顺路买些吃的来慰劳一下。”她柔声问,“填志愿了吗?想进哪所高中呢?”
  我一边拿起一个蛋挞塞进嘴里,一边回答:“嗯,前几天一家人都讨论到很晚呢,现在总算是决定下来了。今天填完草表,明天就发正式表格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云妆起身道,“好好加油喔,南烟。”
  我将她送到门口,她却突然握住门把转过身来唤我,“南烟。”
  “嗯?”我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女子的脸庞在楼道里的路灯暗掉之后,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变化——眉间凝结着清澈的忧郁,像一片浮在宁静湖泊之上的花瓣。
  “希望你可以考虑去这所学校。”她递过来一张纸。
  我打开灯,那是某著名大学附属高中的资料,非常有名,向来以管理严格著称,口碑相当好,是一所位于郊区的寄宿制学校。
  “虽然不知道你自己的志愿,但我和临暗都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毕竟留在这里,会受到不少干扰吧。”
  “可是那是所重点高中吧……分数线可不低啊……”我皱了皱眉,这几乎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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