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驰

  就算他脚踏两条船，那么看见我起码也该尴尬一下子吧？
  唯独我一头雾水，于是只好问身边的可可，为什么旭佳会和池夜在一起？
  女孩子嘴角上扬，露出招牌的神秘微笑道：“吓了一跳吧？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呢。好像是旭佳主动的，本来还顾忌池夜有女朋友，所以不敢太张扬，但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怎么这样……”
  “南烟，我知道你和染落是好朋友，但说真的，像林池夜这样的帅哥，怎么会甘心吊死在一棵树上？”
  晚风凉薄，我感觉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染落，这就是爱情的真相吗？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换来的却是一个如此薄情的男生。而他，竟还可以面无愧色坦荡从容地牵起另一个女孩的手。
  这样的人，值得你爱吗？
  连着好几天，我都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染落。
  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抬起头看到池夜的脸，惊讶于他竟能如此若无其事。我不明白他是认定我不会告诉染落，还是觉得我说不说都无所谓，但从他漆黑的眼睛里，我找不到一丝忐忑或者揣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他身边的染落也一贯温柔微笑。
  ——“虽然她是林池夜的正牌女友，但像林池夜这样的帅哥，怎么会独独专情于一个长相平庸性格懦弱的女生？传闻在初中部，长得漂亮的女生都和他有过一段，但最终却又都无一例外地被甩了。”
  ——“所以你不要看宋染落表面上温柔，实则却是个很有手段的女生，否则林池夜怎么会被她管得严严实实？”
  脑海中浮现出可可和旭佳的话，难道说，染落早已经知道这些事，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陪池夜演戏？
  不。
  我无法相信。
  他们两个不是天生的戏子，就是绝对的疯子。
  “南烟，你怎么了？”染落疑惑地望着我，“菜都凉了。”
  “啊……那个……池见怎么还没来？我们等他来一起吃吧。”我尴尬地找寻借口。
  “他肯定还在图书馆，估计是忘了时间了。”池夜说，“随他去吧。我们先吃好了，晚些我给他带上去。”
  “不了，我还是去看看他吧。”我急忙地站起身，面前还放着一盘没动过的饭菜。我想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你……你们先吃吧。我去找池见。”
  然后几乎是逃一样跑出了食堂。
  我找到图书馆，里面只空荡荡地坐了几个人。我很快就在角落的座位上发现了池见，他依旧是那么安静的样子，抬起头来看我，嘴角泛起清晰温柔的笑意。
  让我感到安心。
  我便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说道：“我来叫你去吃饭，我们都在等你。”
  “啊，抱歉，我忘了时间了。”池见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他是拥有和我相同时间的人，这一点始终让我温暖。“那我们现在去吧。”
  “嗯。”我刚准备起身，突然发现了桌上的一本水彩画封面的笔记本，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
  “啊，这个是我的，忘了拿了。”池见连忙将笔记本收进书包里，一边往外走去，“快吃饭吧，我饿死了呢。”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我举起手挡住眼睛，不想让他看到。
  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本笔记本是谁的，它的主人，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洞悉未知，还是选择缄口不语？
  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心痛。
  在下午的政治课上，讲台前老师掷地有声地谈论着国家大事，以及周围同学的埋头看书或者窃窃私语，都渐渐变得遥远。
  我缓缓垂下脸，额头抵住冰凉的桌子。
  那本一直陪伴着我的湖蓝色封面的笔记本，上面乱七八糟地写满了琐碎的句子。我的眼睛在某一刻变得潮湿，虽然我并没有为此找到原因。
  然后掏出手机给云妆发短信，我说：“我很想念你。”
  仿佛可以听到女子在那头轻笑一声，一字一字地按下键，回复道：“南烟，我一切都好。世间有许多事是无可奈何，即便你不愿意，却也要继续面对。逃避不是办法。你要好好的。”
  这真是个聪慧至极的女子。
  她明白，我在软弱而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愿言说的倔犟和悲伤。她懂得我，亦懂得我的心。
  于是她说，不要回头，就这样往前走。
  如此，我便能仰起头来。
  望向周身一张张感情充沛的脸，他们快乐吗？感觉到幸福吗？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的目光停留在旭佳身上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她在哭。
  我的心一沉。
  从来都不是八卦的女生，但一想到她是池夜的女友，却还是忍不住发短信给可可，问：“旭佳怎么哭了？”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她和林池夜分手了。”
  我惊呆在原地，继续看着可可随后发来的另一条短信：“南烟，我不知你是否喜欢林池夜，但奉劝你千万就此打住，因为宋染落这个女人，太阴险厉害，你看，连旭佳都栽在她手里。大概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得到林池夜。”
  这是可可从来没有的严肃语气。
  手指微颤，我死死按下关机键，将手机丢进书包。
  对峙
  开主题班会的那天，染落很紧张，拉着我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我拍拍她的肩膀，嘱咐她先去厕所换衣服，打起精神来。自己便站在门口等她。
  秋天的风很凉，在走廊里来回穿梭，扑面打在脸上，有轻微的刺痛。
  “哈哈，这次看她怎么办！”
  “就是就是，待会她肯定要出丑了……”
  “嘻，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我回过头去，看到旭佳和几个女生从厕所走出来的背影，不好的感觉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我急忙冲进去，大声喊道：“染落？染落你在哪里？”
  空荡荡的女生厕所里只有不知何处的滴水声，寂静地回响着，诡异而恐怖，令人背脊发凉。
  “染落！回答我好吗？你在哪？”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于是从第一扇门开始推。很快我就听到了女孩子努力抑制的呜咽声。
  “染落？染落！”我使劲敲那扇唯一紧锁的门，可是里面始终只传来小声的抽泣。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紫橙的身影。
  眼眶突然一热，我大声呼唤里面的女孩：“染落，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要怕，有我在。请你开门好吗？”
  “染落。染落。任何事，都有我和你一起分担。相信我。开门吧。”
  过了很久，才听到门背后的插销被拉开，哭泣的女生终于从里面走出来，一倾身就扑进我怀里。
  “……南烟……南烟……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这个样子……”
  我发现怀抱里正在瑟瑟发抖的染落，全身都湿透了，肮脏的污水从她的头发上不断滴落下来，特意准备的新衣服已经面目全非。
  我扶住她消瘦的肩膀，安慰道：“走，我教室里有外套，我去拿给你，顺便去医务室喝杯热茶。”
  “不……不要……我不想让池夜看见我这个样子……我不要……”她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恐惧。
  我紧紧拥抱住她，悲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染落，这个男生，真的值得你为他承受这么多伤害吗？他会在乎吗？他会保护你吗？他也像你爱他一样爱你吗？
  染落一直都紧紧拉住我的手，我把她送到医务室，看她捧着热茶镇定下来，才独自返回教室。她最后说：“南烟，今天的表演一定要成功啊。请你记得，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走进教室的时候，池见向我招手。他已经为我们留好了前排的四个座位。
  “染落呢？”
  “她……病了，在医务室。”我说。
  “那节目怎么办？”
  “只好我一个人唱了。”我无奈地耸耸肩，“池夜呢？”
  “他可不是会提前到的人。绝对是要在众所瞩目之下走进教室，那样才够醒目嘛。”池见嘴角泛着温柔的微笑，指向门口道，“看，那家伙来了。”
  我抬起眼，然后，看到了池夜。
  果然是华丽的登场。男生骄傲而英俊的脸在缠了红色绸带的灯管下，显出迷离莫测的色泽，他压低了白色帽子，嘴角的笑容却无法藏匿，像是能穿透一切的阳光一般，轻易地照亮了全场的目光。
  于是，主题班会就此开始。
  我迷恋唱歌的感觉。
  迷恋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所有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世界浓缩成一个圆。我想象台下的那双眼睛，是我多么想念又无法触及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在许多人面前唱歌。也是第一次，我明白了唱歌对于我的意义。
  好似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地尖叫。我感受到各种各样的目光，夹杂着惊艳，感动，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又或者是和我一样地全情投入。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样强烈的快感，想要更用心去唱，唱给更多人听。
  紧紧闭上眼睛，让这一刻时间停止。
  不能忘记的瞬间，是我望向池夜时，他眼睛里燃烧的火焰，那么清晰而灼热，让我的心跳猛地慢掉一拍。嘴角缓缓露出微笑，我想象那里正在开出一朵花，有着惊心动魄的红。而旁边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池见，仍然如往常一样安静，眉目弯弯，极其温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