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驰

  我轻轻按向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动着那么多的记忆。我想念的人，过得好不好？眼睛里突然聚集了那么多的泪水，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握住话筒的双手。
  还剩下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
  手中紧紧握住的，伴随着我的心跳和体温，一直不离不弃的，除了回忆，还有什么？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
  白日里的虚晃之梦，有人用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
  “如果感到茫然，就唱歌吧。”
  “如果无可奈何，就唱歌吧。”
  ——只有这一刻，最自由。
  “南烟，你知道吗？你唱歌的时候，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很久之后，池见对我说，“那时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南烟，我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有人被赐予完美的容貌，有人被赐予温柔的心，也有人被赐予无人能及的才能，而你，被赐予的就是这把清亮空灵的嗓音，注定了要在更广阔的地方，唱给更多的人听。”
  一直感到庆幸，那段沉溺于抽烟喝酒的迷乱生活，并未毁坏我的嗓子，它浑然天成地存在于我的身体中，一直都在不断地、不断地寻找出口。
  “但当时被你吸引的，一定不只我一个人。”池见微笑着握紧我的手指，低下头直视我的眼睛，继续说道，“当然，在我注意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却不曾想到，亦有人在身后默默注视着我。”
  “只是当时的我们，都还不知道而已。”
  “池见，真是没想到，南烟唱歌很不错啊。今天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她居然一直深藏不露。”
  “池见，记得刚开始学吉他时我说过的话吗？当我找到一把能匹配我的曲子的嗓音时，我才会动手写歌。现在，我终于找到这个声音了！”
  “池见，我一定要写首歌让南烟来唱，她简直太让我惊艳了！”
  “池见……”男生兴奋的神经终于稍稍停歇，低下头来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你怎么了？有在听我说话吗？”
  “池夜你——”欲言又止的神情。在校园的路灯照射下暖黄色的影子被拉得长长地拖在地上。
  “你是不是喜欢上南烟了？”
  目光有略微的停顿，池夜很快就笑开了，“笨蛋弟弟，说什么傻话呢。对我而言，喜欢不喜欢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只是有兴趣，或者没兴趣而已。”
  男生嚣张的笑容很快僵硬下来，他皱着眉望着跳起来扯住自己衣领的人，像是不认识他一般，这个和他有着同样容颜的弟弟，性格却向来安静温柔，这般激烈冲动的行为，实在很少见。
  “你是不是脑筋不清楚？”池见愤怒地瞪着池夜，“你的女朋友是染落，南烟是我们共同的好朋友，如果你敢破坏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我不会原谅你的。”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池夜甩掉池见的手，转过身去背对他，“真是没想到，我弟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勇气了？既然这样，两年前为什么还哭着来求我呢？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可是……”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的话，就遵守你的诺言，别再管我的事了。”
  池夜说完，丢下池见，独自沿着花坛往回走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与此同时，另一场争执发生在寝室。我走到旭佳面前，直直看向她，“用水淋湿染落的人是你吧？”
  “那又怎样？”女孩子漂亮的脸蛋面无表情，“是她抢了我的男朋友。”
  “当初你不是也从染落手里抢走了池夜吗？”我愤怒，“难道池夜就不会因为还爱着染落而回到她身边吗？”
  “呵呵，这怎么可能。”旭佳垂下脸来轻笑，“他最讨厌那个女人了。”
  “什么……”
  “否则怎么会示威似的到处交女朋友？不过那个女人的手段还真是厉害，从初中到高中，竟然都能把池夜绑在身边。”
  我皱眉，提高了音量道：“该反省的是你吧。池夜已经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
  “你住口。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突如其来的眼泪，从旭佳眼角跌落下来，她捂住脸，俯下身去。
  “爱情就是这么盲目的吧。”我伸出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旭佳，放弃吧。”
  “说什么放弃……我不明白，完全弄不明白，池夜根本就不爱她，为什么还和她在一起？”旭佳渐渐哽咽，“为什么？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啊……虽然很不甘心，虽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虽然知道池夜可能只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才同我交往，但是……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如果有一天他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如果真的爱上了某个人的话……也要这样伤害对方吗？”
  “最终，他只会回到宋染落身边而已。”
  寝室里的灯光太明亮，藏不住一点阴霾。可可跑过来安慰旭佳，韩笑依然漠不关心，而我愣在原地，眼睛因为被刺痛而聚满了泪水。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喂。”
  “大小姐，你不知道让帅哥久等是一种罪孽吗？”熟悉的懒散声调，除了那个自大狂，地球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哟，怎么，只准让我弟弟知道？就不欢迎我打电话给你？”
  我顿时窘迫地红了脸，急忙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我现在就在楼下，给你五分钟，然后我要看到你站在我面前。”他居然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可……”
  “就这样，五分钟后见。”池夜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我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谁知道这个家伙又搞什么鬼。
  顾及着在一旁哭泣的旭佳，我换了衣服，悄悄地走出了寝室。
  一眼就看到了夜色里那个手插口袋站在路灯下的男生，依然是这么明亮耀眼，令人心跳。我无法否定他的光芒，简直就像要把人的心都点亮似的。他朝我露出笑容道：“哟，你总算来了。”
  “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他低下头，脸上的俏皮笑容突然消失不见，“南烟，我喜欢上你了。”
  心跳停止一秒钟后，紧接着，是无法停止地狂跳。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侧脸，这个学校里最出众的男生，实在有一张华丽英俊到不真实的脸。可是……
  可是我们四个人，不是好朋友吗？
  “你开玩笑。”
  我强作镇定，却感觉到一丝悲伤，“池夜你，根本就不会喜欢任何人吧。”
  “呵呵。”他嘴角泛起清浅笑容，“真聪明啊。那么，说下一个——我想和你交往。”
  我想和你交往。
  ——没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话了，从这个人嘴里说出。他的眼睛里有火光，像燃烧的太阳，令我惧怕。
  “……原因呢？”
  “因为你唱歌很好听。”他的答案听起来很老实。
  可是我却被激怒了。
  “林池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而我是你的好朋友，更是你女朋友的好朋友，你到底有没有大脑？”
  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是一种背叛，你不断地背叛染落，和长得漂亮或者唱歌好听的女生交往，然后再把她们甩掉，这样很过瘾吗？难道你不是在玩弄她们？既然最后总是会回到染落身边，那就证明你是喜欢她的。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不停伤害对方？”
  仍然是沉默。
  路灯下面沉默的男生，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转身就走。
  “不是的。”背后低低的声音响起。
  我回过头，听到他说：“你是我要求交往的女生里，唯一唱歌令我满意的。”
  “有病！”我气呼呼地走开。而他继续喃喃自语：“不是的。你说的不对。”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只是在原地停下脚步。
  “不是玩弄。只是因为想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所以不停地寻找着。遇到有好感的女生，心想如果不自己确认一下的话，就无法肯定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恰巧我感兴趣的女生都长得漂亮而已……这样错了吗？”
  “……我这样做不对吗？不可以吗？”池夜的声音露出我从未听过的悲伤，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用固执的眼神看着我说，“如果发现她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不是就应该及时分手比较好呢？明明不喜欢她，却要假装交往下去，只会令对方更受伤而已不是吗？”
  “那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来解释自己的花心，真是……真是太烂了。
  “林池夜，你是世界上最烂的人！”
  我在这一刻察觉到自己的悲伤。原来对于所爱的人无法表达自己感情的我，并没有任何资格来指责别人的恋爱方式。如果他认为这样做是对的，而染落也觉得没有关系的话，那么，我所说的一切就都是废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我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寝室搂。
  林池夜的脸安静地沐在夜色中，最后他沉默地牵动嘴角，双手插进口袋，试图摆出一个无所谓的姿态，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