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葵花

第25章


她很羞愧。 
  妈妈问她:“大过年的,你怎么啦?” 
  葵花笑着:“妈妈,没有什么呀!” 
  妈妈就疑惑着。就在这时,跟葵花一起在文艺宣传队的兰子来了,妈妈就问兰子:“兰子,我们家葵花从学校回来后,不太爱说话,是怎么了?” 
  兰子就把项链的事悄悄地对葵花的妈妈说了。 
  妈妈听了,只能叹息一声。 
  兰子的话被一旁的青铜一字一句地都听在了心里。他坐到了门口,一副很有心思的样子。在青铜看来,大麦地最好看的女孩,就是他的妹妹葵花。他的妹妹也应该是大麦地最快乐的、最幸福的女孩。他平时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站在一旁,傻呆呆地看奶奶或妈妈打扮葵花。看奶奶给葵花梳小辫、扎头绳,看妈妈将一朵从地里采回来的花插到葵花的小辫上,看奶奶过年过节时,用手指头蘸着红颜色,在葵花的两条眉毛间点上一个眉心,看妈妈用拌了明矾的凤仙花花泥给葵花染红指甲…… 
  要是听到有人夸赞葵花生得体面,他会在一整天里都高兴得不得了。 
  大麦地的老人们说:“哑巴哥哥,才是个哥哥哩!” 
  青铜对葵花的脖子上没有一条项链,当然无可奈何。甚至是青铜一家,都无可奈何。青铜家只有天,只有地,只有清清的河水,只有一番从心到肉的干净。 
  天上有鸽哨声,他抬头去看天空时,没有看到鸽子,却看到了屋檐上的一排晶莹的冰凌。接下来,他有很长时间,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根根长短不一的冰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冰凌就那样富有魅力地吸引着他。他就这样仰头看着它们。它们像春天的竹笋倒挂在檐口。   
  《冰项链》6(3)   
  看着看着,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像有一只青蛙在怀里。 
  他扛了一张桌子,爬了上去,将冰凌采下十几根来,放在一只大盘子里。然后,他将盘子端到了门前的草垛下。他去水边,割了几根芦苇,再用剪子,剪了几支很细的芦苇管。他又向妈妈要了一根结实的红线。家里人见他忙忙碌碌的,有点儿奇怪,但也不去追问。他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奇思怪想。 
  青铜用一根细木棍将冰凌敲碎,阳光下,盘中璀璨夺目,犹如一盘钻石在散射着多芒的亮光。 
  他挑其中不大不小的,最合他心意的冰凌,然后将三四寸长的一根细细的芦苇管,一头衔在嘴中,一头对着它,用口中的热气,不住地吹着。那热气便像一根柔韧的锥子,在那颗冰凌上慢慢地锥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来。吹穿一颗冰凌,大约需要六七分钟的时间。 
  他将吹好洞的冰凌放在另一只小盘子里。冰凌落进盘中时,丁当有声。 
  葵花和兰子走过来了。葵花问:“哥,你在干什么呢?” 
  青铜抬起头来,神秘地笑笑。 
  葵花没有多问,和兰子一起玩耍去了。 
  青铜坐在草垛下,很有耐心地做着他的事。那些被他从大盘中挑选出来的冰凌,大小、形状,都不可能完全一样,但正是不完全一样,它们堆放在一起时,才更见光芒闪烁。那光芒带了一点儿寒意,但却显得十分宁静而华贵。 
  青铜吹了一颗又一颗。那些“钻石”,随着太阳的西移,也在改变着光的强度与颜色。到夕阳西下时,它们的光,竟是淡淡的橙色。 
  青铜觉得他的腮帮子都吹麻了,他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嘴巴。 
  在太阳落下去之前,他用妈妈给他的那根红线,将吹了洞的几十颗冰凌,细心地串在了一起,然后将红线系成一个死结。这时,他用根手指将它高高地挑起:一条冰项链,便在夕阳的余辉里出现了! 
  青铜没有将它放回盘中,而是久久地用手指挑着它,举在空中。 
  长长的一条冰项链,纹丝不动地停在空中。 
  它使青铜自己都有点儿吃惊。 
  青铜没有将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试一试,只是放在胸前。他觉得自己忽然成了一个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没有立即将冰项链展示给奶奶他们,也没有展示给葵花,而是重新放回盘子里,用稻草将它轻轻覆盖了。 
  晚饭后,村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几乎全部的大麦地人。 
  戏台上,汽油灯已经点亮。 
  就在大麦地小学文艺宣传队即将登台演出时,青铜在后台出现了。 
  葵花立即跑向青铜:“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铜双手托着盘子。他用嘴吹去上面的草,冰项链就在后台一盏不很明亮的汽油灯下闪亮出现了。 
  葵花的眼睛里放射着亮光。她不知道那只青花瓷盘里放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它的亮光却已使她感到非常迷人。 
  青铜示意葵花从盘中将冰项链拿起来。 
  葵花却不敢。 
  青铜一手托着盘子,一手将冰项链拿起,然后侧弯着身体,将盘子放在地上。他对迷惑不解的葵花示意:“这是项链,冰做的项链。”他让葵花过来,他要给她戴上。 
  葵花说:“它不会化掉吗?” 
  “天很冷,又是在外面,化不掉的。” 
  葵花乖巧地走近了青铜,并将头垂下。 
  青铜将冰项链戴在了葵花的脖子上。它缠着高高的衣领,然后很顺畅地悬挂在了葵花的胸前。她也不知道好看还是不好看。她用手摸了摸它,觉得凉丝丝的,心里很舒服。她低头看着,然后又转着脑袋,她想找个人问问是不是好看。 
  青铜告诉她:“好看!” 
  事实上,它比青铜想像的还要好看。望着葵花,青铜不停地搓着手。 
  葵花又低头看着它。它太好看了,好看得让她有点儿发懵了,有点儿不敢相信了。她有点儿承受不了似的,想将它从脖子上取下来。   
  《冰项链》6(4)   
  青铜坚决地阻止了她。 
  而就在这时,刘老师喊道:“葵花,葵花,你在哪儿?马上就该你上场报幕了!” 
  葵花赶紧走过去。 
  刘老师看到了葵花,她像被打了一棒子似的,愣住了。她望着葵花脖子上的冰项链,过了老半天,说出一句话来:“我的天哪!”她走过来,轻轻撩起项链,在手掌上轻轻掂了掂,“这是哪来的项链啊?是什么项链啊?” 
  葵花以为刘老师不喜欢它,回头看了一眼青铜,想将它取下来。 
  刘老师说:“别拿下来啊!” 
  时间到了,刘老师轻轻推了一把还在疑惑的葵花。 
  葵花上场了。 
  灯光下,那串冰项链所散射出来的变幻不定的亮光,比在阳光下还要迷人。谁也不清楚葵花脖子上戴着的究竟是一串什么样的项链。但它美丽的、纯净的、神秘而华贵的亮光,震住了所有在场的人。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流淌。 
  台上台下,像一片寂静的森林。 
  葵花以为脖子上的项链将事情搞砸了,站在刺眼的灯光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这时,有一个人在人群中朝她鼓起掌来。随即,又有几个人鼓起掌来。接下来,全都鼓起掌来。台上台下,都是掌声。明明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却又像是在一场大雨里。 
  葵花看到了哥哥——他站在一张凳子上。他的目光乌溜乌溜的。薄薄的泪水,一忽儿便蒙住了她的眼睛……     
  第七章 三月蝗   
  《三月蝗》1(1)   
  葵花读三年级下学期,春夏之交,大麦地以及周围广大的地区,发生了蝗灾。 
  在蝗虫还没有飞到大麦地的上空时,大麦地人与往常一样,在一种既繁忙又闲散的状态中生活着。大麦地的牛、羊、猪、狗,大麦地的鸡、鸭、鹅与鸽子,都与往常一样,该叫的叫,该闹的闹,该游的游,该飞的飞。大麦地的天空似乎还比往常的蓝,一天到晚,天空干净如洗,白云棉絮一般轻悠悠地飘动。 
  今年的庄稼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好,长势喜人。油菜花田与大片大片的麦田互为相隔,天底下,黄一片,绿一片,将一个彩色世界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油菜花一嘟噜一嘟噜地盛开,到处是蜜蜂,到处是蝴蝶。麦子长得茂密,秆儿粗壮,麦穗儿,像松鼠的尾巴一般,粗粗的,毛刺刺的。 
  大麦地的庄稼人,在暖和的气流中,等待着一个金色的收获季节。 
  大麦地的庄稼人,都是懒洋洋地走在村巷里、田埂上,像没有完全睡醒,或是像在酒醉里。 
  而二百里外,蝗虫正在铺天盖地飞翔着,咬啮着,吞噬着。飞过之处,寸草不留,天光地净。 
  这地方为芦荡地区,天气忽湿忽旱,极利于蝗虫繁殖。历史上,蝗灾频繁。说起蝗灾,大麦地的老人们,都有许多让人毛骨悚然的描绘:“蝗虫飞过哪儿,哪儿就像剃了头一样光秃秃的,一根草毛都不给你剩下。”“蝗虫飞过时,将人家屋里头的书和衣服都吃得干干净净。幸亏没长牙,若长了牙,连人都要吃掉的。”…… 
  县志上有无数条关于蝗灾的记载:宋朝淳熙三年(1176),蝗灾。元朝至元十九年(1282),飞蝗蔽日,所过之处,禾稼俱尽。元朝大德六年(1302),蝗虫遍野,食尽禾。明朝成化十五年(1479),旱,蝗食尽禾,民多外逃。明朝成化十六年(1480),又大旱,蝗虫为害,庄稼颗粒无收,斗粟易男女一人……若开出一个清单,需要好几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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