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州浮世录

第16章 人性


    七日之后,那个垂死的少年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醒了过来,若是平常那些墨毒实验的实验体,在墨毒爆发之时就已命丧当场,可这少年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仅仅只用了七日,就恢复了意识。
    围在少年卧榻旁的医者不禁纷纷称奇,唯独如意楼主一脸愁云的看着逐渐苏醒过来的少年。
    “老爹……小玉……小虎……”
    少年忽然开始挣扎起来,口中喃喃呓语,痛苦的表情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老爹!!”
    少年突然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充满血丝的眼珠煞是恐怖,而少年身上缠绕的绷带下顿时洇出斑驳的血迹。
    “公子切不可动气。”
    见到少年刚刚睁开眼就如此疯狂的叫嚷,一旁的医者赶紧上前将他按住。但是那些医者哪里制的住伏离,况且此时的伏离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只见少年浑身一较力,那些医者便被少年震开老远。
    “我要回黄泉!我要回黄泉……”少年挣扎着想从卧榻上坐起,可刚才那一下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身子似乎完全不听他使唤,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一寸一寸的朝床边挪动,那些医者又想冲上去阻拦,却被如意楼主拦下了。
    “随他闹吧,命是他自己的。”
    少年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声音,就是回黄泉村去,无论如何,他死也要和老爹死在一起。少年艰难的挪到床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翻,只听一身闷响,浑身是伤的少年从卧榻上滚下,血从他全身各处的伤口中溢出,可他完全不感觉痛。
    “老爹……”
    少年绝望的呢喃,别说回去黄泉村了,此时的他就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躺在地上仰面朝天,泪水止不住的从他眼角滑落,他早已记不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可现在,他除了哭泣,再也做不了别的。
    “叶无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少年狠狠地咬着牙,几乎要渗出血来,他不停的敲击着地面,可虚弱的身子甚至敲不出一丝闷响。
    “你们都出去吧。”
    听闻如意楼主吩咐,那些医者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只剩下伏离与他独处一室。
    少年斜着眼,看着那面容娇俏的女子,自从在极乐月宴上被墨毒夺走了意识,伏离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里,他也不想追问,他最想知道的是黄泉村现在究竟怎样了。
    “你……你是,咳咳咳咳”少年剧烈的咳嗽,带出一身体里团团黑血。“你是如意楼主?”
    如意楼主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肯定。他出奇的伸出手,将少年扶到床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别人了,或者说,是他不想被别人触碰。
    少年不断地咳嗽,他心里清楚,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身体里那些墨毒已经变得不受控制了。十年前,为了让他活下去,老爹在他身上施加了一重封印,这十年来他一直克制自己,尽量不去使用这股力量,那封印仿佛一把无形的枷锁,牢牢把墨毒锁住。可是日前在极乐月宴上,暴怒中的他亲手解开了那把无形之锁,墨毒随之彻底爆发,现在,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恐怖的力量在侵蚀他的身体,用不了多少时日,他就会和那些普通墨毒实验者一样,反噬而亡。
    少年半靠着躺在卧榻上,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裹满了纱布,而原先穿的那件黑衣,早已不知去向,他刚想开口,却被如意楼主止住了。
    “东西我收到了,是师上……”如意楼主犹豫了片刻,随即改口道“是老爹让你来找我的,对么。”
    听到老爹两个字,少年眉头紧锁。
    “老爹他怎么样了,武常安那个混账骗我的对不对??!”
    看着少年焦急的模样,如意楼主的心里也不是滋味,那个男人对他的意义,与在伏离心中一样重要。
    如意楼主选择了沉默,他安静的看着少年,少年也看着他,他的沉默让少年心急如焚。
    “不!不是真的!”泪水再一次从少年的眼中决堤,他苦苦哀求着,“求求你,送我去黄泉村吧,求求你。”
    在少年的哀求中,如意楼主侧过脸去,他不忍再看下去。
    “都结束了,回去也没有意义。”
    如意楼主冷冷的说道,对于那个男人的死,他花了好久才平复下心情,此刻又再度被扰乱了,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去眼角一丝泪痕。
    “黄泉村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如果它覆灭了,我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少年满脸的痛苦,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那个宁静祥和的村子,那些孩子天真无邪的脸庞,仿佛还在期待着他们的伏离哥哥带着满满的猎物回归,小玉还在等他带回去那所谓的糖,他甚至没有和那个慈爱的老人说一声再见,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或者带我去见叶无双……”少年突然从悲伤中抽离,他将所有的痛苦都转化成愤怒,冷冷的说道。
    如意楼主转过脸看着他,少年带着泪痕的脸上此时写满了仇恨。
    “见到他你想怎么做?你能伤他分毫吗?就算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你失去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听到如意楼主冷若冰霜的话语,伏离沉默了,如一只小兽,缓缓低下了头,悲伤和愤怒使他鲁莽,可他终究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无能为力。
    刹那间,如意楼主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一直不解那个戎马一生的将军最后为何落得如此结局,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个男人十年前不顾一切的摧毁了墨毒实验的工坊,带走眼前这个银发少年,舍弃了荣耀,舍弃了权利,也舍弃了自己,几乎将权利拱手相让给叶无双……在荒芜的山中建立起一个风雨飘摇的“黄泉村”,收留那些本该早已是亡魂的难民。他早就知道会有覆灭的这一天,但是在覆灭之前,他留下了希望的种子,那是真正可以燎原的星火……
    如意楼主看着少年,喉头哽咽了一下,眼前这个沉浸在悲伤与愤怒中的少年像极了从前的叶霜,但是他身上有叶霜不曾拥有的东西,他恨得彻底,爱得彻底,那是这片夜幕下的人类丢失了千年的——人性。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也许这片夜幕真的会被你改变……”
    如意楼主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红月,轻声喃喃。此刻,他的心中已有了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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