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州浮世录

第18章 泉仙


    偌大的宫殿内,风声裹挟着若隐若现的叹息在七根诡秘的青铜巨柱间回荡,此时的叹息殿内,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
    叶无双斜依在乌金宝座之上,不露声色的端详着殿下立着的少女,如意楼主站在他身侧,仿佛一只高傲的仙鹤。
    “天权这老东西眼光倒是不错。”
    叶无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金座上下来,缓缓走到少女跟前。
    “我年轻时跟我师傅去过沧黎,在沧黎呆了十年,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从日耀帝都出发,一路往东,我问师傅我们去哪儿,他说,日出的地方。我不记得我们走了多久,几个月,一年,甚至更久,当路在脚下消失,我们终于到达了沧黎的最东边,你猜我们见到了什么?”
    叶无双沧桑的眼眸里闪着亮光,他毫不介意的给面前的少女讲述他的故事,少女漠然的脸上忽然闪过异样的神采,眼中那静极了的深潭,此时仿佛丢了一块石头进去,泛起层层涟漪。
    “是一片碧色的海,那颜色我形容不出,比绿更绿,比蓝更蓝,无边无际的海和远远的天空连成一线,反射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
    叶无双继续说着,少女依旧沉默的听,但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变化。
    “我师傅说这就是碧落海,沧黎的太阳升起的地方,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美景,还有,那样的美人……”
    当叶无双说出碧落海的时候,少女眼中忽然留下一道泪水,泪水滚落到地面,竟叮叮咚咚的变成一粒粒晶莹发亮的珠子。
    “碧落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叶无双背诵着《荒州十二史·沧黎·碧落志》中的段落,俯身捡起一枚珠子,放在手心细细端详。“鲛人即泉仙也。南海出鲛绡纱,泉仙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仙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少女强忍着不让眼泪继续涌出,而此时叶无双却将手悄悄搭在了少女的肩上,少女顿时浑身一颤,叶无双的手缓缓伸向少女的秀发,随着那只手的移动,少女抖得越来越厉害,叶无双慢慢撩开了少女的秀发,只见两排彩色的鳞片薄薄的附在少女的后颈上。
    “泉仙一族……”叶无双在看到那两排彩鳞之后,便将手从少女的秀发中抽出,他捏着手中的珠子,放到烛火前,接着烛火的光亮,那珠子顿时折射出大片碧色的光芒,将整个叹息殿映的如同大海一般。
    “这坠泪珠在沧黎价值千金,一匹鲛绡更是价值连城。——象以牙焚身、蚌以珠割体。拥有这般珍宝,泉仙一族何以安身?”叶无双喟叹着,少女脸上的悲伤也愈加浓重。
    叶无双忽然眯起眼,笑着望向一旁的如意楼主。
    “说起鲛人身上的珍宝,还有一样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如意楼主黑着脸,完全不想理睬叶无双,但他脑中却浮现出一幕难以忘却的往事,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当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对他说出那句话时,他心中荡起的滔天巨浪——“公子,世上有一水族名曰“泉仙”,其幼时不分雌雄,待其成年之际,方据其愿显出雌雄,天下有一珍宝名曰“鲛人心”,乃泉仙一族幼子之心脏,取而代之,方可由男变女,由女变男……”
    如意楼主低着头,抚摸着胸口,在那挺拔的双峰之下,传来心脏砰砰的跳动……
    “叶无双,别说无关的事情。”
    “怎么无关?”
    如意楼主本以为叶无双想要戏弄自己,没想到他居然转身走到了少女跟前。
    “我和师傅离开碧落海的时候,帝都的圣武骑也到了碧落海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鲜红的日落,碧落海被泉仙一族的血水染红,成千上万的帝国军士乘坐着沦波舟深入海洋腹地,将那传说中的一族变成了传说……”
    “那是十多年的事了,那时候你出生了么?”
    少女忽然脚下一软,跪倒在叹息殿冰凉的地砖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仿佛看到了那令她撕心裂肺的一幕。
    “泉仙沦为了帝国的奴隶,自此之后,泉仙一族便鲜有女子,经历灭国之灾的泉仙幼童,往往都选择变成男性,妄图收复故土,而你……为什么要变成女人?”
    叶无双微微弓着身,把脸凑到那绝美的少女面前,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极具穿透力的洞穿了少女的内心。刹那间,少女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瞬间化为乌有,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嚎。
    如意楼主也微微一震,仿佛刚刚叶无双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一样,他完全明白少女此刻的心思,那个少女心中也一定有一个和师上一样的男人……
    不一会儿,大殿里便滚满了晶莹的珠子,若是全收集起来,定是一笔巨款。
    少女渐渐止住了啜泣,她抬起头,望着独眼的男人,说出了她离开碧落海后的第一句话:“海神会惩罚这个世界的……”
    少女娇柔的声音仿佛海浪一般涤荡人心,虽然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坚毅,但依旧给人无比温柔的感觉。
    “哈哈哈哈,海神的子民吗?”叶无双的大笑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慎人,“正是因为你们相信神,所以才会覆灭,在你们被屠戮的时候,神出现了吗?他庇佑你们了吗?”
    少女低下头,沉默不语,但她的眼神依旧虔诚,那目光中并不是神的影子,而是一个具体的人,一个给予她希望的人……
    “跟我合作吧,我可以帮助你的族人夺回碧落海。”叶无双忽然向跪在地上的少女伸出手,而那少女并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过是亡国之徒,何德何能为将军所用?”
    少女虽然自言卑微,但她眼中充满了不屑,那不是一个普通人所拥有的桀骜。
    “哈哈哈,公主所言差异,你我携手,定能重现碧落海昔日荣光。”
    当叶无双说出公主二字时,很明显那少女触动了一下,其实叶无双心里也没有把握,他曾经结识过一个叫汐珩的鲛人,知道汐这个姓氏在泉仙一族中代表着皇族。不过看少女的反应,他应该赌对了。
    “永夜的恶鬼,真的可以对抗帝都吗?那可是你无法想象的力量。”
    看着少女眼中的迷茫,叶无双缓缓摘下了眼罩,那颗闪耀着邪神之息的眼瞳再度出现在叹息殿中。
    任何第一次见到它的人,都一定会被它强大的气息所震惊,那少女也不例外,她看着叶无双右眼中那漆黑的眼瞳,眼中露出了“虔诚”……
    “去沧黎帮我把左眼带回来,我把碧落海还给你……”
    大殿昏暗的光线中,叶无双的身上有如同神一般威严,他再度伸出手,而此时,少女已将玉手放在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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