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

第23章


母亲说要她去干什么?凯瑞仿佛做错了一件事。她面对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时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蓝色的忧郁,这忧郁在她房间里四处流溢。她朦朦胧胧地看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布满忧郁的男人的脸,他正缓缓地向她飞越而来。她知道那是阿芒。阿芒总是以他独特的深情,表示对她的深情。那深情就像醉酒一样,让她但愿长醉不愿醒。 
  后来,凯瑞终于找到了英子的家。英子引领她从客厅走进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小画室。这是黑子生前的画室。画桌上,还放着他未完成的一幅油画《竞争者》。《竞争者》的画面,是两个女人在挑水。她看不出还有哪里未完成?她忽然问:“黑子怎么死的?” 
  “被潮水卷走的。”英子说:“那天黄昏我在三亚海边一个小宾馆里洗澡,黑子的朋友明儿约黑子去海里游泳,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我见过黑子的尸体。”凯瑞说:“我也见过明儿。” 
  “那么黑子的尸体呢?明儿又在哪里?”英子急切地问。 
  “尸体后来又被潮水卷走了。” 
  “为什么不抬上岸?”英子气愤地说:“明儿太没有人性了,我要找他算账。” 
  明儿居住在重庆山城,英子决定去山城找他算账。英子说:“你陪我去山城吧!你是最好的见证人。” 
  凯瑞想了想说:“好,我陪你去山城。” 
  第二天中午,她们来到机场。机场候机厅,正嘈杂纷乱地聚集着东西南北的人。这些人拥挤着向入口处争先检票,生怕被飞机丢下,赶不上这一历史性时刻。其实,旅客的心情大多都是这样。只有那些遇事沉着冷静的人,才会坦然地面对一切,以不变应万变。她们不着急,是因为她们一直在聊天。英子说:“你的直觉真灵。”英子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望着凯瑞。凯瑞发现她的脸庞,既有冷峻与温柔,又有沧桑与天真,还有特别浓郁的女人味和艺术家气质。凯瑞心里想女性就是女性,要超性别是不可能的。即使女性的精神超性别,但她的精神状况由生理反映出来的,依然是女性本质的东西。女性要自强不息,除了追求、探索、觉醒外,只有站在女性的立场上,性别才不会被扭曲。   
  流动哲学书1(13)   
  英子的女人味,让凯瑞喜欢。 
  这会儿,凯瑞和英子将乘坐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去那个凯瑞从未去过的山城。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她们就要离开自己的故乡。故乡养育了她们三十多年,回想起来她们一直在这块土地上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凯瑞是一个女人,从小在耳朵里就听到“男女平等”的口号,这口号伴着她寻找和等待了那么多年,可如今她却觉得她们所要提倡的不是性别平等,而是要人格平等。 
  凯瑞与英子,不慌不忙地坐在候机厅里。凯瑞看了看表,离飞机起飞还有二十分钟。凯瑞对英子说要去一下卫生间。她不习惯在飞机上,男女共用一间厕所。这样很容易让她觉得无性别。而人类怎么可以没有性别呢?英子笑着说,她也不喜欢用飞机上的厕所。那里如果外面等着一个男人,她在里面就不能从容,生怕时间久了会令他胡思乱想。 
  英子与凯瑞,一起去了卫生间。女人的卫生间就是与男人不一样。女人进卫生间,不仅仅是解决负担问题。许多时候,还要在镜子前补一下妆。就像上舞台一样,她必须做一个好演员。 
  她们在卫生间补完妆时,听到播音员小姐的呼叫声:“前往某城的旅客请迅速登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她们赶紧走到候机厅,这时候机厅里已一片空荡,那些拥挤的人群,转眼间已杳无身影。她们提着旅行袋朝入舱口走去。英子一边走一边对凯瑞说:“我很想要一个孩子,但已要不到与黑子的孩子了。”凯瑞想女人能摒弃许多东西,但却无法摒弃与生俱来的母亲身份。母亲形象所包涵的意义,几乎作为潜意识,隐藏在每一个女人的心理。激烈的西方女权主义者,可以颠覆传统的男权规则,却无法摧毁自己性别中的这一天性。于是凯瑞对英子说:“你想要孩子,也就是说你要尽女人的责任、尽母亲的责任了。女人,养育孩子与男人上前线打仗一样,功不可没。”英子笑笑说:“上帝是最公平的,男女分工不同。那些歧视女人的男人,实际上是最浅薄的人。” 
  凯瑞非常赞同英子的观点。凯瑞说:“女人是种族繁殖的象征,理应得到社会的尊重与厚爱。但是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们并没有让历史、让社会、让法律去厚爱女人。女人大同小异的角色是:弱者、荡妇、女巫、贞女,或者男性化。女人成了一个角色、一种命运,女人的行为便有了太多种说法与归类。所以,生为不甘遵从男性规范的女人,在妇女解放的社会中,同样有一份独自咀嚼的辛酸,一份不为外人知,亦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 
  ##流动哲学书9 
  凯瑞与英子,到达雾气迷蒙的山城后,她们的目光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一座石屋。英子说明儿居住在一间石屋里,但她一下子想不起那石屋的门牌号码,也找不到明儿的名片。她们只得漫无目标地寻找,这给她们带来了许多困难。不过这困难并没有阻挡她们寻找,英子说:“无论明儿有没有谋杀黑子,一定要找到他讨个说法。” 
  这些天她们在山城,凯瑞见到零零落落的一些可爱的小木屋。它们散落在树木葱笼的半山腰,或者山峦顶端。褐色的土坡小路绵延而下,伸向每一扇玩具似的窗子。这些窗子时而飘出来,一些收音机里的乐声。那乐声很容易让凯瑞想到,曾经居住在这座山城的一个诗人。他是她从未谋面过,也永远谋面不了的已经去世了的诗人。他的突然去世让她感到遗憾。她永远不会忘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那些日子,她在大学校园里接到他一封又一封的来信,那来信就像一根温柔而严厉的教鞭,让她对诗歌创作丝毫不敢停顿和偷懒。她写啊写啊,每一首诗仿佛都是伴着乐声,从心里流淌出来的。现在她听到那乐声,就会想到她家书橱里那一包诗人的信。诗人的信虽然尘封已久,但字迹依然鲜活有力。她藏着它,就像藏着他不死的魂灵。 
  凯瑞在山城,无数次想象自己住在半山腰,一栋孤零零的小木屋里。这异乡的小木屋,没有人会来敲门。她的门敞开与关闭都没有关系。没有人认识她。她完全可以像一个年轻的农妇一样,在菜圃和花园里施肥剪枝,或者在小木屋里读书写字。那种静悄悄的田园生活,是她向往已久的隐居生活。她始终认为只有这种隐居生活,心灵才能达到真正的安宁。而真正安宁的心灵,是需要内心力量的。 
  现在,她们来到嘉陵江畔。江畔不远处有一座石屋。她们快步朝它奔去。渴望这座石屋,就是明儿居住的石屋。可是这座石屋不像有人居住,它又脏又乱,还不断从门缝隙里散发出一股霉腐味。那霉腐味带着陈年的土腥,使她很想打开门进去看看。然而门被一把铁锁锁着,那锁门人是谁?凯瑞很想知道锁门人。于是她与英子,决定住在离石屋不远的一家宾馆里。她们每天都将来这座石屋,等待那个锁门的人。凯瑞与英子在红星宾馆住下,已是黄昏时分了。这天晚上她们喝了许多酒,讲了许多话。她们彼此都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英子说,当她们的生活像误闯蜘蛛洞,网罩于剪不断理还乱的局势之中时,拥抱书本就是她们逃难的去处。许多时候她们与书本相处,就像心灵向苍天坦白,与智者交心。她们在迷惑中,便寻找到了继续前行的信念。而信念是支撑人,活得有意思的东西。   
  流动哲学书1(14)   
  这天晚上,她们说了太多的话。凯瑞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凯瑞悄悄起来像个梦游者溜出宾馆。夜晚的马路,车辆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她略显懒散的身体旁呼啸而过。转瞬即逝的感觉,涌满她心里。她想,这是一条永远不会沉湎于往事的街道。每一个崭新的早晨,都会原谅它昨天的黑暗。随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她很快理解了这条街道。理解多么重要。许多时候人类的矛盾,就是从不理解开始的。 
  这会儿,凯瑞在夜晚的街上无所事事,逍遥自在。清凉的风,吹得她无比惬意。她心儿宁和,情绪尚可。天蒙蒙亮的时候,早餐店里散射出一股食品的香气。然而那些花花绿绿点缀了过多色素的食物,和油腻腻的烧烤肉串,对她毫无吸引力。她虽然很饿,但她的思绪不想让她吃东西。它正引领她走进艾略特的诗:《小吉丁》。《小吉丁》后来都让她记不得,自己是沿着哪条路回的宾馆? 
  英子醒来的时候,一道白光正斜照在她身上。她拍拍凯瑞的肩膀,告诉凯瑞她梦见了许多条大蟒蛇。那些蟒蛇缠绕着她,使她整夜睡得筋疲力尽。凯瑞笑着告诉她,梦见蛇是一种性的预兆,你也许不久将做母亲了。英子半信半疑地说:“怎么可能呢?” 
  凯瑞与英子,依然每天去江畔、去那座石屋等待那个锁门的人。当然除了江畔,她们还去瞻仰了烈士陵园渣滓洞。渣滓洞在《红岩》的小说和电影上,给人们留下了极深的恐怖印象。那天她们带着恐怖去歌乐山,在阴森森的山洞刑讯室里,她仿佛设身处地的体验了江姐。江姐被插入十指的竹签,她光是看了几眼便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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