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

第35章


这个白天是他的休息日,他要在一个短文里阐述人该如何尊严地活着。尊严来自个体的决定。个体首先是自由的。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主人。只有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才能有力量将尊严加于自己的身上。然而现实生活中,很多人都活在毫无尊严的境地。面对屈辱,他们的内心会在怯懦中丧失尊严。在巴黎无论洋人还是华人,都存在着这个问题。 
  邮差来的时候,打断了阿芒的思路。邮差为阿芒送来了他母亲腌制的鱼干和酱肉。他母亲总是惦念万里之外的儿子和媳妇。他母亲怕他们吃不惯洋人的食品。那种把新鲜的鸡、鸭、鱼、肉杀杀剖剖、酱酱腌腌是他母亲的绝活。从前每到逢年过节,屋檐下总能看见母亲的作品。然而光阴飞驰如电,日子并不那么耐过。用朱熹的诗句形容,真是“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邮差走后,阿芒陷入对母亲的怀念中。母亲曾经告诉他,他婴儿时期是个“夜哭郎”,吵得母亲整夜整夜不能入睡。母亲是最心疼他的。小时候他要在纸盒里养蚕,母亲就带他去郊外采桑叶。那满树满树的桑叶,让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希望的田野。渐渐地,他从养蚕中感悟人生。他想人的生长过程,多么像蚕蜕那样的东西。人的形体天天都有所变化,而内中的生命之核则与生俱来。蚕做成了蛹,蛹又做成了蛾子,便是死亡的时刻来临了。人的死亡也应当像蛾子那样洒脱、自由,有一种飞翔的美丽。人们花尽了一生的心血,去培养这个死亡时刻。这个充满感伤与诗意的日子,从幼儿时期就开始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蚕宝宝以它短暂的一生,为人类提供了丰富的资源。阿芒因为小时候养蚕,因为母亲对丝绸的热爱,他便知道一个个白花花的茧子,要加工之后才能成为丝棉。所以母亲说比起茧市,丝市就热闹多了。尤其在南浔、乌青、新市等市镇,交易很频繁。 
  阿芒曾读过日本考古学家醍醐钦治著的《丝绸之路》,这是他在20世纪末探访丝绸之路,写下的一本游记。其中他说:“通过丝绸之路所传来的文化,如今已经完全融合于日本人的生活中,可见通过丝绸之路贸易产生的效果有许多是令人惊异的。” 
  应该说丝绸之路的称呼,最早出现在德国地理学家李希特霍芬,在1877年所著的地理书《中国》一书中。他以属于中国特产的丝绸交易为象征写下了“丝绸之路”,从此传诵于世。丝绸之路,确切些是指把中国、印度、埃及、巴比伦等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国家,连接起来进行文化交流的路。通过这条路,从东方把丝绸、翡翠、造纸术、陶器、香料、印刷术等送到了西方各国,再从西方把金银、葡萄、玻璃、医药品等以及众多的文明与文化传回东方。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7(1)   
  凯瑞与阿芒家的对门,来了一位新邻居麦琪。她是来自美国的留学生。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她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仿佛一个个光环罩着,衬得她脸部表情极其生动。凯瑞盯着她浑身上下地看,发现她穿的牛仔裤有许多破洞。那是故意烂破的洞,它显示着某种先锋与前卫。 
  与麦琪随行而来的,还有一只墨西哥名狗极娃娃。极娃娃是一只漂亮的母狗,它温顺地蜷缩在麦琪怀里,眼珠子骨溜溜地转。凯瑞与她用英语交谈,发现她喜欢中国文化,常去唐人街。这让凯瑞感到亲切。凯瑞每走在唐人街,都会有一种回到祖国的感觉。唐人街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黄皮肤也有少数白皮肤和黑皮肤。广东话、香港国语、英语、法语飘浮在空气中,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家乡话。凯瑞没离开家乡时,不知道乡愁是什么滋味。如今她知道乡愁不仅仅是一枚邮票,更还是横亘在心里的一块石头。那些想说却没有时间说出的话,都被雕刻在石头上。 
  这会儿,凯瑞走进一家文具用品商店。商店里的文房四宝,吸引着凯瑞。凯瑞买了毛笔、宣纸和墨。凯瑞的书法没有前夫余叶好,但书法是她喜欢的。离文具用品商店不远处,有一家店名“南海酒家”的餐馆,凯瑞没做报社记者前,曾经来打过一个月的工。 
  “南海酒家”在唐人街的生意不错。价廉实惠的粤菜,吸引了不少中国人、法国人和少数其他外国人。凯瑞来这里端过盘子,才知道端盘子并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它有许多要求和讲究。比如,首先要穿开叉很高的旗袍,长发要高高地挽在脑后,要给人以端庄优雅的感觉。然后端盘子时,动作要轻,脚步要稳、准、快,同时还要面带微笑,格外小心翼翼,不出岔子。凯瑞三天干下来,就腰酸背痛,双手发软。本来她会继续干下去,但每晚坐地铁回家,下了站还要走上25分钟的路,才能到达家门口。走路是不怕的,怕就怕那条长长的小路,路灯下常常聚集着一帮黑人。有聊天的、发呆的、看风景的、吹口哨的。凯瑞每走到这帮黑人面前,心脏就跳得厉害。传说中这里曾经有一黑人,无缘无故地杀了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 
  凯瑞从唐人街回来时,麦琪家里坐满了一屋子人。并且,他们把音响放得很大。凯瑞心里着急了。她想长此以往,她就不得安宁了。于是她要先发制于人,给她一个下马威。 
  “你们别影响邻居休息,把声音放低一点。” 
  “好,好吧!”麦琪歉意地说。 
  看来麦琪还是有西方人的教养,声音果然小了下去。麦琪就读的大学,就是阿芒所在的大学。因此阿芒后来与麦琪,就有了比较多的接触。有一天,凯瑞去阿芒的学校图书馆查资料,她在校园的草坪上,一眼看见阿芒与麦琪坐在草地上晒太阳。凯瑞没有与他们打招呼,只是想麦琪也许要做阿芒的学生。校园生活是美好的。凯瑞想起大学期间,与她同室的几个女友,常常倾夜长谈。关于艺术、以及如何把生活变成艺术的探讨,让她情绪亢奋。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一切,仿佛都变得遥远而亲切起来。 
  凯瑞在学校图书馆,看到几本中国大陆的文学杂志。她很兴奋地翻阅着。首先看看目录,看看是否有她熟悉的人。孙舟的名字赫然入目。他以头版头条的位置,让凯瑞一阵欣喜。凯瑞认真拜读了起来: 
  铁嘎子再次出征远行时,知道驼群中那只长尾驼肯定是回不来了。长尾驼就像他继父那样,大约是快死了的缘故,显得衰弱而无力。铁嘎子望着长尾驼对正在篝火边眯着眼睛,躲避灼人烟气的温赞布尔说:“难道它真的不行了?”温赞布尔没有回答铁嘎子的话,他只管用一把古巴刀削羊肉干。羊肉干一条一条地被他划出漂亮的弧线,飞进吊在篝火上面的铜锅里。 
  没有听见回音的铁嘎子,紧绷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大嘴巴。他一边呆呆地望着噼噼啪啪燃烧的干驼粪,一边玩弄着一根粗壮的枯艾蒿回想往事。往事中令他最记忆犹新的,就是继父打他的那一个巴掌。那个巴掌使他增添了对继父的仇恨。然而,这仇恨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 
  八年了。铁嘎子把目光转向那只长尾驼时,眼前就闪现出八年前的继父。那时候继父牵着长尾驼来到他们家里,母亲很快就从父亲病逝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不再像先前那么邋遢,床上的被褥拆洗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也不留一丝污垢。虽然她比继父小十六岁,但她还是心满意足地与他结婚了。由于是新婚,继父几乎每夜都要和他的女人在一起。只是他与女人在一起时,总是十分担心睡在小床上的铁嘎子会忽然醒来。所以,当铁嘎子在睡梦中翻一下身,或者发出一声梦呓,他心里都会为之一惊,仿佛已故男主人的阴魂在角落里监视他。于是他向女人发誓要尽快盖一座房子,让十二岁的铁嘎子有一间自己的屋子。然而未等他的房子盖起来,铁嘎子就窥视到了他不该窥视的东西。 
  那是一个风沙漫卷的夜晚,窗外呼啸的风声使继父格外渴望自己的女人。他们紧紧拥抱尽情欢愉,以致命的爱来抵御风沙的侵袭。可就在这时候铁嘎子忽然醒了,他坐起来看着他们跃动的身子。那咕答咕答的磨擦声,使他觉得曾经在梦里听到过,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他继父和母亲一起跃动时发出的声音。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7(2)   
  那声音使他嘻嘻地笑出了声。 
  铁嘎子的笑声彻底摧毁了继父的激情,继父惊慌地从自己女人身上哆哆嗦嗦下来,一股羞辱感使他的脸红到耳脖根。他心里骂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看老子明天教训你。 
  第二天早晨铁嘎子背着书包上学去,继父便悄悄地跟了去。半路上他一把抓住铁嘎子的衣领问:“你昨晚都看见什么了?” 
  “看见叔叔睡在母亲身上。”铁嘎子认真地说。 
  “不许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见的。” 
  继父“啪”地打了铁嘎子一个巴掌,这一巴掌仿佛洗刷了他昨晚的羞辱。铁嘎子没有哭,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说真话还要挨打?如果是父亲,父亲绝对不会打他巴掌的。铁嘎子双手捂着被继父打得热辣辣的左颊,一股对继父的仇恨油然而升。 
  铁嘎子回想到这里,把手中那根艾蒿扔进了火里。他的目光注视着艾蒿在火焰中痛苦地挣扎,渐渐变得通红,像一条红色的蛇弓起了腰,随后“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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