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之外

    孙无情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余念执掌联邦那么多年，能够靠近他的人屈指可数。王清野到死都不清楚余念身边有高能粒子墙这件事，自然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对余念了解的，只有林卫和钟离望等人。也只有真正了解他的后手，这些人才敢有杀他的计划。
    当然，除了管甚。
    管甚还未死，即使余念在他的大脑中种下杀人的电磁波，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让他没有当场死亡，只不过，这位能秒杀卡塔尔的男人，就这样倒在了余念的面前。他最后的任务，只能帮助孙无情确定余念的位置，仅此而已。
    要知道，他可是跟着明月安然离开的。
    “你没有别的手段了。”孙无情越过了管甚，站在余念十米之外，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灰色联邦战甲的老人说道：“林卫和管甚已经背叛，‘卡尔斯’有蓬莱岛牵制，而你，没有除了永生以外的任何恩赐，更重要的是，你不敢杀我。”
    余念暼了一眼桌面上的屏幕，“卡尔斯”正不断的从“朋友”身上回收计算力。事实上，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并不是孙无情，而是头顶上的蓬莱岛。孙无情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剑尖，但如果这把剑被东国握在手上，他必死无疑。
    至于面前的孙无情，如果姜夔和张晓晓已经逃到了东国，那自己手上确实没有藏着多少牌。不管是“卡尔斯”的最终决策权，还是身前耗费无数能源的高能粒子墙，都已经被对手知道。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这整个联邦的计算力，把蓬莱岛赶回去。东国本不应该做出如此冲动的行动，苏不尽的火种计划已经实施，看样子，这只是新院长一厢情愿罢了。
    这近在咫尺的威胁，不过是千百年来无数的威胁中的一个。乔治的死确实让余念急躁，但不代表，他任人宰割。
    活得够久，本就是实力强悍的证明。
    孙无情刚有动作，在他身后打出的通道内，又跳出不少持有臣服恩赐的人造人。这些都是听命于余念的机器，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你的大脑基本解析完毕，就算你死在这里，再过二十年，我还是可能复制出另一个孙无情。”
    “是吗？”孙无情和那些人造人战在一起，恩赐互相碰撞，在余念眼里，反倒是最完美的景象。孙无情的恩赐强度越来越高，跨越了本该需要数十年的训练障碍，逐渐达到余念需要的水平。
    大厅内，鲜血四溅。
    “你要知道，就算你能杀光他们，你也杀不死我。”余念没有离开中控室，依然自信地站在原地。
    “没有什么……人，是杀不了的……”孙无情身上连战甲都没有，完全是通过压榨肉体得来的力量。管甚微微颤抖的身体还趴在不远处，如果他大脑里没有被余念种下装置，这些所谓的人造人，都不是他一合之将。
    孙无情想起了战神榜中的对战，想起了“朋友”控制他的身体学习管甚的武学。但现在，“朋友”早已经不知去向，他深知这都是余念随手给他的权力，在对付他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可能有。
    他要用着短短两年的记忆，去对抗这位活了三千年的永生者。
    幻境帮助他躲过了几颗子弹，他转身，顶着如高山般的压力逆向而行，一双手青筋绷起，白皙的皮肤上涌出不自然的紫和红，然后抓住了一名朝他扑来的人造人的胳膊。
    强大的电压，在一瞬间摧毁了敌人的大脑。
    用臣服去对抗臣服是一种白费力气的决策，孙无情在这些战场武器之间，就像是深海中的鱼，从水流中的缝隙穿过，像承万里用恩赐穿过苍穹，行云流水。
    越来越多的恩赐像病毒形成的疱疹一样浮在表面，孙无情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一路走来，看到的恩赐多如牛毛。自书院苏醒之后，他需要做的不仅仅是学习新的恩赐，还要防止不被别的记忆吞噬。就像下山的时候，如果放任脚步，换来的是不受控制的坠落。
    就在这并不宽阔的中控室内，这枚果实正逐渐走向真正的成熟。
    但余念皱起了眉头，因为即使是在战斗中，孙无情也在慢慢的靠近他。
    当越过十米的间隔时，余念头顶上计算生死的概率，骤然拔高。
    孙无情学到了很多，甚至包括张休的恩赐，如果距离够近，他或许真的会得手。
    “雕虫小技。”余念微微抬起下巴，反而往前踏了一步。随着他的动作，天花板上垂下了一架大口径的电磁炮，漆黑的枪口内亮起了蓝白色的光，就像一轮小月亮。
    “川乌的存在让联邦更高效的利用能源，或许等下你会感受到。”余念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再往前一步，一道屏幕从他身旁垂下，川乌一如既往的蒙着双眼，坐在轮椅上，但他浑身插满的管子，已经暴露了他所在的地方。
    当余念从北极回来接管学院，林卫前往格陵兰岛的时候，针对学院执法者的计划，就开始了。
    孙无情往屏幕上暼了一眼，电磁炮已经对准了他，在这样近的距离内，不管他再杀多少人，都无济于事。
    敌人的手，已经牢牢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孙无情的动作不变，越来越多的人造人死在他的手上。
    他的恩赐越来越强，但体力越来越少，动作也越来越慢。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紧紧盯着孙无情的一举一动，他的恩赐可以骗到那些人造人，却无法骗过余念的眼睛。
    只要孙无情昏迷，就是余念的胜利。这枚果实终将被他吃进嘴里，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这样才能凸显出食物的美味。
    这是欲望的味道。
    余念那张老树皮的脸逐渐生动起来，他一步步的靠近孙无情，电磁炮越过他的肩膀，对准了被封在狭小空间内的身体。
    空中，蓬莱岛至今未收到孙无情的生命体征信号，这座空中堡垒近乎孤军奋战，小山一样的机械体就像被野兽啃食的尸首，正被无尽的导弹轰炸。
    苏尽，或者雅典娜等人的位置或许可能说服东国出动蓬莱岛，但仅此而已。
    “灵狐站在一些人的身后，他也想杀我，这我都知道。”余念朗声道：“但这些年来，杀我的太多了！连乔治都杀不死我，你们，配吗？配吗！”
    轰！
    电磁炮忽然调转枪头，趴在地上的管甚半条胳膊被巨热湮灭，就连头上也燃起了火苗。曾
    经握着铁棍，大杀四方的杀神就这样任人宰割，余念看着那不再反抗的身体，笑容逐渐猖狂。
    而且孙无情眼中，已经认不出到底哪个是余念，哪个是人造人。杀戮和疲倦让他不自觉的回想起很多事情，尤其是在生死之间的恩赐战斗，那些都是蚀刻在灵魂之上的记忆。他的大脑就像一个巨大的垃圾桶，格陵兰岛的战斗让这个桶变得脆弱、崩坏，到最后，他只能看到散落满地的垃圾。
    而在这些垃圾中，最显眼的不是他幸福美满的学院生活，而是他经历的那些生死时刻。白梦河的脸、宙斯的威压、林卫的红袍，以及第一次见到林琼露时，他把刀插进对方肩膀后流淌的鲜血。
    回忆，正在淹没他的大脑。属于恩赐的脑结构不断扩张，最终挤压了海马体的空间，那些杂乱的神经元，储存的仅仅是两年的记忆。
    现在，他能回想起来的，只剩下战斗。
    记忆在不断帮他同步各种恩赐，那些他从未学习过的如今也出现在他的手中。
    但数量，并不能取胜。
    嘭。
    孙无情忽然倒下，可下一秒他又从地面上弹起，如醉汉般晃了一圈，又再次摔倒在地上。
    当巨浪随着潮水退去，剩下的只有满地狼藉。
    “怎么了……”
    孙无情的声音细若游丝，刚才还威武不可一世的恩赐如同熄灭的烛火，瞬间被黑暗笼罩。
    “格拉海德的恩赐……”余念又往前走了一步，在"卡尔斯"的鹰眼模式下，孙无情的身体有一部分变成了虚无的粒子，地板就像沼泽一样让他陷进去半分。他看着孙无情，就像亚当看着伊甸园中的苹果树。
    电磁炮在他面前轻轻转动，调整口径，对准孙无情的右腿轰了一炮。光芒闪过，那种如粒子般的状态彻底消失，却又没有一丝鲜血从断面中流出来。
    “是时候了。”余念招招手，他已经顾不得空中的蓬莱岛，无数的机械迅速包围这里，准备把孙无情抓起来。
    “余念……余念……”孙无情喘着粗气，就像一条上岸的鱼。他费劲张开自己的右手，原子构成想要把包围他的机器全部吞掉，却凭空又制造了无数的铁块，覆盖在的头顶上，还把余念一起笼罩进去。
    这下，他的眼中，就只剩黑暗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累了。”余念再度走近孙无情，两人近在咫尺，但机械臂也已经扣住了他的双臂，甚至连那对瞳孔，都缩成了米粒大小，仿佛一个扭曲的恶魔。
    自从钟离望带走他，孙无情为了一个目的，奔波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最终还是要以他的失败结尾。
    数十名强大的执法者死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成就了孙无情。而死去的孙无情，终将成就余念。
    但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忽然露出了两道寒光。
    分别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着。
    而此时此刻，寂静无声的空间中又突然传来一道电子音。
    “‘卡尔斯’已经完全接管‘朋友’系统。”
    余念汗毛一竖，回过头，发现这两道寒光的背后，竟然是上原京介和曼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