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标

第59章


 
  听到这里,托马斯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水,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缓缓地低下头去。 
  张雪慢慢地仰起头来,她发现有男人的泪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托马斯觉得怀里的身子在颤抖着,他隐隐地听到了像是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这些天里,我怕见你,可我每天梦到的也是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特别特别地想你。” 
  张雪那喃喃细语的嘴唇被另外一个滚烫的嘴唇悄悄地捂住了。 
  月光下,四只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夜风吹来,那是大提琴在低吟吗?   
  《夺标》第四章11   
  开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找乔世良的人也明显的多了起来。甚至原来一些八杆子打不到的人,也开始手里提着东西出没在他的家里。打电话来约着晚上安排活动的人也明显地多了起来。 
  见了面,几句闲聊之后,话题左弯右绕地就奔着吕家沟二期项目方向去了。 
  乔世良这边的台词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事儿我真的定不了! 我们这个评标委员会里还有省里的领导,有市计委的领导,以及各方面的专家,这根本不是一个哪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招标么,到时候除了我们评标的一个环节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投标者与项目设备标底之间的关系。符合条件,报价有竞争力的,到时候自然中标;反过来,条件不行,你就是找到中央去,让省委第一书记下条子到时候还是没有用。进入了招标程序后,个人因素的影响就不那么大了。 
  这我怎么能够知道呢?很多情况,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在开标日开启那些投标书之前,我和你们是一样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真不是搪塞敷衍你们,我确实是不知道呀。人家外国人在这方面都是很精明的,哪能让咱们钻空子呀。再说了,这种招标之类的商业形式,咱们也还是从人家外国那里学来的呢。 
  我现在真的是谁也帮助不了。说句实话,也不能帮,真的帮了,我很可能也就不是犯错误了,而是犯罪了。这些东西请你们拿回去吧,我现在把烟都戒了。真的,不信你问我们家那位去。这酒就更不能要了,你们知道,我最近的心脏一直不好,医生已经警告我多次了,你们这不是害我吗。 
  上边这些话自然都是和同级与下级说的。碰到上级或是上级周围的那些朋友问起招标的事情来,乔世良的态度自然卑微也谦和了许多。东西绝对不敢当面让人拿回去,但有个尺度还是必须把准的,烟酒水果花草土特,让老伴收到北边的阳台去,现金、字画之类的高价值的东西是绝不敢收的。客人走的时候,向老伴使个眼色,夫人一定会动作麻利地在客人离开家里的那一刻里,做出一个让客人难以拒绝的调剂与交换来。客人送来两瓶酒,老伴就提给客人一筐水果;客人送来土特产,老伴就追上去把一条香烟塞上去。客人不要的话,也很简单,跟着客人走到汽车面前,塞到司机师傅的怀里,每遇对方推托时,乔世良都会微笑着说道:送我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请领导也算帮我解决一点实际困难吧。然后再凑到领导的面前,用非常亲密而细小的声音说道:您刚才提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了,只要可能的话,我一定可能地发挥我的作用的。帮什么呢?发挥什么作用呢?这个层次的人是不会明说的,玩的都是意会暗示。乔世良心里清楚,领导也是被人求不过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招标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再直接的进行行政干预,进而授人以柄呢?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替某些个背后的机构象征性地使使劲儿,意思递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最后效果如何、能否成功,全要看当事人如何领悟与执行了。 
  看着领导的车子消失在远处后,乔世良一边把手放下来,一边心里说道:看样子,到开标日之前,真的不能再在松阳呆下去了。 
  乔世良在离松阳市驻省城办事处不远的一个宾馆里住了下来。然而令乔世良非常惊异的是,自己住下不久之后,维克多的电话就打到了房间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呢?”乔世良在电话里叫道。 
  “你别忘了,我可是在咱们河西省前后生活不少年了,地面上方方面面的关系多少也泡出一些来了。” 
  “可我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来省城了呢。” 
  “我还知道那个与我们克莱尔争标的洛斯蒂尼的买办这些天里一直驻在一个高级的洗浴包间里。我还知道,我很快就能知道谁是当初害我的幕后者了。我说过,这件事我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搞清楚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你来这里的,晚上见面时我们再谈吧。到时候,我还有很多的情况要向你汇报的。”   
  《夺标》第四章12   
  秋天的北戴河海滨游人稀少。 
  海浪平缓地爬上海滩,又卷着细小的浪花慢慢地退下。 
  远外,汤姆携着一个欧洲的女子在向海里抛掷着什么东西,不时地发出欢笑。 
  近处,张雪依着托马斯沿着海边漫步。托马斯不时地低下头来,亲吻着张雪的脸颊。每当这时,张雪脸上都会露出一种非常幸福的微笑来。 
  突然,张雪推开托马斯的手,脱下鞋来,开始追逐着那些正在翻卷着白色浪花的海浪来。当她在海边上捡到一枚漂亮的贝壳时,她开始大叫着让托马斯过去一起欣赏着贝壳的形状和颜色。 
  托马斯曾经游历过世界上很多的海滩,此刻之所以来到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海滩完全是汤姆的主意。 
  当周五托马斯和张雪悄悄地分头来到北京时,汤姆给他们安排了一所位于北京北边的别墅里。 
  托马斯完全没有想到,北京的五环路到六环路之间还有这么漂亮的建筑物。别墅的设计完全是德国的版型,三层小楼基本上是木质和钢铁的结构。据汤姆介绍,这所别墅的主人是个在中国南部做生意的中国老板。老板的文化程度不高,但起步很早,当别的中国孩子还在念高中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父辈们南来北往地跑起生意来了。几年前的一笔生意中,对方欠了钱还不了,就用这所别墅顶了一部分的债务。 
  别墅的房间加起来有十几间,进门的客厅竟有一百多平米的规模,这种场面在即使在波特兰也都是不多见的。 
  别墅里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到处都是空荡荡地板。可让他们惊异的是,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竟然摆着一架斯坦恩的钢琴。张雪眼睛一亮,然而当她掀开那个落满了灰尘的琴盖,手指从七个八度中滚过一遍时,发现琴键中至少有十个以上的音是不准的。 
  一个书房里摆满了书柜,书柜里放着许多成系列的精装书籍,托马斯翻开其中的几本看了看,发现自己可能是第一次打开书籍的人。 
  托马斯想起了他去过的另外一个中国人家里,一个中国重点中学的音乐教师家里,那里的摆设与装修再和这里一比,可谓天壤之别。托马斯有些奇怪,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其基尼系数可能远要高于许多世界上的资本主义国家。 
  晚饭后,汤姆带着他的女友一起来到了这所别墅。 
  先是看了一部大片,然后几个人开始听起音乐来。这时张雪的脑子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开始显示出巨大的威力来。在接近一个多小时里,她从中国的古筝一直讲到美国的萨克斯管,一番谈吐完全地把在场的人全部折服了。 
  汤姆说,明天我们可能还要去北戴河呢,早点休息吧。说完他带着自己的女友上了楼。 
  大厅里剩下他们两个人。托马斯和张雪两个人默默地看着电视。 
  一点点地,拿着遥控器的张雪把声音放得越来越低,最后画面完全没有了声音。 
  于是托马斯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当听到不远的沙发上传来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时,托马斯觉得有一种非常神秘然而已经有些陌生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腹部在向上漫沿着。 
  不知什么时候,张雪将电视的亮度一点一点地向下调着,最后屋子里完全的黑了下来。 
  月光悄悄地从没有拉严的窗帘中渗了进来,给宁静的房间里切割成几块黑色的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矗立在黑暗之中的两只巨大的音箱里传来了旋律非常熟悉的那首马斯内的《朱尔的衷曲》,托马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前那个年老的母亲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不是默默地流下了泪水了吗? 
  这不是自己和她在文化馆里录的那只曲子吗?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呢? 
  雪儿,这是我们的吗? 
  在黑暗中,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是的,这是我们的《朱尔的衷曲》。 
  你总是带着我们录的音乐吗? 
  是的,我每天都听,你知道吗,在这旋律中,我总是能够听到你的心跳,你的呼吸。 
  听到这里,托马斯突然觉得有一种东西从下向上涌,他在黑暗中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张雪:雪儿,我也想听一听你的心跳,我也想听听你的呼吸。 
  怀里的张雪颤抖着,喃喃地说道:我好怕,托马斯,抱紧我,我真的好怕呀。 
  别怕,雪儿,有我呢,有我们的音乐呢。别怕。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把张雪楼在胸前。他发现,她的脸颊滚烫,身子在发着抖。 
  托马斯的嘴唇开始沿着她的头发来到了她的眼睛上,他发现那里有两颗咸咸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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