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标

第67章


我真是这样想的。 
  整整一夜,我一直在走,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灵魂漂到了哪里,我不饿,也不冷,我只有一个念头,该如何结束这一切,包括我自己。我一生当中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地渴望着有一辆车子撞到我的身子上来,让那些沉重的轱辘从我的心上碾过,这一切该是多么的轻松和快乐呀。想一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完全是非常偶然的,而对所有的生命来讲,离开这个喧闹的世间又是一种必然。谁能不死呢?死亡是绝对的,相对的只是死亡的方式和痛苦的程度。托马斯,我真的好想去死呵。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读到这封信,即使读不到的话,又有什么呢?就算是我自己给自己写的吧。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你会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正在做些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想对于克莱尔也是极为不幸的。你也许想像不到那个女人当着那么多的人是怎么把我们的事情和克莱尔联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有记忆呢?真想把所有的那一切都忘掉,永远地忘掉。多希望自己没有出生,多想重新有一次生活。真的,我多想永远的忘掉你呀,托马斯。 
  我发誓,我曾一万次地想忘掉你,可不知怎么的,又总是第一万零一次地想起你来,想起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一切:经贸委的会议室、矿山路上的绰号、吕家沟办公桌的五线谱、文化馆的排练室、妈妈厨房里的挂面、东方广场的时装店、保利剧院的音乐会、松阳宾馆的门外、北京的那所别墅、北戴河的海滨……呵,发生的那一切一切,竟然把这么多美好的回忆留在了我的心中。托马斯,真的好想你呀。真的好想摸摸你,好想抱抱你,真的好想。写到这里才发现,我原来是这样的爱你。真的好想像那次在海边那样,哭着抱紧你,紧紧地…… 
  看到这里,托马斯眼睛模糊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那封信的字再也读不清了,他觉得自己的喉头越来越酸,怕失态哭出声来,于是托马斯赶紧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封信沿着窄窄的机舱过道向后走着。 
  他来到了飞机最后面的那排供乘务员坐的位子前,借着一束光亮,再次低头读起信来: 
  托马斯,请你原谅我吧。我要走了。我知道我在这个小城市的生命结束了,那个给我带来过无限悲伤的家庭不会再存在了,我将永远地离开这个带给我爱,也送给我恨的地方。 
  临走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妈妈,她已经老了,原本应该多多照顾她的,可没想到的是,不孝的我竟给妈妈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看来,这一切只能有待于以后补偿了。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哪里是我的归宿。现在我只有走向那片陌生了,带着一身的伤痕。我想我会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舔心中伤口的,但我知道,人生中的一些伤口是永远也不可能愈合的。 
  想一想,很多事情也怪我自己,我的心总是那么的软,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都警告过我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甜蜜而陶醉的,然而再往前迈一步的话,就是危险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城市里。我曾经几次想用非常残忍的方式结束我们之间的那个故事。可每次看到你的眼睛,听到你那低沉的声音时,我的心一次次地又软了下来。 
  这次,我们可能是真的要分离了。你知道,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当我意识到今后我们也许再也见不面时,好几次我再也写不下去了。也许今后,我们的眼睛再也找不到对方了,那就让我们的心接在一起吧。 
  不要再来找我了,求求你了! 
  希望你能走好你的路,过好你的日子,多保重。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情,请记住,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永远有一个人在悄悄地为你祝福,永远有一个人在她的记忆中为你悄悄地藏下一个爱的角落。雪儿。 
  托马斯呆呆地望着机舱的小窗外,远远地,太阳在云层中漂浮着,他闻到了一股云的味道。   
  《夺标》第五章4   
  乔主任呀?我姓崔呀,省工业厅的,听不出来了么?你呀你。怎么听说招标的事情不太顺利呀?嗨,这种事情我过去碰到的太多了。本来么,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什么来着,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们松阳为什么非要搞得那么复杂。做过这么多年的管理工作,我就一个感受,真正水平高的人,都是那些能把问题处理得比较简单的人。像工程委托这种事情,该招标时招标,不该招标的时候就研究、指定一个。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容易处理么,看来那家叫什么克莱尔的公司问题很多么。为了中标竟然采取这样的方式把和我们的一个评委拉下水 
  去,怎么能够和这种公司打交道呢,而且过去那个的什么代表自己屁股还没有搞干净,公然就去破坏我们正常的评标活动,我真的很怀疑,当年你们是怎么想起来要和这种企业合作的呢?再有,我听说那个什么澳大利亚的公司做得投标文件水平很差呀?你们在对投标公司的能力和资信,事先还是要把把关的么。克莱尔公司那里,我建议什么时候你去和他们谈一谈,一方面听听他们怎么说,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当面地指出他们的那些问题来,让他们识趣些。这种话,我觉得最好还是你去和他们说,下边的人说,力度毕竟差了些。先暗示暗示他们么。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我就不想和你在这里多争了。我只是向你表示一下我的想法,很多事情,该简化的时候就尽可能地简化。胡达成这里,我会跟他说的。他这个人么,一向都是大包大揽的,最后竟做一些别人给他擦屁股的事情。有些事情你们下边也不是非常的清楚。前几天,咱们的一个副省长谈起他来时说道,省里总有些倚老卖老的人物,那余热老是发得不好,瞎发一通。领导同志尽管说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开玩笑的口气,但一些话听进耳朵里却让人颇有感触呀。 
  怎么样,什么时候来省里呀。我最近又在餐桌上听到了不少有趣的笑话,方便的话,周末过来一起聊聊么。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小朱的事情,你就别太生她的气了。她也是,嘴直了点。别忘了,尽早地安排和他们克莱尔的人谈谈,也算是摸摸底吧。你每次都是嘴上说答应的好,但最后就是不落实,这次你一定要动真的,好吗? 
  乔世良手里拿着电话,一直听着那嘟嘟的声音响了半天之后,才把话筒给放了下来。 
  他坐在自己的桌前,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会儿桌面,然后抓起了电话来,给北京的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当听到话筒里传来丁老的声音时候,他的马上地弯了下去。 
  “你好,丁老,我是松阳的小王呀。对,对,对。您身体最近还好吧。没有,我本来想等事情定下来之后,再向您汇报的。您还记得吗,上次我提到的那个香港商人的事情吗?对,对,就是他。贵州公安厅的调查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知道,好,我们这边一定配合。那我们省上边的事情还得盼着您能帮着疏通疏通。那自然是的。看丁老您说的。”说到这里,他的腰往下垂得更低了。   
  《夺标》第五章5   
  从白云机场大厅走出来后,托马斯感到周身上下的燥热,这里的气候又热又潮。 
  几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挤到托马斯的面前,分别用广东话和普通话询问着他要去什么地方。 
  他什么也听不懂,于是他连连摆着手用生硬的汉语说:“不用,不用。” 
  见有新的客人出来,这些人甩下了托马斯,又冲向了他们。 
  只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一直不死心地跟着托马斯,并小声地说:“哈罗,先生你去什么地方?” 
  托马斯被那个人缠烦了,他停住脚,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来,问道:“乐团,乐团,你知道?” 
  出租司机眨眨眼睛,说:“知道,我太熟悉了,就在水荫四横路附近。你去那里?” 
  托马斯有些小心地看着司机,问:“多少钱?” 
  “打表去。”见托马斯没有听懂,司机把他拉到了出租车前指着计价器说:“按表收费,我不会骗你的。” 
  就在托马斯仍在犹豫的时候,司机已经帮着他把行李给提上了车,同时说道:“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快点,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托马斯没有听明白这个出租司机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手里拿着一本中国旅游交通地图册上了出租车。 
  广州的街道很窄,汽车的喇叭声和商店里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喧嚣着,溅在道路两旁的混凝土和砖瓦上,谱出一首由噪音为基调的都市交响。 
  出租汽车在拥挤的街上连续速度飞快地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在托马斯看来,这不是在做杂耍,而是对人生命的轻视。 
  “慢点,慢点! ”托马斯一次次地叫着。可令他十分奇怪的是,这位司机却是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车载对讲机,在那里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开怀大笑地哇哩哇啦地说着什么。走过全世界这么多的城市,一边载着客人一边在对讲机上这么快乐地聊着天的出租司机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来,车外的噪音已经不算什么了。 
  托马斯觉得头有些疼。不会是感冒了吧,刚才上车之前来不及脱掉衣服,就从北方那干冷的气候中一下子过渡到这个潮湿而又闷热的环境中,确实有点不太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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