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被他迷了眼

    “雪，他是谁啊？”大姨他们都看着陆安问。
    我不知怎么说，就没说话。
    陆安神色挺淡定的，对大姨他们解释道：“我叫陆安，我是莫雪的同学，也是她男朋友。”
    听到陆安这样说，我担心姥姥会觉得我怎样，会说我，我都不敢回头看姥姥的脸。
    姥姥的手还在我手里，她动了一下，拉回我的神思。
    我心慌慌的转头去看姥姥，等待她的批评，却看到姥姥满脸慈爱，看着我笑：“我们家的雪长大了，眼光不错。”
    我眼泪一下冲出来，紧紧抓着姥姥的手问：“姥姥，你不怪我吗？”
    “能有一个人陪着你，姥姥就不担心了。”姥姥真的和别人家的长辈不一样，她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美好。
    “雪……”姥姥叫我，“我们家虽然穷，但你也是我心尖上的宝贝儿，我舍不得你受委屈。以后，我不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好好爱自己，别让自己受委屈。不然，姥姥会心疼的。”
    “姥姥，姥姥……”姥姥这话有深意，是告诉陆安以后别让我受委屈，但我只听出了以后她不在了这层意思，想到以后姥姥不在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忍不住哭出声。
    不过，陆安听出了姥姥话里的深意，跟姥姥保证道：“姥姥，你放心，我一定会对莫雪好的，不让她受委屈。”
    “嗯。”姥姥对陆安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低头哭泣，没有看到姥姥闭眼的一幕，却感到姥姥的手往下一垂，抬头看，姥姥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姥姥！”我不相信姥姥就这样走了，爬起来去摸姥姥的脸，轻轻推她的脸：“姥姥，姥姥，你醒醒，你醒醒。”
    大姨快速冲过来，掰开姥姥的嘴，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去，然后扭头对我道：“雪，你姥姥已经走了，她走的很平和。”
    说着，还要把我的手从姥姥的脸上拿开。
    我往后撞开大姨，又一把抓住大姨的手，恳求道：“大姨，我们现在把姥姥送到医院好不好？姥姥还有救。她早上还好好的，不可能一下子就……”
    大姨被我说的眼眶一下红了，对二哥道：“强子，你把你妹拉走，我要给你们姥姥穿寿衣。”
    二哥就来拉我。
    我往旁边躲。
    陆安竟然也来拉我。
    “陆安，你干嘛啊？”我哭着问陆安。
    陆安没说话。
    我看到大姨掀开床里面的被子，被子下竟是一套寿衣，大姨抱着姥姥给姥姥穿寿衣。
    二嫂在旁边帮忙。
    “不要，不要！不要给我姥姥穿那种衣服！”我大叫，想要挣开陆安和二哥的手，但是他们都拉的紧，我根本挣不动。
    还有，大姨和二嫂也不听我的。
    我哭着往下跪，没有跪下去，被陆安抱住了腰。
    “大姨，我求求你了，你别给我姥姥穿了。我姥姥肯定还有救。”
    但大姨不理我，和二嫂配合默契的，将寿衣穿在了姥姥身上。
    穿好之后，大姨和二嫂一起将姥姥放平。
    大姨拿了一张黄纸盖在姥姥的脸上。
    人死后，不能见天日，都要拿着黄纸盖脸。
    看到姥姥僵直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被盖了东西，也不知道拿开，我不得不接受姥姥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可是，我又不愿意接受。
    “大姨，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不抢救一下？我不要那钱，不要那房子，我们把姥姥送到医院，好不好？”
    大姨眼眶发红的看着我，喃喃道：“雪，你姥姥得的是胃癌，胃癌晚期。”
    “什么？！”我惊的目瞪口呆。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姨，摇头：“不可能，姥姥怎么可能得那种病？她只是喝了凉水，胃不舒服，她身体好的很，她……”
    我虽然不愿相信姥姥得了胃癌，但是姥姥有几次胃疼吃药的情况却是事实，我被这事实打垮了。
    “你姥姥身体是好，心态也乐观，不然不可能撑这么久。她去年春天就检查出了胃癌晚期，我是在她去医院买止痛片遇到她的，不然我都不知道她跟我一个城市。”
    “止痛片？”我想起了什么，用力扭了扭，让陆安放开我。
    陆安似乎知道我有事要做，就抱起我，松开了手。
    我转而冲到姥姥放药的地方，拿出一个小药瓶，指着那个药瓶上的字道：“我查了，这是治胃病的药啊。”
    “这瓶子的确是治胃病药的瓶子，但这瓶子里装的是止痛片。雪，你姥姥走了，你别太难过，以后就跟着大姨。你姥姥以前怎么疼你爱你的，大姨也怎么疼你爱你，还有你两个哥嫂，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不想说以后的事，我……”我望着姥姥，可她的脸被黄纸盖上了，看不到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一层，我心痛如斯，泪如雨下，叫着姥姥，要过去将姥姥脸上的黄纸揭开，想要再看她一眼。
    可是我还没走过去，就被大姨拦住了。
    大姨道：“雪，你不能碰你姥姥了。”
    “为什么？”我难以接受的问道，那是我姥姥，我为什么不能碰。
    大姨没有给原因，只道：“不能碰了。你姥姥交代，早点入土为安。现在天也热，我们已经联系好殡仪馆了……”
    听到殡仪馆三个字，我就知道大姨他们接下来做什么了，他们要把姥姥送去火化。
    把姥姥送去火化，以后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姥姥了。
    “今天就去殡仪馆吗？可以再晚两天吗？”我想再留姥姥两天。
    大姨摸着我的头，摇头：“雪，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都很难过。”
    听到那句我们都很难过，我猛然想起大姨是姥姥的女儿，亲女儿，而我……我虽不是姥姥的亲外孙女，但却是姥姥养大的，和姥姥朝夕相处，感情也不输亲的。
    “大姨……”我看着大姨，又想哭了。
    大姨摸摸我的眼睛，把我的眼泪擦去：“别哭，以后跟着大姨。”
    “妈，车已经到了。”二哥不知何时出去了，现在进来说道。
    大姨听了后，擦擦我的眼泪，也揉揉她的眼睛，道：“让他们进来吧。”
    二哥出去说去了。
    不一会儿，四个人抬着一口冰棺过来。
    大姨、二哥和二嫂去抬姥姥的身体。
    我见他们可以碰姥姥，也跑过去帮忙，陆安也来帮忙。
    我们一起把姥姥小心的送进冰棺。
    我抓着姥姥冰冷干硬的手不肯放，眼泪涌出眼眶。
    大姨见了，连忙用手捂着我的眼睛，并将我的脸往上抬，“不能把眼泪掉在你姥姥身上。”
    同时，陆安来分开我和姥姥的手。
    我的手和姥姥的手分开了。
    我看着他们将冰棺合上，抬了出去。
    我紧跟其后。
    外面的太阳是那么的大，大的晃眼，大的让人感觉这是一场梦。
    真的，好像一场梦。
    早上我去上学的时候，姥姥还跟我说路上注意安全，天热多喝水，还没过一上午，她就……
    我不敢想这样，在陆安的搀扶下，茫然的上了灵车。
    到了殡仪馆之后，大姨就不让我跟了，让我和陆安站在外面。
    我知道大姨是怕我害怕，但我不害怕，那是我姥姥。
    我说我不怕，坚持要跟，可大姨还是不同意。
    陆安也不同意，劝我道：“莫雪，听大姨的吧。”
    我没说话，默认了。
    大姨他们和殡仪馆的人员，推着姥姥进去了。
    我和陆安站在殡仪馆的门口。
    殡仪馆门口有树，陆安让我站在树荫下，我不想，就想站在太阳下。
    陆安用手为我遮挡头顶的太阳，不时看我，怕我怎么了。
    “陆安，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呢？”我问陆安。
    陆安握了握的手，“莫雪，你别想那么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大姨他们进去许久才出来，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骨灰盒。
    我走上前去，将骨灰盒抱过来，好轻。
    这就是我姥姥啊。
    我的眼泪滴下来。
    怕滴到骨灰盒上对姥姥不好，我连忙错了一下头，眼泪滴在了地上。
    “雪，我们去墓地。”
    “大姨，你说现在天气热，得快点。现在我姥姥……能不能晚两天再……哪怕一天也好。”姥姥刚走，我不想这么快就把她送走。
    “好，明天再送。”大姨同意了。
    我们抱着姥姥的骨灰回去了。
    大姨给姥姥准备了遗照。
    遗照里，姥姥穿着一件黑色类似中山装一样的衣服，目光和蔼，面容慈祥，微微带着笑。
    可印象里，我不记得姥姥有这样的衣服，也不记得姥姥拍过这样的照片，心想不会是姥姥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提前拍的照片吧。
    那衣服，是照相馆的衣服。
    见我盯着姥姥的照片看，大姨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解释道：“这照片是你姥姥要求拍的，穿的是她那个时代的衣服。”
    果然如我所想，我问：“什么时候拍的？”
    “你放暑假之前拍的，你姥姥感觉她快要离开了，让我带她去拍照片。”
    听到大姨说这话，我眼泪又出来了。
    我想起大姨说姥姥是胃癌离世，想起许多过往，心中很愧疚：“是我对不起姥姥，是我连累了姥姥，要不是为了我，姥姥也不会连瓶水都舍不得买，喝自来水，六七十岁就走了，福都没享到。”
    我还没报答她呢。
    大姨听到我这话，很惊讶：“你姥姥九十九了。”
    “啊？”我听到大姨说姥姥九十九了，也很惊讶，震惊的看着大姨：“九十九了？”
    “嗯，你姥姥今年九十九。”大姨点着头，“我今年都六十四了。
    “你六十四了？”我又是一惊，看大姨的样子，感觉就四十多岁，五十不到，没想到她都六十四了。
    “嗯，我六十四了。你姥姥三十六岁生的我，比我大三十五岁，今年正好九十九。”
    姥姥九十九了啊……我今年十七，也就是说姥姥八十三岁的时候，应该是颐享天年的时候，却还要养我。
    我爸妈他们怎么忍心呢？
    他们不会跟我一样，也不知道姥姥具体多大年龄吧？
    “你不知道你姥姥多大吗？你没问过吗？”大姨问我。
    我摇头，又点头：“我记得我好像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问过，姥姥跟我说她五十五岁。小学一年级，我七岁，现在我十七，姥姥六十五。我一直以为姥姥今年六十五。”
    梅雪的奶奶也就六十多岁，每次看到姥姥和梅雪的奶奶站在一起，姥姥显得那么苍老，我都很自责。
    没想到姥姥今年九十九了，我心里的自责因为这年龄，减少不少，但心里却有个疑惑：姥姥为什么会骗我年龄呢？
    她是怕我担心吗？
    应该是怕我担心。
    如果我知道姥姥的真实年龄，我怎么放心她这么大年龄了还出去捡垃圾，还给我做饭吃。
    “可能你姥姥你想让你担心吧。”大姨跟我想的一样。
    说着话，二哥点的外卖来了。
    我不想吃。
    大姨他们都劝我多少吃一点，我吃了三分之一就没吃了，剩下的被陆安解决了。
    我想到之前听过的规矩，说人死后，后人要为其守夜，就问大姨我们要不要给姥姥守夜，并表达我想给姥姥守夜。
    大姨也想为姥姥守夜，就说好。
    二哥、二嫂明天还要上班，守到晚上十点多，大姨让他们回去了。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我想了很多，才逐渐接受姥姥离开的事实，才想起问陆安怎么来了。
    但大姨在这儿，我不好意思问。
    等大姨去上厕所的时候，我才问陆安：“陆安，你怎么来了？”
    陆安道：“我被老师叫办公室了，出来看到你被你大姨拉着走，猜到有什么事，就跟了过来。”
    “哦，你胆子挺大的，竟然进来了。”想到陆安忽然出现，跟大姨他们说他是我男朋友，我现在心还有些抖。
    要是姥姥被我早恋气到，带着气离开，我得多自责啊。
    唉，这样的情况，我都不敢想。
    “我也经历过亲人离世，我知道你现在是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所以我没想到那么多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