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如此年轻

第34章


有人试图将两具相连的尸体分开,然后分别装入两个黑色的、很大的塑料袋中。但是,没有人能够完成这个过程。警察说:“装在一起吧,运走!” 
  不久,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人们传说纷纭。有人说,在这场大火中,有两个相爱的大学生赤身裸体地手拉着手,从10楼跳下居然没死;有人说,在这场大火中,有一对年逾八旬的恩爱夫妻,幸福地同时闭上了眼睛;还有人说,在这场大火中,有一把用神奇的木头制成的六弦琴,砖砸不烂,火烧不化,最后飞起来,从窗户中飞走了。 
  安安也听说了这个不同版本的传说,他当着四姨的面哭了。   
  啜饮咖啡(1)   
  安安从火灾现场回来后,脑子里老是浮现出那两具烧焦的、不辨男女的尸体。他在武汉没有别的朋友,就在酒吧对那些吧员说起自己看到的惨状,那些和他同事共铺的吧员,一个个像是在听故事,听过之后,似乎与已无关,与讲故事的人——安安也无关。安安对他们失望了,他知道四姨赏识艾米,曾经诚心挽留过艾米。于是,继而转向四姨诉说。他以为,女人泪多,是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天生就坐着一尊小菩萨,时刻在提醒她们去同情别人,尤其是去同情和自己一样的女人。安安虽然没有见过四姨的眼泪,但他想四姨是女人,就一定会有心软的一面。 
  他对四姨说:“先旗和艾米是真正为艺术、为爱情献身的。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先旗和艾米了,再也不可能有艺术和爱情了。”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只要等到天亮,先旗和艾米是要走的,是要回北京结婚的,他们为什么不早一点走呢?” 
  四姨坐在大班台的后面,这样的话她听多了,便冷冷地问:“你说够了没有?你是不是为他们的爱情惋惜?你要的爱情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呢?” 
  安安惊愕地盯着四姨,他没有想到四姨这么虚伪,这么狠毒。眼前的这个女人哪里还像一个女人,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怪不得生不了孩子的。一个生不了孩子、又极端自恋的女人,生活中大概只有她自己,没有朋友,没有肝胆相照的情份。 
  四姨抬起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安安骂了一句:“你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婊子!” 
  四姨没有动怒,也没有说话,她伸手按了按班台上的呼叫铃。一会儿,那个满脸横肉的保安部长冲了进来,四姨使了一个眼色,一记老拳就落在了安安的脸上。他冲着安安吼道:“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鼻腔一涌而出,安安用手一摸,满手鲜血。他攒紧拳头朝保安部长横扫过去,被保安部长一个拧臂扛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他妈的,给老子醒目一点!你吃了四姨喝了四姨,还敢反了四姨?” 
  保安部长用一只脚踩在安安的脖子上,讨好地望着四姨。 
  四姨仍然坐在大班台的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文件,仿佛这场打斗与她无关。她呷了一口茶,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放他出去!” 
  安安脱掉四姨出钱买回的这件西装,用衣角揩了揩脸上的血迹,然后将西服重重地甩在班台上。他指着单件T恤胸口的位置,大声地说:“算我认识你!” 
  安安住无居所,他带着积攒下来的2万多块钱在小旅店喝酒,喝得天昏地暗。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打了一整天点滴后,他知道自己和四姨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了。他不把他和四姨之间发生的事情看成是一次失误,相反,他觉得这是一份感悟,他要感谢四姨让他认清了她的本来面目。 
  那次在东英游泳馆,他被四姨慷慨的举动,小小地震撼了一次;然后在四姨的寓所,他又被四姨微卑的举动,小小地震撼了一次。他想四姨对自己已经不错了,自己也对得起四姨了。如果不是这次的冲突,他可能会渐渐地忘了果果,一心一意地和四姨好起来。现在,他终于明白,四姨永远是四姨,安安永远只是安安!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安安可以犯贱,四姨是不可以犯贱的。不过,仅凭这一次,一无所有的安安,还是把不可一世的四姨彻底甩掉了! 
  安安眯着小眼睛,拖着懒散的步伐从医院走了出来,耀眼的阳光使他猝不及防。街面冷冷清清的,不时有一阵阵凉风吹过,行人疾步如飞。眼前的情景,完全是一派冬天的气象了,而他感觉今年的冬天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陌生呢? 
  走在人群中,他边走边唱:不只是一次错误,不只是一种顿悟,不只是一份悔悟,老子才是一个大人物。 
  他哼着怪腔怪调的自编歌曲,歪着脑袋打量街头那些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痞气十足地朝着每一个行人点头。在珞狮南路的肯德鸡快餐店门口,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正在向行人乞讨。安安觉得自己的致意,是给今天他遇见的每一个行人的,这个小乞丐也不能例外。于是,他向这个小乞丐微微点头,又继续朝前走。他后面的裤管,一下子被人拉住了。 
  小乞丐抱住了安安的腿。安安蹲下来,轻声地问:“你是不是很饿哦?叔叔买肯德鸡给你吃,好不好?” 
  有几个从身边走过的成人,看见安安讨好一个小乞丐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同时赶紧拉走了自己的孩子。一边走一边说:“神经病!” 
  安安听见了,觉得真是好笑。神经病人的世界,你懂吗?能够称得上神经病的人,那都是高人,是进入了另一个境界的高人。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没病装病呢?这时,那个小乞丐朝不远处张望了一眼,他特别害怕安安溜掉,就把安安的裤管越拽越紧。“我不吃肯德鸡,我要你给钱!” 
  安安跟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立有一个中年妇女,同样衣衫褴褛,她极有可能是这孩子的母亲。他还有母亲?!安安心里一怔,不免叹出了一口长气。他伸手去摸了摸这个小乞丐脏兮兮的头,然后抽出一张50元的纸币放进脏兮兮的碗里。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时,一眼看见前方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那是四姨的“法拉利”!   
  啜饮咖啡(2)   
  安安起身就跑,他不想再见到这个恶心的女人。四姨可能是发现了安安,或者根本上就是来寻安安的。他在前面跑,四姨开着车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安安气喘吁吁地靠在胡同的一堵旧墙上,一只脚蹬着“法拉利”银白色的保险前杠。他满脸通红,暴跳如雷。“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姨坐在车内,似笑非笑。“你要搞清楚,你是我的员工,你无故旷工是要被开除的。” 
  安安哈哈大笑起来:“你也要搞清楚,你以为你是谁呀?现在不是你开除我,而是我开除你!” 
  四姨熄掉发动机,轰鸣声没有了,安安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四姨挂了空档,一只手慢慢地去松动手闸,汽车开始缓缓向前滑行。留给安安的空隙越来越小了,他赶忙用两只腿使劲顶住汽车,如果四姨这时还不踩刹车,安安就是一张披萨饼。 
  “喂!你这个臭三八!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记住,我的公司不是少你不行!” 
  “我倒!我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那你要我怎样才会满意?” 
  “我要你现在上车!” 
  安安气急败坏地大叫:“你后退一步,我就上车!” 
  四姨点燃油门,把车使劲往后一倒,又突然一停。“上呀?怎么不上?” 
  “你想整死我是不是?”安安搓揉着被汽车顶疼了的膝盖,嘟着嘴,一瘸一瘸地向车门走了过来。 
  四姨敲了敲前窗,慢悠悠地说:“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你忘了你应该坐的位置。” 
  安安哭笑不得地坐在四姨的旁边。“走吧,上刀山,下火海,我安安在所不辞!” 
  四姨拉着安安满街到处乱跑,一会儿风掣电闪,一会儿猛踏刹车,把他弄得前趴后仰。安安心想:这一次,四姨是真的动怒了,就让她发泄发泄吧,俗话说得好,男不跟女斗嘛。你越是和她动气,她越是来劲,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悠着点。可是,他这么想着,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发怵,害怕四姨耍手腕。 
  四姨累了,把车速放慢下来。安安假装讨好地问:“你要不要在路边歇会儿,喝点什么?” 
  四姨当然清楚他的鬼把戏,没好气地说:“我要喝什么自然会喝,用不着你来教我。” 
  安安无话可说,把两只腿抬放在前方挡风玻璃上,手不停地搓动膝盖,嘴里不停地“哼哼叽叽”。 
  四姨不理不睬,继续慢慢悠悠地开车。安安腾出一只手,用肘子揣了一下她的肘子:“喂,你带了手巾纸没有?” 
  四姨说:“你是要拉屎还是要擦嘴?” 
  安安不动声色地去翻动放物箱,从中找出了一包手巾纸,是“心心相印”茉莉香型手巾纸。他用这纸去挖鼻孔,把废纸一团一团地扔在驾驶台上,堆放在四姨的前面。 
  四姨鄙夷地说:“你真恶心!” 
  安安轻轻地“哼”了一声,老子就是要恶心你!恶心死你! 
  他不敢把这话说出声,却说出另一番四姨听了高兴的话。他说:“其实呢,做人总得讲点良心。说实在话,我跟你四姨还真学了不少东西,你是一个有品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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