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如此年轻

第52章


其实,那时她自己,就是一件空洞的、假悻悻的外衣! 
  她为那个男孩子改变了自己,这算不了什么。但她不能容忍别人,有意无意地歪曲了那个男孩子。只要一想起在收审所那场偏离主题的审讯,她就想哭。 
  “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曲宁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怎么评价曲宁?你认为他是天性聪明还是傻笨呢?他真的吸毒成瘾了吗?他真的患有精神疾病吗?” 
  她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要快被那个威严、又不怀好意的警官逼疯了,就急切、连续、大声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呢?比如……” 
  班机在继续升高。“我想乘坐飞机,和你一起旅行!”她的耳边响起了男孩临终前的声音。她想哭。现在,她痛恨当时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那只是点头和摇头的模棱两可,竟让一个愚直、笨拙的男孩子,在刹那间,做出了永无更改的错误选择。她想哭。现在,她的一只手窸窸窣窣地摸出了那张妊娠报告单。她把整个一张脸,俯贴在这张掌心大小的纸片上,深吻,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呢喃:“我带你乘坐飞机,旅行……” 
  她把双手紧贴于小腹之前,掌心又有了微弱、规则的跳动。她相信,一定有人听见了她的呢喃。她想大声说出,一抬头,两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强忍着不要哭出声。于是,坚定地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和一个人一起鸟瞰底层,旗杆一样笔直的楼宇,旗盘一样整齐的平畴,蚂蚁一样蠕动的汽车。 
  班机从云层穿行。这一切,一切,都被薄薄的雾气覆盖上了一层灰白色。最后一次放眼脚下的城市,她想,这个灰色的城市,带给人的疼痛既是身体的,也是心灵的。而心灵的东西,原来就是一个人最初的本质。就像她的子宫包藏的人性! 
  班机冲出云层,机身轻微一抖,她轻微一颤。这时已是隆冬,她的衣着依然如秋日一般单薄,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个样子。她突然掩面饮泣。空姐走过来,关切地询问:“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她还在小声地对空姐说着什么,接着,交给空姐一只彩色的小锦盒子。 
  空姐手托这只锦盒,走进了驾驶舱。这时,飞机已经上升到8千米的高空。 
  她再次把头转向窗外。一枚用铂金和黄金打造的男戒,从8千米的高空坠落。上面有一粒米粒般大小的玫瑰,花瓣是黑色钻石,花蕊是白色钻石,像一滴天使的眼泪,永远留在了武汉。 
  地面,四姨对正在飞车的安安说:“再往前走就回不去啦!” 
  安安掉转车头,在飞机投下的巨大的阴影下,一路向前疾驶。   
  尾声   
  清明节。九峰山都市陵园。一块洁白的大理石上,镶嵌着一个帅气十足的男孩头像。没有繁缛的碑文,只有一行小字:爱子曲宁之墓。 
  一支黑色的玫瑰落在了头像的下面,有风吹来,玫瑰向前飘动。一只青筋毕露的手,重新抓住玫瑰,把它端放在墓碑的正前方。不远处,停有一部上海牌老式黑色轿车。 
  这是曲副司令现在乘坐的轿车。 
  2002年元旦前夕,军分区政治部给曲副司令办公室送来2份文件。一份是追认祝秘书为“革命烈士”的请示,另一份是以军分区名义给地方民政部门的公函。附在请示件后面的“事迹材料”称赞祝秘书“在关键时刻,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为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献出了自己宝贵的、年轻的生命,他是新时期的好党员、好军人、好干部。”而在那份公函中,曲宁被则称之为“与毒品犯罪作斗争的英雄,不愧为时代的优秀青年”,为此,军分区建议地方人民政府给予表彰和奖励。政治部干事对曲副司令说,他们一个是您的秘书,一个是您的儿子,党委想征求一下您对善后的意见。曲副司令看过后,没有表态,他默默地退还了那份请示,又默默地扣下了那份公函,并默默地把它放进了碎纸机。 
  不久,曲副司令提前退休的申请获得上级的批准。他的夫人说:“老曲,我恨你!我恨死了你!”说完这话后,她黯然神伤,独自回了山东。曲副司令一个人留在了武汉,他在社会兼职,是社区青少年活动室心理咨询员、少年管教所辅导员,还是曲宁母校的校外辅导员。他每天搭乘公共汽车,往返社区、大学和少管所之间,风雨无阻。 
  今天,要不是市区离陵园太远,这部“老上海”他是决不肯乘坐的。 
  曲副司令在曲宁的墓前呆了很久。他摩挲儿子的头像,像回到山东老家伸手去摸摇篮中曲宁小时候的脸。这个戎马一生的职业军人,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现在,他感到自己的眼睛一花,仿佛看见曲宁正朝他款款走来。 
  曲宁说:“爸!我是曲副司令杠2——,杠2——,杠2——!” 
  突然,曲副司令开怀大笑。他对着墓碑:“傻儿子,还是你有种!比老子壮烈!” 
  他今天特意脱去了已没有军衔、领花的军装,上身换了一件崭新的黑色夹克,下面穿了一条白色西裤。这样的装束,更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他朝轿车走去,步履有些蹒跚,但他又尽力保持一种军人的步伐,脚下虎虎生风。 
  这时已是下午4点了,夕阳西斜。小战士司机打开车门,立正问:“首长,送您回家吗?” 
  曲副司令把手一摆。“下一站,‘非常假日’!” 
  “非常假日”的名气竟让一个已经退休的高级军官知晓,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曲副司令心想,曲宁踏上不归路的第一步,听说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他要看看,这个传言中的酒吧,到底是如何的厉害。 
  这里又换了新主人。那一年的圣诞节,安安把四姨接到“非常假日”,他们又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安安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非常假日’本来就是你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四姨不高兴了,她提高嗓门。“你小看了四姨。” 
  安安凑近四姨,煞有介事地说:“你想知道我今天开车的感觉吗?我倒!像他妈的傻B蜗牛,而我天生是一只乡下的土跳蚤!” 
  后来,这个不安分的安安,去了北京。他找遍北京所有的角落,竟一无所获。那个飘来飘去的果果真的失踪了!再后来,他独自去了中亚一个小国,Joe的国家。Joe毕业后给安安写信说,他的国家战乱不断,需要勇敢的青年人。于是,安安接受了Joe的邀请。听说,安安在那里参加了政府军,在一次平息叛军政变的战斗中立下战功,并受到了那个国家总统的接见。 
  曲副司令呷着咖啡,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个老妇人在讲述一个似乎久远的故事,心头不禁一热。他说:“这咖啡有点味道!下次,我还来!” 
  他离开“非常假日”的时候,四姨冲着他的背影,用她的大嗓门,大声叫喊:“等我东山再起,我还要完成另外一个心愿。” 
  又是一年的春天,杨柳公园人山人海。两个年龄相仿、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马路一边,向过往游人一一发放礼品包。 
  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接过礼品包。她拉着母亲的衣角问:“妈妈,妈妈,这两个老人卖东西怎么不收钱啊?” 
  年轻的母亲笑了。她蹲下来,告诉自己的孩子:“老爷爷、老奶奶是慈善机构的义工。” 
  小女孩好奇地问:“那这里面是不是食物呀?” 
  妈妈说:“一种精神食物!”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打开礼品包,里面装有一本印刷精美的画册和一张CD唱片。上面分别印着两个人的名字:艾米、先旗。 
  小女孩又问:“妈妈,艾米、先旗是谁呀?” 
  妈妈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两位艺术家!” 
  小女孩张开双臂,向一片开阔的绿草坪跑去,那里有一群安详的白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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