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浮世恋-她的多次跨国恋

第23章


 
  这么说,对吴限来说可能并不公平。 
  但是,我决定忘记他,像忘记一只飞过的蚊子一样。 
  陈光明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很赞赏我勤奋的工作精神。在我的刺激下,他好久没动的画笔也忙了起来。 
  我发现厄运正在渐渐走开,我们彼此通报这些天的最新进展,我很高兴地知道,他才恢复创作不久,就接到了美国一家基金会的邀请,定了下半年到洛杉矶访问并创作相关题材的作品。这个基金会他早就知道了,也申请过多次,都是不了了之,但是就在他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商业活动麻木了创作神经的时候,基金会突然发出了邀请,对陈光明这个美国迷来说,真可谓天赐良机。 
  那天,他举着表格兴奋地冲进我的房间给我看:妈的,老子终于等到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不过,不好意思,上面好多词都不认识,你得帮我翻译翻译。 
  我仔细地看着表格,陈光明像个孩子一样地拖了把板凳坐在我身边,眼睛里渴切地想知道每个单词的确切含义。 
  我告诉他:真不错啊。基金会说为为你提供往返美国的机票,并准备了一个300平米的工作室归你使用,前三个月免租金,后三个月收取每月100美金的象征性费用。对了,还有电脑可以上网,住宿就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幢房子里,有一位新加坡画家、一位日本画家、一位台湾画家跟你合住。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设备。房租也是免费的。半年期间,基金会会安排一系列的参观考察和交流活动,例如考察纽约的画廊业务等等。这些活动产生的费用也由基金会承担。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在工作室创作六幅以上的作品,满足基金会在交流结束最后的展览需求。当然展览售画所得的一半也将回到基金会中,另一半则归你。总的来说,祝你在美国生活愉快。 
  陈光明笑眯眯的:听上去还行吧? 
  我说:还行?心太黑了吧。唉,你也不问问,他们赞不赞助作家呢?这种好事情,也该分享分享吧。 
  陈光明若有所思:倒是,要不,干脆这个名额,你去得了。 
  我哼了一声:开玩笑的。看看,邀请函上的名字可是你。恭喜你了,终于等到这么好的机会! 
  陈光明仿佛没听到我的祝福,特别认真地维持着刚才的思路:要不我问问,能不能带个助手?再说了,你要是到了美国,正好这半年把孩子生了,这下可牛了,成美国人了。 
  这我倒没想到。 
  对了,让我好好想想,这么看来,这个机会还非得让给你不可。我还能申请,你最好赶上这一拨,这样什么问题不都解决了? 
  陈光明兴奋地搓着手:这么办,我就跟他们说,我突然得了急病来不了了,但是我可以推荐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让她来美国完成一部小说的创作。反正他们是艺术基金会,应该有文学这一项,商量一下,未尝不可。 
  说罢,陈光明就指着电脑说:还不赶紧,就照着这个地址给他们发个mail,咨询一下,如果可能,你去美国。 
  我愣了一下,这可是陈光明盼了十来年的机会,半年的独立创作时间和空间,不受任何人干扰,也没有经济的担忧,最重要和美国的大基金会建立关系,在考察期间认识一些纽约的画商,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遇得到的。国内的现状我也很清楚,中国画家的作品几乎没有中国人收藏,这半年,也许会改变陈光明的一生,但是他居然毫不犹豫地决定让给我,而且是为了那个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孩子。而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说他自私,而且说了十来年。 
  我看着陈光明那对圆圆的眼睛问他:你可想清楚了? 
  他也愣了一下,反问我:你想清楚了没有?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反反复复的文字,说着你爱我、我不能爱你、到底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的话,我觉得应该好好重新考虑一下我和陈光明的关系。有多久了,他的名字从我那本位解脱烦恼、寻求答案的日记本中消失了?记得自己也写过为陈光明怎样怎样的海誓山盟或者控诉声讨,但是日子渐渐久了,他就变成了你收边最顺手的那张纸巾,随手拿来抹了把鼻涕或者污渍,又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他是那种你无法缺少却又难以引起重视的物资。你甚至从来都不再考虑为什么这种物资总应该在你身边出现? 
  屏幕上的文字记载着我的很多感悟,不过换了几张嘴说出来。我很巧妙地在女作家周围安排了若干个男人,代表着不同的情感,但是我竟然忘记了在她身边安排一个像陈光明这样的角色,有这样的人,她也许就不必那么艰辛地要独立面对每一次人生的选择和波折。更不会整日里期期艾艾,说些怨毒的话刺激别人、伤害自己。是的,我忘记了,我之所以还能够静下心来写点什么东西,全因为我的这张随手拿得到的纸巾。 
  我垂下头,想了想突然笑了:傻瓜,我如果想出国,当初就不用回来了。去美国对你很重要,对我就没太大的意思了。再说了,人家请的是你,会因为你的推荐,随随便便就换了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再说了,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还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混口饭吃还行,就别跑去美国丢人现眼了。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 
  陈光明确一脸严肃:我还真是当真的。这跟你在欧洲可不一样,那是花你自己的钱,挣人民币,花美元,谁撑得下去啊?这回吃用开销可全是人美国人掏,大不一样。孩子在这里生,难免看人家脸色,我倒也不是说你怕,咱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有机会当美国人的妈,不是更好?这样一来,多牛,以后再写书、发表文章,稿费?叫他们按美金结算!安若屏,括弧,美——。多牛啊。就这么定了,我无所谓,你去了,帮我打理打理关系,我明年后年再去,还不是更方便?还有,没准你这一去,哪个美国人就看上你,安居乐业,也用不着在这里跟着我过苦日子,我呢,也顺便沾点光。 
  你沾什么光啊? 
  嗨,叫你那美国老公收藏我几张画,不就完了? 
  就完了? 
  我看很好,双赢。不,多赢。对谁都好。 
  你倒计划还挺周全。 
  我怎么以前就没想到呢?早想到也没用,早到不如巧到啊,这好时节,你可算是赶上了啊—— 
  陈光明用了个京剧的唱腔表达了自己的得意,然后就嬉皮笑脸地求我上网发信,宣布他陈某人因病无法前来等等。 
  我没答应,这点我总还是明白。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做人的基本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告诉他:网卡坏了,上不了网。过两天再说吧。   
  54.办成了由不得你不去   
  晚上,崔大师来电话,把陈光明叫出去喝酒。两个人折腾到很晚才回来,我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但没搭理。 
  第二天起床,崔大师早走了,陈光明也不在。 
  倒起得早,我想。 
  中午,写累了。我出门,打算买点吃的,隔壁那个小吃店的菜单我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还没定下来。排骨年糕太腻,星洲炒米粉,也油得很、汤面寡淡、盖交饭蔬菜少的可怜……最终,买了份馄饨,其实我也不喜欢这家的馄饨,馅子水水的,切得也粗,好歹不太油腻。 
  这些天胃口一直不好,吃什么都没精打采的。馄饨勉强咽了几个,也就饱了。 
  慢吞吞地又回去。 
  已经是接近夏天的时节了,天气骤然热了起来。我那间房间朝东,10点以后,就再也没太阳了,所以阴凉得很,一出来,才知道街上的人已经都换了夏装了,裙子短裤的乱穿了起来。我居然还木知木觉地套着厚毛衣。 
  阳光亮得晃眼,我在这条上海的老街上踩着新铺的路面,悄无声息地走着,我想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路边正在打瞌睡的小卖部的老板不会注意我;书报摊正在喂鸟的老头不会注意我;对面叽叽喳喳过马路的中学生不会注意我;证券交易所门口扬手拦车的那个穿了一身西装的外地人不会注意我…… 
  尽管我漫无目的地看着每个周围的人,却没有遭遇一个相逢的目光。 
  每个人都关注着自己的事情。 
  别人?就真的只是别人了。 
  我暗暗苦笑,这样的世界,谁还会买我的小说呢?周围人的故事永远比小说精彩,他们都不关心,为什么却偏偏会买我的小说呢?林编辑是不是太自信了,以为我在报纸上胡乱涂鸦的那些东西竟然可以负担起一本小说的号召力,我不太明白,都是谁会去书店排队等我的签名?会有眼前的这些人吗?还是另外一群人,他们也和我一样,平时躲在朝东的阴暗房间里,只在夜晚出门寻找一点和自己相关的人和事?这样的人,这样的读者,我是不应该见到的。就像他们也完全没必要见到我一样。那为什么还要搞签名售书呢? 
  我一路胡乱想着,觉得很没劲。觉得自己正在编的那个故事也很没劲。 
  美丽的季节,挽着爱人的手,一起享受阳光多好,我却在阴暗角落写陈年往事,还以为这是一种贡献,一种证明。 
  其实我自己明白,这最多就是一种安慰罢了。安慰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平庸的年代,却还试图追求一些留得下来的不灭的痕迹。 
  其实,走进那些越开越大的书城我就知道,我的新书即便出版,也只是那成千上万的书中的一种,掩埋在深处,无聊地等待过客匆忙的翻阅,然后放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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