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浮世恋-她的多次跨国恋

第25章


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很复杂,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我不管别人是不是更痛苦,我只知道现在我很痛苦。我需要你们给我解释,给我理由。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泪溢满了眼眶,终于不争气地倾泻了出来。我低着头,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天哪,里面那个属于我的生命已经离开了,突然我觉得他就像一个陌生的来客,我来不及见到他,他就走了。他默默地降临,仿佛一个寓言,是为了提醒我、改变我,他在我的身体里,赶走了那段让我迷茫的两地婚姻;他在我的身体里、赶走了那段暧昧的试探性的感情;他在我的身体里,把陈光明和他的老老实实的幸福锁在了我身旁…… 
  他的来,没有经过我同意,他的走,也没有一点征兆,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来了,又无缘无故地走了。 
  这难道就是上天的安排?让我注定走一段痛苦的路程,去明白生活的恩赐。 
  他或者她、甚至只是它,就是一个玩笑,一个象征,一个暗示,一个我以为即将得到却永远失去了的可能。 
  我坐在病床上,医生走了开去。眼泪无止尽地下垂,哭得眼前一片空朦,模糊的水雾里,陈光明的形象影影绰绰。他坐在病床边,递给我一包纸巾,而后无声地静默着。   
  57.走了   
  我在家躺了整整一星期,手术的疼痛比不上我心里的痛。 
  那天确诊后,陈光明帮我签了手术协议。 
  我躺在手术床上,两腿分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任由医生将一团血肉模糊的物质从我的身体里牵引出来,我只是默默地掉泪,泪水流得连医生的手都有些软了。 
  那个中年女医生在我的沉默中,除了安慰还是安慰:别难过,好好调养,也许会有奇迹、也许孩子还会有的。奇迹总是会有的。 
  我却知道:永永远远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作为母亲,我已经尝试过一次。 
  上帝认为我是不称职的,所以他带走了孩子。 
  与其让他生得痛苦,莫若他死得平静。 
  上帝的决定,我怎么敢奢望改变? 
  陈光明把我从车上扶下来的时候,我觉得两腿打飘,三楼的高度也让我望而却步。 
  他没有多说什么,一弓腰把我抱了起来,我搂着他的脖子,泪水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我就这样在床上模模糊糊地睡,睡醒了模模糊糊地睁着眼,不久又模模糊糊地睡。 
  陈光明一直没有多说话,那七个晚上,他一次也没出门,只是搂着我的肩膀,说些安慰我的话。白天,他会亲自下厨,变着法子弄点好吃好喝的让我补养身体,崔大师他们也来看了我几次。说实话,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理解我的痛苦。 
  在他们眼中,这个莫名的孩子也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他的走,也是那么顺理成章。 
  而我,仿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奇怪的男人,灌输给我一些关于克利、关于生命如同一根随意的线条之类的怪诞理论,然后,我怀孕了、离婚了、一个接一个的奇遇接踵而来。 
  这是真的吗?这半年的生活? 
  我睡得很不踏实,梦中经常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叩击,若有若无、忽轻忽重、渐行渐远,每当这种没有节奏的叩击声渐渐消失的时候,我就会醒来,发现枕巾湿了一大片。 
  崔大师们在我床前从庄严肃穆的慰问慢慢转化到谈笑风生,这是他们对待一切痛苦的表情,我很明白。慢慢的也开始在一边浅浅的陪着笑脸,伴着几句自我解嘲。 
  我想,从我开始自嘲的那一刻,也许孩子的灵魂就开始从我的灵魂中飘走。 
  水蓝色的天空里,我仿佛看见他挥舞着粉白的小手,对我说:我走了—— 
  是的,他走了。 
  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在七天乃至以后的若干个七天中,他真的走了,走了,走了……   
  58.赵睿回来了   
  真的知道了什么叫恍惚的滋味,日夜颠倒,没办法连贯地想清楚任何一件事情。 
  我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知有春,不知有夏。 
  我关掉了手机,关掉了电脑,关掉了我和这个世界沟通的一切渠道,只想一个人想想,遗憾的是,每当我决定想下去的时候,我就头晕。 
  有一天,醒了。我看着枕头边的那个手机,我突然打开,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三分钟后我又突然关掉,自己封上了门。三分钟后,我又打开,我愣愣地瞪着手机的显示屏,突然,电话响了,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屏幕上,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电话,是座机。 
  我想不起来,这是什么电话,犹豫了半天,决定接听。 
  喂了好几声,电话那头的声音才终于出现:你好,我是赵睿。 
  一下子,那种难堪的沉默在上海上空笼罩了下来。电信如果有波,那种冷酷的、没有感情色彩的波正在我们两架电话间默默奔腾。 
  你在哪里?许久,我才问。 
  看不出来吗?我家的电话号码? 
  没错,那个眼熟的电话号码,是赵睿在上海的家的座机。我真是糊涂了。 
  打了起码一百个电话,终于开机了啊。他带着冷冷的嘲笑。 
  这也才开了三秒钟,你要不是这个时候打,没准,三秒钟,我又关机了。 
  看一个人手机的状态,大致就可以判断那个人的情况了。 
  什么意思? 
  没做什么亏心事,不会随便换手机号码,也不会随便关机。因为他知道,凡有电话进来,必是朋友、必是好事。你看那些常换号码的,大都是些不可信赖的人,因为他随时准备放弃一些朋友、放弃一些关系,也就是说随时准备开始新的圈子、新的交往,这种人,你怎么可能指望跟他有长期的往来? 
  说得不错,有同感。 
  同意就好。不管怎么说,给你个建议,再怎么得罪了人,也别随便关手机,你的损失比你想象的大。 
  你以为我不懂的吗? 
  不懂。而且,我觉得你最应该补的就是诚信这一课。 
  如果开机,听到的就是你这样的电话,那就算了。再说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关系、那么的朋友。而且,我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闻新人笑,不理旧人哭。没关系,高兴就行。就那么几天的青春,管那么多干嘛?行了,少废话,我掏腰包付电话费,可不是找骂的。怎么说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你真粗鲁。我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找到你这种女人? 
  你瞎了眼呗! 
  骂的好。我还真他妈的被戳瞎了眼睛,我他妈的一家门都戳瞎了眼珠,才找到你这种人。家门不幸。 
  深有同感。我也没想到会找到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你,一转身,就恨不得整死你的人。我是真粗鲁,你也是真虚伪。 
  拜你所赐。向你学习。 
  谦虚。行了,说吧。不然,我保证,一秒钟内关机。 
  一秒钟,这一秒钟又是难堪的沉默。我把手指放在了关机键上,心怦怦的跳,气的浑身发抖。 
  赵睿终于开口:我爸走了。 
  走了? 
  用比较粗鲁的话说,就是:我爸死了。前天。在法国。 
  一瞬间,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应答了。我强硬不起来了,装不了粗鲁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惜自毁形象在赵睿面前耍的刁都结束了。 
  赵睿,他的父亲走了。 
  我知道,这对赵睿意味着什么。 
  再残酷,我也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开玩笑。   
  59.老华侨、老舞伴   
  1950年。赵睿的父亲离开了印尼,穿着乳白色的西装、系着乳白色的领结坐上了去上海的船,那一年,他只有25岁。怀揣着理想。 
  22岁那年,从法国留学回来的他用发蜡把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他坐着船从巴黎回到了印尼。成为赵家在印尼的工厂的接班人,开办了印尼的华人学校,捐赠、慈善,很快成了印尼著名的年轻华人企业家。 
  他,不甘心。他,毕竟是一个中国人。 
  他决定带着理想去新生的中国,用他的头脑和双手,在新的土地上,创立新的属于赵家的事业。 
  25岁,赵睿的父亲离开了印尼,穿着乳白色的西装、系着乳白色的领结坐上了去上海的船。 
  不久,他成了上海一所学校的年轻的教务主任。他要办学校、搞实业,把他在法国学到的那些东西带到中国,带到中国那个他认为最有法兰西风情的城市。学校里有一位擅长舞蹈的女孩,娇巧玲珑,惹人怜爱,东方式的美人。他们结了婚,新娘穿着婚纱,新郎穿着白色的礼服照了恩爱的合影。那张照片曾经挂在莫里哀路有着长窗的那栋红色小楼里,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窗纱,洁白的家具,陪衬着黑白底子着了色的老照片。 
  赵睿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生了。 
  好景不长,赵睿的父亲进了牛棚、很快因为特殊的身份和背景蹲进了监狱。那个穿白色礼服、系白色领结的男人就这样怀揣着理想,在牢狱里度过了15年的光阴。 
  父亲,在赵睿的心里是模糊的。为了生活,美丽娇小会跳舞的女人,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签下了离婚协议,从此,赵睿和那个身份有误的父亲划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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