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月光-那段青春往事

第24章


都是该死的韩放,一副那么挺拔的身板里居然夹着一颗那么柔软的心,被人利用了一溜十三遭,居然还没忘了帮她保密,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我给韩放拨了个电话,他居然又关机了。 
  大四一开学,韩放就经常回家,从过去半个月一次变成一周两三次,难怪我总觉得他又瘦了,就是骡子马老这么溜达也没个不瘦。我握着电话愣神的工夫,手机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响了,远得我都不相信它响了。 
  听筒里传来的是摄影协会周老师的声音,开门见山就问我找着实习单位没有。 
  “还没有,打算随便找所学校。周老师,莫非您有合适的地方推荐?” 
  “暑假里有家园林单位请我帮他们拍了一辑图片,全是绿化工程的,说是要制作向国庆献礼的专题图册。这不,国庆节眼瞅就到了,片子还差300张左右,今天又给我打电话。我最近手头太忙走不开,就答应给他们推荐个能出作品的学生。一下子就想起你来了,连文案都给他们带上了,正好当实习了,也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 
  “哎呀,周老师,这可让我怎么感谢您才好!” 
  “呵呵,去了好好表现,可别给咱们C大丢人啊。” 
  “请老师放心!” 
  就这么着,我又重新振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周老师的引荐下意气风发地开赴过去了。 
  局长大人亲自接见了我,虽然眼神里的怀疑与喜悦打得难解难分,可热情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当年山区里多病多灾的老百姓终于看见了赤脚医生,而我肩上的摄影包自然就是救命的药箱了。 
  形势高度紧迫,我必须在20天内搞定16个景点300张高水平的备选片子,由献礼图册制作领导小组从中敲定50张左右进行排版印刷,文案写作与拍摄同时进行。局里还派出一辆专车协助我。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上午了解一下情况,下午立即出发拍摄。 
  我沉着冷静地把一切情况牢记于心,同时扮出一副不苟言笑超越年龄的成熟来。因为那个局长见了我的第一句话差点儿没把我鼻子气歪,他说:“怎么小张是个女的?听名字还以为是个男生哩。” 
  办公室主任笑容可掬地带我参观了整座办公楼,介绍了全局的主要业务项目,其间还引见了大把的科长副科长主任副主任,把我刚记住的一点儿业务知识搞得支离破碎。最后,主任把我送到了3楼秘书室门口说这一个月里拍片之余或者刮风下雨我就呆在这儿,跟秘书切磋切磋文学。临进去之前他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秘书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脾气不大好惹,谁让人家爸爸是刚调任的厅长呢。我心里一紧张就想起了另一个厅长的儿子韩放,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没脾气的小子弟了。 
  秘书的洞府跟局长室完全两个风格,一进门就柳暗花明的。那个牛掰秘书就呆在曲径通幽处,在绿阴掩映中露出一圈肉粉色的蕾丝裙边,我不禁联想到了邱雪的礼物。 
  “怎么秘书是个女的?那么牛掰我还以为是个男同志哩。”我暗自拿她泄局长的愤。可当她拿开了脸上的报纸,我除了明白她为啥那么牛掰以外,就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呐喊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这是局里的秘书应歌同志,姓应的应,唱歌的歌。小应,这是来咱们局实习的C大中文系学生,你们有共同语言,好好相处,我先走了。” 
  我心里念着佛念着咒求着大慈大悲的观音姐姐,千万别让她觉着我眼熟。可3秒钟后我彻底崩溃了。应歌同志褐色的瞳仁在我脸上慢慢缩小,嘴里清脆地蹦出仨字:张卓然。 
  …… 
  “韩放,你猜我在实习单位竟然碰见了谁?”晚上下班后终于在宿舍楼下找到了韩放,我迫不及待地冲他讲述白天发生的事。 
  韩放惊异地望着我,对刚才的话题一点儿也没兴趣。“实习单位?什么实习单位?” 
  “忘了跟你说了,昨个周老师帮我介绍了一家实习单位,今天去报到了,是家区级园林局,他们那个局长一见到我啊……” 
  “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韩放脸上超乎寻常地冷峻,冒着寒光。 
  “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也没开机呀。”我有点儿无辜,又有点儿不解。 
  沉默中,韩放的眼睛云雾缭绕,像漫画中忧郁的男主角,虽然很好看,可令我很不安。 
  “韩放,这阵子你有点儿怪怪的……” 
  “园林局,就是种草栽树的吧,好玩吗?”韩放故作轻松打断我,脸上的线条渐渐缓和。   
  《一样的月光》20(2)   
  “你还没猜我在那儿遇到谁了呢。” 
  “谁呀,看把你玄乎的。” 
  “还记得去年冬天你差点儿动手打女人吗?” 
  “哦……就是那个什么莺歌燕舞的……” 
  “人家叫应歌。” 
  “离她远着点儿,要是她敢欺负你,马上回来告诉我。” 
  “你能怎样?就不信你真能打女人。” 
  “除了你,我谁都敢打!” 
  韩放重又绽放出笑容,在满园丁香的映衬下显得尤为俊朗,像一轮泛着青光的满月,平静我纷乱的思绪。就在那一刹那,突然发觉他的快乐对我来说居然是那样重要,值得用一切去换,去保。 
  第二天我对着满街的姹紫嫣红拍得格外欢畅,成打的柯尼卡胶卷揣在摄影包里,全是供我一个人挥霍的,就觉得自己是个家有良田万顷的地主婆,荷包里有花不完的银子,可以把稍微入眼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统统包圆儿,连眼都不眨一下,而且买回去若觉得不喜欢还可以统统扔进护城河,跟账房上抄起一沓银票再度血洗脂粉店绸缎庄。想到这我差点儿就乐出声来了,连曲径通幽里还坐着一个女南霸天的事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创作热情也空前高涨。 
  可回到局里吃完午饭我突然傻了,办公大楼里跟刚刚播完台风警报似的,满走廊就剩下饮水机和垃圾桶相依为命了,所有的办公室都关起门来午休,硬是把我给逼得走投无路了,只好磨磨蹭蹭挪腾到3楼秘书室门口。我有点儿觉着全楼的人是不是都合起来跟我玩赶狗入穷巷的游戏呢?要不为什么只有秘书室的门洞开着? 
  “哎!你到底进还是不进?”那张霸气的脸从天而降。 
  “不耽误你休息吧?”我咬牙切齿跟她客气。 
  “多新鲜呀,你屋里要是多个大活人你还能睡得着午觉吗?” 
  这小南霸天居然冲我来这出,虽然也曾亲眼见识过她发飙,可那不是跟情敌吗?我已经被她一掌推进韩放的怀抱了,她还想怎么样?在这个世界上敢这样怠慢我的人除了陈子衿和温冰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韩放给灭了,今儿个我亲自动手,她也别想幸存。 
  “睡不着喝脑白金呀?”我大摇大摆走向贾主任分给我的办公桌,把拍完的没拍完的胶卷、快门线、UV镜、三脚架摊了满桌子,故意不去看她那满脸鹊巢鸠占的气愤。 
  过了约莫有一分钟,我都快把她遗忘了,应歌喉咙里突然又放出一个句子,说得我直想抽丫的郭安邦:“大邦哥他,和邱雪过得还好吗?” 
  “呃……”我一个研究汉语言文学的大四学生,竟在这个短句面前语塞了。之前只在琼瑶阿姨的电视剧里听过如此简约动人的台词,简约到瞬间便刺痛了我的心,动人到我以为刚才的僵持都是幻觉,坐在对面的那分明是一个水做的女子,一个落入凡间的仙女。说好还是不好呢?郭安邦他俩是挺幸福的,可我能在应歌面前说吗?毕竟是6年的感情,若不是痛彻心扉,一个女南霸天能顷刻变秦香莲吗? 
  “没关系,其实我就随便这么一问,你不说我也知道。”应歌双眼水汪汪的,不知是天生水灵还是泪光闪烁。“我连你的情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包括你和那个韩放好上的事。” 
  “你调查过邱雪,连带着把我们的情况也掌握了?” 
  “没错。其实自打高中毕业,我就在你们C大安插下眼线了,就在中文系里。当时是邱雪主动向我大邦哥示的好,还是你帮着递的条子对吧?” 
  “连这个你都知道?其实我们……” 
  “你不必解释了,其实我也不想旧事重提,提一次,就痛一次,本来我都快好了……”应歌垂下眼帘隐到了一盆翠竹之后,只透出一团模糊的身影。一瞬间,我觉得她裙角华丽的蕾丝里都织满了化也化不开的哀愁,一个把办公室都布置得如此柳暗花明的人,心底里一定蕴藏着一个巨大的伤口,需要在一个曲径通幽的角落里和着岁月一点点淡开去,就像我在松峰山上那件被泥浆染黑,又被雨水洇开的白T恤。只是那件T恤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透亮了。 
  “假如有一天,你和韩放分开了,就会明白。”又一句话从角落里传来。我的胸口一阵剧痛,应歌的哀怨披天盖地压了下来,统统变成了我的。“假如有一天……真会有这一天吗?” 
  整个下午,我满脑子回旋的都是这个问题。松峰山上关于温冰和韩放的议论,关于家庭背景门当户对的议论,统统出土了,纹清釉亮,谜底昭然若揭。 
  我倚在路灯杆旁望整条大街,秋意浓浓,分外妖娆。可我突然间有点儿不适应了,换了多少个角度,拍出来的感觉仍然如出一辙,就觉着自己像个粉饰太平的御用文人,用臭墨糟蹋着纯白的绢丝,在天子脚下卖弄着辞藻华丽的《某某赋》,人生价值还不如阡陌间锄禾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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