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大学

第35章


我觉得《大公报》的成功,大部在于中层干部的健全。以全国报馆来说,没有一家拥有像《大公报》那样素质高的中坚分子,无论是内勤与外勤。”大体可以这样说,社长与总编辑们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一张报纸的风格与思想走向,但同样重要的是,这种风格与思想的达成与实现,需要通过那些中间层人物的名记者、名编辑们来加以践行与推展。 
  而令我们惊讶的是,《大公报》的中坚人物,多是出自燕京!出自燕大新闻系的,就有朱启平(名记者,太平洋战争中活跃一时的随军记者,参加过1945年8月19日在“密苏里号”上举行的日本受降仪式的三名中国记者之一,发回的长篇通讯《落日》传诵一时,被公认为“状元之作”,被选入大学新闻教材。其后又任驻美特派员兼联合国记者,赴朝鲜战地采访,通讯享誉海内外)、蒋荫恩(桂林《大公报》编辑主任,曾先后担任燕大、北大、人大新闻系教授、主任等,门生遍及全国新闻界)、萧乾(《大公报》文艺副刊主编,欧洲二战战场上极少的中国记者之一、著名作家)、刘克林(《大公报》记者的“后起之秀”,抗美援朝时任新闻主笔。建国后入中宣部,曾是《九评》写作班子的主笔)、唐振常(名记者、著名学者)、唐人(原名严庆澎,后以小说知名)、谭文瑞(后来曾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等人。其中蒋荫恩后来还曾担任燕大新闻系主任一职。另有女记者杨刚(解放时以地下党员的身份一手促成了《大公报》和王芸生留在大陆,后执掌过上海《大公报》,担任了香港《大公报》《文艺》副刊主编和改组后的《进步日报》党委书记,解放后成为政治活动家,先后出任外交部政研委主任秘书、周总理办公室主任秘书、中宣部国际宣传处处长等职),虽是英文系学生,但与燕大新闻系埃德加·斯诺、萧乾等师生关系密切。——事实上,除了杨刚,今天学界所公认的《大公报》的自由主义,正主要体现于上述这些名记者、名编辑的文字与行事之中。50年代,上述人物几乎无一幸免地被打成“右派”,遭受厄运,这正可反证他们思想底色中涂抹不去的自由主义思想在那个时代的“不合时宜”。 
  由于自50年代起,中国思想界受政治风向的影响,对为中国现代教育做出过重要贡献的教会学校进行了极其激烈甚至是粗暴的批判,教会大学在“帝国主义文化侵略”这一定性下再无存在空间。在《杨刚文集》、《萧乾研究资料》、《朱启平通讯集》等编辑于80年代的著作及有关回忆录中,我们很少见到这些名记者们对当年燕京母校的回忆与叙述(在唐振常先生晚年的怀人、自传等文字中,我们欣喜地读到一些篇什涉及旧年燕京),思想的影响与熏陶,被历史的忌讳抹去了可见的线索,被遮掩在粗线条的文字之下,有待于我们进一步的深入挖掘。 
  倒是在1998年北大校庆一百周年之际,出身燕大的知名学者李慎之先生在《弘扬北大的自由主义传统》一文中说:“自由主义虽然以北大为发祥地,但是一经传布,其感染力是很强的。渐渐地以全国各大学为中心,都出现了一批又一批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50年代并入北大的燕京大学,其校训就是‘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自由主义流行在许多校园中和社会上,又通过《大公报》、《申报》这样的媒介,扩大了它在社会上的影响。”这种概括,可谓是一语中的。 
  及至今日百年报庆之时,林放在《〈大公报〉与燕京学子情》一文中说:“回顾半个世纪多来,燕京学子和《大公报》如此密切的交往,源于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大公报》的办报方针是‘不党、不卖、不私、不盲’,体现着追求自由、民主的精神。燕京大学的校训是‘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学生们所向往的是公正、平等的社会。抗日战争胜利后,由王芸生授意,萧乾执笔撰写的社论《自由主义信念》一文,可谓是‘大公报人’与‘燕京学子’思想融合的体现。此文周恩来总理阅后,曾评价说:‘爱国之情,溢于言表,矧在当时,能不感奋。’这一共同的思想基础,正是燕京新闻系学子愿意投奔‘忘己之为大,无私之为公’的《大公报》忘我工作之缘由。而《大公报》也愿为这批有着同一理想追求的学子,提供为他们展示自己智慧和才能的舞台,由此,共同铸就了不解的情结。”这种论断,更是对一种历史本相客观而又确切的评说。 
  除了毕业生与社会服务之间的“供销”关系,燕大与《大公报》的另一种密切联系,就是许多知名《大公报》人曾到燕大任教。早在燕大新闻系创办之时,《大公报》就曾与焉。卢祺新在上述一文中语焉不详地说:“天津大公报的名发行人胡霖(政之),对燕大新闻系创设的成功,贡献极大。”30年代初,王芸生与曹谷冰等也曾到燕京登台为学子讲授新闻课程。1942年,燕大在国难中迁至成都,聘蒋荫恩讲《新闻概论》及《采访写作》,他还曾任新闻系主任一职,对重振燕大新闻系贡献极大;聘《大公报》主笔张琴南讲新闻社论、编辑学,一直到50年代初期全国高校院系大调整。燕大成都校友会在《抗战期间迁蜀的燕京大学》一文高度评价了《大公报》人对燕大新闻系的贡献:“燕大成都时期,新闻系能够做出出色成绩,是和蒋荫恩先生的民主思想,以及他待人接物平易谦和的作风分不开的。蒋荫恩先生尊重每一个学生的思想与才能。他始终不渝地强调新闻真实,要尊重事实,要客观公正,竭力培养学生独力思考、独立工作、千方百计采写独家新闻的坚强活动能力。” 
  还有一桩事也可以说反映了燕大与《大公报》关系之密切。1941年美国的密苏里新闻学院将荣誉奖章授予《大公报》,这是中国现代新闻传媒获得的最高国际性荣誉。奖状中有云:“该报自1902年创办以来,始终能坚守自由进步之政策;在长期作报期间,始终能坚持积极性新闻之传统……保持其中国报纸中最受人敬重最富启迪意义及编辑最为精粹之特殊地位。”而如前面所述,我们知道,密苏里新闻学院与燕大,有着互助合作的良好关系。   
  思想的关联(3)   
  民间性报纸与教会大学,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两者都有着比其他文化机构更多的免于政治干扰的自由。这使得稀薄而可贵的自由主义因子能够得以在那样的环境中得到更好的培育。在文化剧变的现代史上,具有现代品格的媒体与高校、社团之间,往往形成一种“合则双美,离则两伤”的思想关联互动型关系以激动潮流,为古老的中国注入了新鲜的活力,明显的如《新青年》与北大、《学衡》与南京高师、文学研究会与《小说月报》之间。同声相求、推波助澜的关系,使它们在一度因“王纲解纽”而相对开阔的时代平台上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合力。燕大与《大公报》之间的思想牵系,值得中国现代新闻史、教育史及思想史研究者深入关注。 
  作者简介:张国功,男,江西人,1972年生。现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编辑。编余偶尔作文。近年兴趣稍集中于近现代新闻出版史、教育史等。   
  如是我闻:为复旦百年华诞作(1)   
  文/陈四益 
  复旦大学很快就要过它的百年诞辰了,好像该为它写点什么,但几次坐到电脑前,却不知从何说起。惊天动地的事,让亲历者去说更为亲切,我经历的,不过是些小事,但参之平日所闻前辈先生的讲述,似乎也还可记,因题之为“如是我闻”。 
  校名 
  大概是1958年,正逢大跃进,什么都喜欢“大办”——大办农业、大办钢铁、大办教育、大搞科研……讲形势,大好;讲成绩,伟大,反正“大”总是好的。受了这种好大氛围的影响,学生中对“复旦”这个校名很感不满。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山东大学、厦门大学、兰州大学……不是以省为名,就是以市为名,显得很大,惟独地处上海的这所综合性大学却叫“复旦大学”,一点也沾不到大上海的光。于是,要求将“复旦大学”改名为“上海大学”的呼声顿起,在学生中最为强烈。 
  以往,特别是1957年之后,学生中有了什么问题,总是党委出面,或劝阻,或解释,或鼓动,或批判,这一回不知为何,却把陈望道校长搬了出来。在一次全校大会上,望老用他那义乌官话对校名说了一番话,话不多,却充满了感情。他说:“‘日月光华,旦复旦兮。’现在‘光华’已经没有了,‘复旦’还是留下的好。”老实说,如果不是望老,换了其他人,学生未必买账。但他老人家这样说,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改校名的事从此不再提起,但我们心里总还觉得“上海大学”来得响亮。后来听前辈先生说得多了,才知道望老那番话,不仅是对一个老校名的依恋,还饱含着一种民族自尊、自信、自强的热烈情感。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我们只知道是《卿云歌》中的一句,但并不清楚从中摘出“复旦”二字作为校名,其中的曲折与艰辛。复旦的创办人是马相伯(名建常),他弟弟就是中文系学生都知道的中国第一部文法专著《马氏文通》的作者马建忠。当时上海的学校多是外国教会主办,如“徐汇公学”就是法国教会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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