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大学

第40章


20年代初期的学制改革已经将原先的“日式教育”改为“美式教育”;而国民政府的教育体制也是美式。 
  在短暂的和平时期,圣约翰、震旦、沪江的毕业生一批批进入上海社会,为母校赢得了声誉。仅圣约翰就培养了邹韬奋、顾维钧、宋子文、林语堂、荣毅仁、刘鸿生、贝聿铭、潘序伦、施肇基、王正廷、经叔平……他们大多出身富裕家庭,成就则远超父辈。 
  “这些学校培养了一批自由知识分子,或者说‘自由职业者’。”王立诚如是说。 
  王是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在专著《美国文化渗透与近代中国教育》中,他指出:江南教会大学的学生世俗化程度颇高,部分原因是高昂的学费。圣约翰曾让张爱玲负担不起学费,中途辍学。 
  大学本身也在世俗化。1914年,一位震旦的教师抱怨“课堂上都是异教徒,没有人祷告”。到1924年震旦学生共392人,其中320人为非教徒;到了30年代,沪江大学则连神学院都不办了,一心一意搞职业化教育。 
  王立诚如此描述它们的毕业生:“带点洋话,知识水平比较高,学到的东西在租界经济圈里派得上用场:学医可以开诊所,学商科可以当经理……” 
  这段时间正是“海派文化”的形成期,学校领社会风气之先:圣约翰校训“光和真理”,办的教育“比美国还要美国化”,其商科学的是经济学理论;沪江注重中国化、学以致用,其商科的专业必修课包括“商业管理”、“商业心理学”、“市场学”、“风险管理”等;此外,沪江化学系闻名全国,还率先创办了社会学系,夜校也为时人称道。 
  虽然如此,但在当时,这些“外资私人办学”的社会影响和学术水平已经难与国立的清华、北大相抗衡。因为办大学需要大笔投入,只有燕京能与一流国立大学抗衡。 
  沦陷—解放:沪江两任校长的命运 
  1937年11月,日军进占上海,沪江的校园被日军侵占,后虽经交涉,仍不允许复校上课。学校本部只得迁往城中区商学院,与圣约翰、东吴、之江等组成教会联合大学,继续开课。 
  刘湛恩坚持宣传抗日、支援前线、救济难民,不为日伪当局所动。1938年4月7日,刘在静安寺路大华路(今南京西路南汇路)候车时被日伪买通暴徒暗杀。殉国殉教,求仁得仁。   
  三所著名教会大学集体“消失”(2)   
  抗战胜利之后,沪江大学迁回军工路原址,迎来了最后一任校长凌宪扬。41岁的凌1927年毕业于沪江大学商科,1929年获南加州大学工商硕士学位。抗战期间他在重庆建立中央印制厂,负责印制钞票。 
  在教学上,兼工商管理学系主任的凌力主扩充沪江的传统强项——商学院,提高淘汰率,以实现其“学术复员”。 
  除了教学工作,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四处讨钱养活学校。他向美国援华联合会、联合国救济总署及国民政府伸手“拉赞助”。1947年中,凌宪扬访美120天走了59个城市,对捐助者作了91次演讲。 
  面对通货膨胀,凌甚至做些投机生意让捐款得以保值。有一次,他得到7.5万美元修教工宿舍。经校董会批准,他用这笔还没有到位的钱从政府那里囤积了一批平价纸张并高价售出,用售得的钱来造房子。 
  1948年初,米价一日三跳。10月蒋经国改革失败之后,这位挣扎着办学的货币银行学专家终于“不知道为了让教师养家糊口,到底该给他们多少钱”了。 
  一段昏暗的日子之后迎来了解放。面对新政权,凌宪扬分析:“共产党人可能对我们的课程设置会施加一些控制,但我们想他们不会接管学校。……我们将留在这里,只要学校还能办下去。”凌拒绝担任国民党的中央银行发行处处长,拒绝离开上海。他在一封信中写道:“我的妻儿都在这里。在这个时刻他们选择和我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快乐。……只要我对大学还有用,我就会坚守岗位。” 
  1949年5月,杨树浦刚解放,凌就遭到了校园里“革命群众”的嘘声,无奈辞职回家。沪江大学从此没有校长,只有校务委员会。 
  1951年,“镇压反革命”运动进入了高校。凌宪扬于4月被捕,1960年死于狱中。 
  大道无行:高等教育“一边倒” 
  新中国的教育被分为“文革”前“十七年”、“文革”十年和改革开放三个阶段。“十七年”是新中国教育的原型。 
  1950年10月,教育部接办“闹情绪”的私立辅仁大学。 
  在1951年批判电影《武训传》的运动中,已经逝世的陶行知被点名批判,陶的“生活教育社”随即停止活动,民间办学至此中断。 
  在著名教育学者杨东平看来,1952年是个“多事之秋”:社会学、政治学、人类学、心理学等许多学科被取消;学分制改为学年制;采用苏联教学大纲……还有,招生和就业的两个口子被“扎”起来了,“自由知识分子”已无立锥之地。 
  “院系调整”之后,全国的综合性大学由55所调整为14所;私立大学全部被改为公立。圣约翰、震旦、沪江的负责人都对解散各自的大学表示了热情支持。 
  1992年,高校再次调整。与1952年不同的是:变“条块分割”为“条块结合”,变“专业化”为“综合化”。学分制等被丢弃的做法被重新拾起。 
  半个世纪过去,当年的莘莘学子已成垂垂老者。 
  2003年,震旦校友举行了母校“建校一百周年庆祝大会”。在西藏南路青年会宾馆,圣约翰、沪江的校友会仍在活动,每年校庆都有大小不等的聚会。沪江校友会还和机械学院合作,重新办起了夜校。 
  记忆中的影像日渐模糊。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不同的大学,相同的命运   
  文/陈远 
  自上个世纪北大百年肇始,学界谈论大学渐成风气。不过,时贤所提及的大学多为声名显赫的国立大学,譬如清华,譬如北大,又譬如说中大。众人评说国立大学,自有他的道理,且不说国立大学得天独厚,有强大的国家财政支撑,又有众多精英为其建制殚心竭虑,但就在资料保存的完整性上,就让所有治教育史的史家心动。更何况现代大学问题重重,几近 
  积重难返,也不由得让人怀念过去的老大学、老故事。 
  国立大学的历史受人瞩目理所当然,然而这不是说私立大学就理应受到冷落。而今日之情形恰恰如此,一方面是国立大学的备受瞩目,另一方面是私立大学被有意无意地“打入冷宫”。旧上海三所私立大学(大同大学、大夏大学、光华大学)相似的命运,或许可以为我们这个问题提供一个答案。 
  在中国教育史上,大同、大夏远远不如南开、光华等私立大学那样有名,但在当时,这些学校都曾经名盛一时。 
  大同大学创办于1912年3月19日(时称大同学院),其创办人均为北京清华学堂的教师,他们因为不满清华学堂陈旧的教育方式辞职一同来到上海,共同的宗旨(己预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使他们在一起创办了“立达社”,并想用立达社来改革中国的教育。大同大学即是这一思路的产物。历史不应该忘记他们的名字:胡敦复、平海澜、朱香晚、吴在渊、叶上之、郁少华、张季元、顾养吾、顾珊臣、华绾言、曹惠群。 
  校名典出《礼记·礼运》中“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大同世界”。原规定“社为干,校为枝”,即大同大学只是立达社兴办的一个试点学校。大同大学的办校经费不向社会募捐,不接受私人或团体赠款,仅依靠社员自集经费。这种书生气十足的办学方式当时几乎遭到了所有人反对——这来自家人,更多的人的态度是嘲笑。但是大同的同仁“但忧毅力不充,不患度支之不足”,一如既往地把大同大学办了起来,并且成为了当时旧上海虽然是最穷但是教育质量却非常高的大学。由于经费不足,立达社于1920年开始接受社会资助,但是并没有改变大同私立的性质,也并没有因为接受资助而使教育沦为金钱的附庸。 
  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是学潮最为频繁的时候。学潮有的时候是因为国是,但也有时候是因为人事纠葛、派系斗争。当时的环境对于教授还是比较宽松的,教授们在大学之间可以自由流动,“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实在不行还可以自己创办学校。大夏大学的创办者们当初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心态。1924年6月,厦门大学三百余位教师和学生闹学潮离校到了上海,在原来厦门大学教授欧元怀、王毓祥、傅式说等人的帮助下成立“大厦大学筹备处”。“大厦”即“厦大”之颠倒,后来取“光大华夏”之意改名大夏大学。大夏跟大同比起来显得很幸运,她不像大同那样困顿。这是因为当时有一个叫何纵言的学生,这个学生有一位显赫的哥哥,叫何应钦,引得社会名流纷纷捐资。我们可以单看当时的校董名单就可以想见其阵容:吴稚晖、汪精卫、叶楚伧、邵力子、张嘉森、马君武、傅式说等。说到教授更是囊括名家:马君武、何昌寿、邵力子、郭沫若、田汉、何炳松、李石岑、朱经农、程湘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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