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当时，你还问过我，不会吧，是不是你在找理由吹人家！” 
  天亮这样说着，已背天明走上了阁楼，他望着曾经挂有父亲遗像的地方，喃喃道：“哥，你还记得爸爸说过的一句话吗，爸爸说，睡觉就是要让人的心静下来！哥，你的心静下来了吗？咱们坐下来聊聊？” 
  天亮侧闪了一下身子，将天明从背上移到怀里抱住，之后倚着墙壁，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天明躺在天亮的怀里，熟睡的像个婴儿，天亮喘息着：“哥！你也跟我说两句好吗？我累了，就让我坐在这里喘口气儿，天黑以前，咱们一定回家，回到那个你亲手给我们布置好的家，也就是那个别人废弃了的仓库。我们要在家里好好地睡上一晚上，要睡在一张床上，你愿意吗？小时候我们都很少睡在一张床上的……”   
  《还债》第二十章(4)   
  病房里不见了天明，护士小王和医生都慌了，她们把马艳找来，马艳问明情况，肯定地说：“这一定是天亮干的，他把天明接走了，而且是接回了家。”医生急了：“真是胡来，这样的病人离开医院是会出危险的，一定要让他把人马上送回来，否则一切后果由他负责。”马艳连忙向医生道歉：“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很抱歉，真是对不起，把病人弄回医院的事儿就交给我来办吧！” 
  天黑了，街上华灯初放，马艳坐上王梦飞的车一路疾驶，很快来到仓库。 
  马艳推开仓库门，王梦飞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灯亮着，仓库内很静，二人轻轻走到天明的卧室前，从简易门的门缝里，马艳看到天亮正跪在地上仔细地给躺在床上的天明擦洗着身体。两个简易的红外线取暖器不远不近地对着天明的身体烘烤着。 
  马艳和王梦飞推门而入。 
  天亮抬起头，望马艳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为天明擦洗身子。 
  “天亮！”马艳唤天亮一声，“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天亮站起身，将毛巾放在热水盆里，对马艳说，“嫂子，不，艳儿姐，你想想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而且，我们兄弟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过、相互了解过，我求你就让他在自己的家，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地休息休息吧。在医院那种干净得冷冷清清，规范得没有气息的地方，他该有多孤独呀？” 
  马艳着急地说：“可是，他需要监护治疗，需要不间断的药物支持，需要……” 
  天亮打断马艳：“可他还需要爱，需要我们，更需要家的感觉。” 
  此时的王梦飞已经俯下身子默默地为天明做着脑部按摩，他抬头望着争论不休的马艳和天亮，低下头又望着昏睡的天明，沉思片刻，忽然站起来，将马艳拉到一边，小声说：“天亮也许是对的！他需要爱，需要我们，需要家的感觉，艳儿，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什么想法？”马艳问。 
  “我想让天明参加我们的婚礼。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去邀请他！” 
  马艳沉思了半晌，点了点头。 
  王梦飞走向天明，靠在床头伏耳对天明低语，样子十分虔诚：“天明，我没和你聊过太多的话，但是我敬佩你。你现在这么静地躺在这儿，心里一定扬不起任何的尘土。我想请你参加我和马艳的婚礼，让你和淑月做伴郎、伴娘。让我们从你们身上借一点力量，借一点勇气，借一点宽容吧！” 
  天亮、马艳站在一旁，激动地听着王梦飞的“邀请”，四行热泪从他们的脸上簌簌而下。 
  天明静静地躺着，紧闭着双眼，忽然，他的眼睫毛好像抖动了一下，王梦飞发现了，惊奇地喊道：“天哪！他好像动了一下。” 
  马艳、天亮惊喜地扭头注视着天明。 
  天明仍静静地躺着。 
  按照当地婚俗惯例，第二天上午10时，马艳和王梦飞便来到他们的结婚地点――东方龙大酒店，酒店大餐厅布置的一派喜气，马母穿着一新在桌前和王梦飞的父母家人坐在一起，大家寒暄着互相祝福并夸奖着对方儿女。 
  在餐厅一旁的雅间里，酒店专门为一对新人设置了更衣室，此时，王梦飞正在轻轻地为马艳梳头，他无意中揪下了一根头发，歉意地柔声问：“疼了吧？”马艳笑对着镜子里的王梦飞：“是疼了一下，但感觉很快乐。”王梦飞继续梳头，喃喃道：“也许还会让你疼一下的。”马艳说：“那样快乐的感觉就会更加实在。”两人正甜蜜地回味着自己刚才的话，忽听雅间外传来马父马母的对话，对话由近而远，但清晰可辨： 
  马母：“你也不陪亲家聊天，守在门口干什么？” 
  马父：“天明要来做伴郎的。” 
  马母：“我就觉得这事不太那个，这成什么啦？这……” 
  马父：“今天是艳儿的吉日，我不想说什么，可是，我把丑话说在前边，如果你再不闭嘴，如果天明来了你还敢为难他，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听了父母的对话，马艳望着王梦飞，王梦飞一笑，含义不明地说：“挺好的！” 马艳问：“什么挺好的？”王梦飞说：“那都好！” 
  正说着，马母走了进来，拉着马艳的手有些伤感地小声说：“艳儿，你爸这老东西越来越犟了，刚才我说天明作伴郎不合适让他给骂了，其实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有点难过，我不知道天明会不会也难过？毕竟一个人看着和自己有过这么一次的人又来了第二次，他心里能好受？” 
  “妈，他现在心静如水。”马艳说。 
  这时，司仪进来，问王梦飞：“新人都准备好了吗？”王梦飞说：“都好了！”司仪看了看表：“客人也基本到齐就位，现在，就等伴郎、伴娘了。”王梦飞说：“不要计较钟点，伴郎伴娘啥时到，婚礼啥时开始！” 
  大街上，伴郎天明、伴娘淑月以及贵宾雨点乘坐在面包车在一个路口受阻。车内，淑月抬起手腕看看表，焦急地从车窗探出头，车外，汽车塞了好长一大截，也不知前边发生了什么事儿，眼看举行婚礼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淑月再也忍不住，她跳下车，在车辆夹缝中穿梭到前面。 
  前面果然有事儿，一辆自行车被一辆轿车挂倒了，轿车横在马路这一头，自行车躺在马路那一边，骑自行车的和开车的在马路中间互不相让，看样子人都没受伤，周围聚集的是许多看热闹的人。   
  《还债》第二十章(5)   
  淑月挤进人群，听清了吵架的原因，无非是自行车横穿马路，轿车车速快，挂了人还态度不好之类，中间也有人在劝，但有偏向骑自行车的有偏向轿车司机的，越劝越不是味儿，淑月想了想，跑回面包车拿了两包喜糖，塞到争吵的人手中，拱拱手说：“今儿我姐结婚，请二人吃喜糖，我第一次当伴娘，眼看点儿就到了，两位少说两句高高手，我就过去了，大家也就都过去了，在这儿我代我姐谢你们，也代大家谢你们了！” 
  淑月上了面包车后，车流开始活动了，淑月笑着对坐在轮椅上的天明说：“天明，大家都挺给咱们面子，你看到了吗？” 
  西服革履的天明仍在轮椅上昏睡，但面色似乎显出了一些红润，嘴用也似乎浮现出一丝笑。 
  “雨点，你说他听到我的话了吗？”淑月问。 
  雨点说：“他好像在笑！” 
  东方龙大酒店里，音响师按动开关，大餐厅里环绕出婚礼进行曲的立体声。 
  西服笔挺的王梦飞和身穿婚纱的马艳在乐曲和纸礼花包围中走出来。淑月推着天明紧随其后。 
  众人惊愕了，少顷，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司仪宣布婚礼程序时，伴娘淑月偷偷望一眼伴郎天明，看到天明仍在昏睡中，但脸上似真得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婚礼是中西合璧式的，所有程序进行完后，舞会开始。 
  王梦飞和马艳在跳。 
  淑月推着天明的车在跳。 
  所有宾朋都下了舞场欢快地跳。 
  天明成了舞会关注的焦点，大家在跳舞中不时望着轮椅上的天明。 
  音乐的声浪中，淑月大声问天明：“天明，高兴吗？我也想要这样的婚礼。你同意吗？” 
  新娘马艳与伴娘淑月交换舞伴，她推着天明的轮椅车，心里不停地呼唤着：“天明，天明。”想起当初与天明结婚的场面，马艳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舞曲飞扬，群情亢奋。 
  不知什么时候，马艳的婚纱绞入了天明的轮椅车，在一个大幅度的旋转中，马艳与轮椅车一起倒了，天明被甩出了车外。 
  马艳一声惊呼，舞曲戛然，全场惊愕，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马艳、淑月抱起天明。天明缓缓地睁开了眼，茫然环视四周，目光落到了马艳的身上，喃喃道：“婚纱……真漂亮。” 
  两个女人一齐伏到天明身上哭出声来。 
  “天明……”马艳哭着。 
  “天明……”淑月哭着。 
  天明又被送回医院。 
  病房里，阳光泻入，天明躺在床上，鲜花放满了屋子。淑月在笑吟吟地浇花。 
  天明将手中的报纸放到床头柜上。报纸头条的通栏标题是《还债―― 一个被误解了的平民英雄》。 
  天明静静地欣赏着阳光下淑月优美的剪影，忍不住唤了一声：“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