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体验

第36章


刚才是编辑部里的一幕,后来是电梯,最后是电梯中男子和我奇妙的拥抱。 
  说不上哪件事情更加反常,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超越了我常识的界限,统统地掉入了那里。 
  那里是哪里呢?大概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月光灿烂,黑夜如同白昼,人听懂猫语,声音统统被吸入海绵和正午的黑暗。 
  如前所述,5层原来在我印象中是一个公司,装修简洁大方,似乎是以明快的兰色为主调,还有一堆的绿色植物和一群穿梭来往的人。 
  但是当我7点52分站在那里时,我发现5层的公司已经搬走,整个楼层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一盏可能是被人遗忘了的壁灯在墙壁上孤零零地亮着,诺大的楼层中,只有这一点光源,另外,唯一还保留下来的恐怕就是原来公司的两扇玻璃门,上面挂了把已经打开的挂锁。我透过玻璃顺着目力能及的方向看去,一切都被拆了个干干净净,隔扇、壁挂、灯……透过黑暗,我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些许清冷的光,也许是路灯的灯光,但也许是月光。 
  原来的公司也罢,人也罢,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这里的一切简直比台风过境,不,龙卷风过境后的废墟还要凄凉。 
  男子刚才就是在这里下了电梯么? 
  那么,他现在就在我面前的黑暗中么? 
  我并未感觉到他的存在,那种温柔、亲切的感应没有如我所愿地出现,相反,我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赶紧退回到电梯门边,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在等待电梯下来的过程中,我忽然看到了刚才自己忽略的一样东西,左边的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那纸条很小,却贴的异常顺理成章而又大模大样。我凑过去看,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小小的字――“本公司已拆迁。” 
  “本公司已拆迁。” 
  “本公司已拆迁。”这6个字,我越重复,越想便越觉得妙不可言,间或夹杂着越来越浓重的荒诞感。 
  本公司已拆迁,这是人人目力可及的事实,本来无须多言,最妙的是,它并未告诉你,公司是什么,迁到了哪里。 
  难道,该公司迁去了那里么? 
  奇妙的措辞,犹如月光灿烂,黑夜如同白昼,人听懂猫语的世界一样奇妙,在那里,恐怕声音将统统被吸入海绵和正午的黑暗,然后送到世界的另外一端被当成垃圾或者不能回收的废物那样处理掉。 
  或许只有当人们掉进那里的时候,是不需要告诉你“拆迁去何处的”。因为一旦到达那里,便无法再回来。而在彼岸,他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将消失个一干二净。 
  当我最终站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的时候,正好是8点整,这正是人们吃完晚饭准备开始丰富多彩夜间生活的时候,马路上的车流并不见减少,霓虹灯晃的我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正常。 
  谁说不是呢?过马路的时候,我还知道要等行人灯绿灯亮的时候再走,地球重力仍旧存在,马路上热闹非凡,嘈杂无比。 
  显然,其他人的声音并未消失。 
  刚才的一切在我身上留下的后遗症是一种奇妙的空虚感,从手指蔓延到心脏,这种空虚感再过一阵子将变成冰冷的恐惧和荒诞感,我知道。 
  但是目前为止,在我身上,它的表症仅仅是发冷和微微的颤抖,一种犹如失重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了男子和我之间那种奇妙而温煦的联系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在拨动着我的心弦――从始自终,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本来应该是整件事情中最为反常的一点,但是,因为我的失语,这种反常在我的感觉中却异常地亲切熟悉,仿佛一个熟识的梦境。 
  我猛然停住脚步,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马路正中,周围的汽车因我的阻挡而喇叭声响成了一片。 
  是的,在整个过程中,男子始终沉默不语。 
  尾声 
  回到家中,我异常疲倦。 
  坐倒在沙发中,我瞪视着天花板,那上面空无一物,偶尔楼下有车开动,车灯从窗帘中透过,在天花板上一闪而逝。这样坐那里想的时间久了,人如同被遗忘在了冰冷的海底,思维像短路前的灯泡一样,闪了几下便陷入黑暗。 
  最后,我连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甚了了。 
  打开电视,电视音量已经被我调到没有,人们在上面无声地生活、运动、做爱乃至死去,久而久之,看这种画面看多了,你就会发现,声音反而成为了最反常的东西。 
  空气中流淌着灰尘和陌生的味道,我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 
  到底是什么呢?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究,整个身体似乎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 
  过了不知多久,我忽然意识到了是什么不对,是猫,猫不见了。 
  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匆匆搜索一遍屋里。 
  是的,猫不见了。 
  猫去哪里了呢,难道也掉入了那里不成? 
  但是我不觉得猫掉入了那里。猫那柔软皮毛下的小小心脏正在某处惊恐地跳动着,我感觉得到它急促的律动,猫正一动不动呆在这个盘根错节的世界中的某一处等待我的救援。   
  失 语(10)   
  但是我找不到猫,是的,怎么也找不到。 
  尽管我能够感觉到,猫正在某处注视着我没头没脑的动作,它也在希求我的帮助。但是,它已经失语,无法呼叫,我怎么也找不到它。 
  我放弃寻找,颓然坐倒在地板上,在黑暗中蜷成一团。 
  忽然,电话响了。 
  我知道,电话那头或许是丈夫,或许是男子,他们正在电话线的那头,在这个已经陷入沉默的城市的某处静等我的回答。 
  但我无法应答。如同猫一样,我沉默不语。 
  电话铃顽固地响着,响着,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停止。屋子陷入沉默,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如同掉入冰冷的深海,如同被吸入致密的海绵和深黑色的太空…… 
  我更紧地蜷起身子,闭上眼睛。   
  关于小说的故事(1)   
  我是一个写小说的人。 
  不要误会,我不是作家,但是我写小说。 
  或许我写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我却从中得到了真正的乐趣。 
  我的朋友们都容忍我的这个毛病,而且对我非常善意,甚至在我强迫他们阅读我的作品,并且坚持要听他们意见的时候(这些意见大多数都不着边际)。我想,他们之所以看我的东西,是因为会从不少情节里看到自己的只言片语,自己的生活……就像照镜子似的。当然还有我,他们也乐意在小说里看到或者自以为看到了我。 
  我有时候觉得,大多数人是因为喜欢我认识我或者试图了解我,才顺带看我的小说。这对于一个想要成为作家的人来说,恐怕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是就个人而言,则正合我意。 
  也是,有的人喜欢摄影,有的人喜欢流行音乐,有人酷爱听二人转,也有人持续不断地把自己的日记发表在网站上,为什么我就不能写小说呢?这大概是所有的爱好里最安静的一种了。 
  我说过了,我不是作家,我只是喜欢用小说记录我经历的一些有趣的事,以免忘记。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忘记,不需要提醒。 
  我有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某种心理疾病。任何生活细节,只有当它渗透到了我的或者其他人的文字里,并且真正成为其中一部分的时候,我才会记住它。否则,就连别人问我早饭吃了什么,我都回答不上来。 
  我的记性时好时坏,全看当时我是否搭错了线。比如说,最近的一次是我在超级商场买了43块钱的食品和蔬菜,正好没有零钱,我掏出了一张100元的给收银员,然后拿起东西便扬长而去。直到打“的”到家,我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没有拿找的钱,不用说,事后当然是后悔得恨不能踢自己一脚。另外,像我这样一年连丢4回身份证的人,全中国也不多吧? 
  然而我也有记性好的时候,不过那都属于非常特殊的情况。有一年夏天,我在海淀图书城的风入松看书,正在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动物式的第六感,觉得有人在靠近我。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只手从我的背包口及时缩回去。那只手的主人转身便跑,我瞥见了他惊恐而又强做镇定的脸。我当时并不害怕,也没有想到丢东西的问题,只是暗自感叹,一只手居然能够表现出如许强烈的感情,恐惧、痉挛和颤动……难怪茨威格会在“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里对一个人的手大书特书。 
  不过看到这里,大概你们要问了,这和你的记忆有什么关系?问题在于,我在一个月后,又在一个商店里见到了此人,确切地讲,是这只手。他正好在我面前伸出手来买打火机,这只手一进入我的视线,我就认出来了,抬头一看,的确是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不由得有些纳闷,莫非这是他的制服不成? 
  这一切太过特殊了,当时我就意识到,这只手最终会成为我小说中的一个角色。因此,你看,小说对于我而言,仿佛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印记。 
  就像他一样。 
  说来说去,就扯远了。 
  我说过了,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编故事。看它从一个念头到成形,到一点一点丰满起来,简直让人乐不可支,而且非常自鸣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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