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体验

第37章


后来,我决定把我写一篇小说的过程诚实、详细地记录下来,说句老实话,这对于我而言,也是有实在意义的。因为我向来思考没有条理,所以有时很难回答别人的问题,即你是怎么写出来的或者你为什么这样写?现在,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我只要让他们看我的这篇小说就是了。 
  真是不可救药。 
  小说的诞生 
  这部小说源于一句话和一个人。 
  的确是这样,有时,一部小说诞生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那天,我和一个朋友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碰上了。我非常喜欢吃日本菜,简直隔段时间就会想得要命,念念不忘,连做梦都梦见刺身三文鱼和北极贝。说来惭愧,我到馆子里只吃这两样,所以说喜欢日本菜多少也有点叶公好龙的意思。 
  话说我一个人吃着三文鱼和北极贝,绿芥末冲得我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恰好那天我心血来潮试用了一个同事的睫毛膏,结果我的朋友偶然进来遇见我的时候,第一句话不再是:“真巧。”或者“你怎么也在这里?”而变成了惊恐的:“你的眼圈怎么黑了?”我慌忙扯了一张餐巾纸擦眼睛,含糊地说:“洇开了,不防水。”对方愈发摸不着头脑,见我如此,还以为遇见了什么伤心事。反正也是一个人,干脆就坐了过来。 
  刚刚坐定,我的朋友就半开玩笑地抱怨:“小姐,我还没结婚呢,你怎么就让我离婚了?” 
  现在轮到我纳闷了:“什么时候我让你离婚了?” 
  “你的小说,你前几天写的。” 
  我恍然大悟:“那都是编的嘛,又没有说是你。” 
  “可是你让他穿我的衣服,也拍照片,还有他说的那些话……这还不是我?你一共认识几个不错的业余摄影师啊?” 
  我笑了,这顿饭后来是他请的客。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醒来时发现时间还早,不肯立刻起床。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我的眼睛上,呈现出温暖、跳动的金色。我想起我的朋友那天晚上临走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拜托你,下次别再让我离婚了行吗?让我复婚吧。”   
  关于小说的故事(2)   
  复婚? 
  就这样,在这个秋日温暖的早晨,我忽然想到了爱情。 
  失而复得的爱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决定,这次我要写一个关于失而复得的爱情的故事。 
  一个圆满的故事。 
  当然了,失而复得,最后肯定是圆满的结局。 
  因为我希望事情会如此发生。 
  就这样,这部小说在一个日本饭馆,由于一个人的一句话,在一个晴朗的秋天早上诞生了。 
  细节之一二三 
  这个念头产生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任何预示性的东西产生。 
  我怀揣这个念头正常地生活着,仿佛一个怀着秘密身孕的母亲。我并不着急,因为凭借经验,我知道自己总会和一些东西劈面相遇。 
  也许,我也会和他再次相遇。 
  细节一 
  谈话记录: 
  K:你说,我现在和她再出去约会好吗? 
  O:为什么不呢?你还在怪她吗,因为她先伤害了你? 
  K:不,不,过去我曾经非常难受过,现在早已经淡忘了。但是,糟就糟在这里。 
  …… 
  K:我无法向你描述我再次审视她时的那种陌生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她还兀自不觉,好象还对自己的魔力很有把握,……这让我非常难过,为她,也为自己。 
  …… 
  O:你到底决定没有?去还是不去? 
  K:不知道,我觉得非常寂寞…… 
  近一段时间,我老是和我的一位女友见面。她结婚已经3年,做着一份不错的工作,丈夫在一家大型的国际公司里当差(不是IBM就是NTT之类的三个英文字母组成的名字)在别人眼里近乎幸福得完美无缺。没有人知道,我们每次见面通常讨论得最多的话题,却是婚外恋。依我看,她已经快为这个念头神魂颠倒了。 
  通常,我们一起吃饭,有的时候则是在快下班的时候长时间通电话。她总是和我说着一些琐事,然后没头没脑地停下来:“你说,爱上另外一个男人,和他做爱,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你不是和你老公天天忙活吗?” 
  “不,那不一样。” 
  …… 
  “你是对他厌烦了吗?” 
  “不,说来你不会相信,我只是好奇。或者说,我太好奇了,我必须了解许多别的事情。我的丈夫现在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可是,如果我没有尝试过其他的,我怎么能说‘这就是爱’呢?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相,是我爱他,还是其实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或者说,我想努力验证我这些年来毫无感觉地在说的一些字眼,什么‘爱’啦,‘恨’啦……你认为我这样很不道德么?” 
  …… 
  “我不比那些没有感觉,却口口声声大谈爱情的人更不道德。” 
  …… 
  有时候,我也被她搞的莫名其妙:“非要爱上什么人,才能和他做爱吗?” 
  她异常惊讶:“不然……怎么做?” 
  “你已经爱上什么人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会爱上的。” 
  …… 
  “你想过没有,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爱。” 
  “还有更可怕的,就是无论什么样的爱情,都会过去的。” 
  …… 
  她到底是想爱上什么人,还是想和丈夫以外的人做爱呢? 
  我在美术馆的大厅中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看,我大概是因为尚未得到那个人,才对他念念不忘。 
  我在等我的朋友去看一个风光摄影大奖赛的展览。这一年,12月的北京非常之冷,马路被冻成了硬邦邦的青色,四合院的房檐下垂着冰凌。这样的冬天,冰凌似乎和大白菜、白雪、平板三轮、蜂窝煤搅和在一起,成为了北京的一种象征。我总是觉得,连糖葫芦上挂的亮晶晶的东西,也是冰。 
  我的朋友是一个摇滚迷,他忽然想起拉我来看什么摄影展览,本身就够奇怪的。 
  我们在一张张图片中徘徊。这个风光摄影展中的作品是否代表了国内的一流水准我不知道,但是他们的题材似乎老是围绕西藏、云南、新疆、青海、山、沙漠和黄土高原打转。我踱来踱去,兴味索然。 
  “凡是有绵羊的就能得奖。”他冷不丁开口。 
  “你说什么?” 
  “我算过了,所有的三等奖照片中,有绵羊出现的占50%以上,而有绵羊出现在画面中的作品,没有一个落选成为特别奖的。还有梯田,你看,二等奖得主一共有30个,作品中有梯田的就占了8张。” 
  我不由得重新审视我看过的所有照片,发现此人的结论的确有道理,不愧是学计算机和数理统计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和河流、雪山的暮色、日出有关的照片也在各种级别的奖项中所占比例极大。我开始纳闷,这帮人用如此之昂贵的器材,跑到同一个地点折腾半天,照出来的照片仿佛出自一人之手,莫非脑子有病不成? 
  “你和她怎么样了?上回你说她回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他注视着一张暮色中的神山说。   
  关于小说的故事(3)   
  “什么叫你不知道?她要回来,你只要回答行或者不行。” 
  “我曾经求过她回来,你知道,那是她刚刚甩掉我的时候,当时我想,像她这样的人,我以后再遇不到了。可是,难受了一阵子之后,现在我发现,没有什么是真正不可缺少的……” 
  “你不再爱她了吗?” 
  “我不知道,我再也没有以前的感觉了。这让我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 
  “如果那玩意那么快就消失掉,那是爱情吗?” 
  ……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说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向她求婚。对方回答说只要他在她的阳台下站够100天,就答应他的要求。那个男人在阳台下呆够99天,在那个女人认为他一定会来而且准备答应他的第100天,他不再出现了。” 
  我摘下眼镜,用它轻轻敲打下巴:“这说明了什么呢?这丝毫不说明问题,你的问题在于爱不爱,是不是爱情,所以这个故事毫无意义。” 
  “这说明了自尊,在我看来,这比爱情更重要。” 
  “我的天。” 
  “你无非是受到了伤害,耿耿于怀而已。” 
  看完展览,他带我去新街口的一个音像店买打口盘,尽管我说我听盗版挺好,但是既然他如此坚持,也就糊里糊涂跟着他去了。这个地段,离他家很近很近。路上,我们讨论起哪种行为更加高尚起来:到底是听打口盘好呢,还是听盗版CD好?他坚持认为正版的东西,哪怕是打口的,有残缺的,也比盗版的音质要来得纯正,至少在心理上不一样。我则固执地争辩说,我宁可音质不好,当然,如果我确实听得出来音质有差别的话,多半情况下我是根本听不出区别的。我不愿意有残缺,那种缺少什么,似乎永远失去的感觉,比什么都可怕。 
  “说到底,如果你和她重新在一起又会损失什么呢?你既不会像上次那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又能缓解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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