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饭店

第16章


 
  杨佐罗仍旧把塞宁的逃避当作是:建立若即若离的最美好的恋爱感情。所以他最后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嘱咐她把电暖气开到28度,再在旁边放上一盆水,别太干燥,容易上火。还说着明天要再去买个加湿器……塞宁对他笑笑,看似很正常地走了。 
  杨佐罗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塞宁走了之后,他感觉自己没有一点儿力气再去多说一句话,自然也没有告诉轻微今天跟格桑见面的事情。回到房间几乎是合衣而眠。 
  马格丽特和轻微呆在影院里。今天是周末,放的是限制级电影。色情片大部分都情节无聊,而所有在场的人,一看就是被挑逗得情欲高涨无法自拔。 
  马格丽特昏昏欲睡,而轻微则摇摇欲坠。 
  马格丽特:“轻微,我很困了,想回去睡觉。” 
  轻微显然不想动的样子,两眼对着屏幕闪烁着媚人的光芒。 
  马格丽特又说了一遍,轻微才听到,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座位,穿上棉服,陪马格丽特一起回家。   
  [拾肆]黑鞋   
  她们同睡的床很大,足够睡下四个人。上面铺着黑色被子黑色床单以及白色枕套。马格丽特穿黑色睡裙,轻微则穿红色,还喜欢悠闲时系一条丝巾,也是红色的,料子和睡裙的料子一个质地。 
  轻微知道马格丽特根本不困,她的失眠最近来势汹汹,她说自己困了,无非是想逃脱那场无聊的电影而已,而只有谎称自己有了睡意才能让轻微乖乖陪她回家。 
  一进门,马格丽特像所有失眠夜晚的开端一样,打开电视机放进去一张女艺人演唱会的碟,坐在沙发上抽一支烟看完这场不厌其烦的演唱会,歌手染了白色头发,穿得像一个欧洲公主,睫毛翻动着还有眼泪流下来。 
  轻微坐在一条狭窄的板凳上,呆呆地想该用什么方法打发掉这个黑夜。她也曾经失眠,她知道失眠患者的辛苦,有时人可能因为失眠而混乱,而混乱的下场往往就是极端的行为,所以她一直都想办法不睡来陪马格丽特熬夜。 
  马格丽特看完演唱会,依然沉静如水。她在房间里轻轻地走动,穿着一双定做的丝绸缎面的鞋,鞋是黑色的,左脚鞋面上绣着蓝天,右脚鞋面上绣着绿草。 
  绣鞋的工匠是个很英俊的男人,马格丽特把她想要的图案告诉了他,结果鞋子很快就绣好了,只是有三两个下午,马格丽特总是爱绕一点路去这家鞋店里看一看。轻微曾经发过脾气,冲进鞋店把鞋店老板骂了个够本。马格丽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从此轻微再也没见她去过那家店,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有隐情,不过她是吃醋了。 
  她知道,两个女人的感情,只是干净简单的陪伴,也许这样的感情可以来得更天长更地久。可是两个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不稳定性。如果她们之间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而这时赶巧,马格丽特内心又很盼望着爱情生活,那轻微就要被冷落掉了。她们的互相依存就会不复存在。在这个情况下,她只得急切地赶走所有看似要接近马格丽特的人。 
  这一晚,在轻微盘算着如何陪马格丽特熬夜的时候,她却看见她穿着这双绸缎手绣鞋子走来走去,透过那双鞋她几乎可以看见那个鞋匠的英俊以及殷勤的脸。她顿时变得有些委屈有些气愤和心烦意乱。 
  “你为什么一直都要穿着这双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她特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大的醋意。 
  “舒服啊。”马格丽特都不看她,自顾自地在客厅里用蛋糕模子做一种粉红色的草莓蛋糕。她轻轻脱掉手上的戒指,去对付那些cheese酱,还不时吮吸手指上残留的奶油。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穿这双鞋了?!”轻微有些生气。 
  马格丽特假装没听见,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走去厨房,打开烤箱,定时定温。 
  轻微见她不响,有些急迫,都没来及穿鞋子就三两步地奔到马格丽特身后,蛮横起来:“你选吧,这双鞋子和我你选哪个?!” 
  马格丽特有些时候很喜欢轻微的神经质,像个乖戾的小姑娘,而有些时候,她的无理确实让人很头疼,拧巴得要命。而她自己也神经脆弱,一般情况下都不愿意去做安抚工作,这也许就是可以同甘,无法共苦。所以她索性回避她在歇斯底里时的一切古怪问题。 
  放下蛋糕模子,关掉烤箱,径直走回卧室,坐在床沿继续织那件未打完的黑色披肩。轻微被她的冷落彻底击中了,急了起来,跑进屋里。拿起马格丽特脱在床边的鞋,看了看,说:“这个家伙果真是一副好手艺!做那么合适的鞋子讨你欢心。” 
  马格丽特抬头看着她说:“人家是鞋匠,你跟一个鞋匠比做鞋的手艺……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吧?!” 
  轻微:“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问你一句话……”她在这里停顿住声音,是想让织围巾的马格丽特抬起头全神贯注地听她说下面的话。 
  马格丽特果真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轻微:“我就问你一句话――这鞋子和我你到底选择谁?” 
  马格丽特不假思索也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你。” 
  她哭了,她怕失去马格丽特,害怕任何形式上的分离,轻微认为:对于两个女子来说,身体或者灵魂,有一方变化了,那另些方面全盘皆无可能再续感情。 
  她害怕冬天,害怕不温暖。她的内心其实充满了蘼芜。好像从来她都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失去爱人宠爱的人。所以她的患得患失看起来多少有些病态。马格丽特不了解她的过去与心事,所以接受不了她情绪如此突兀的转变。 
  她擦干眼泪,郑重其事地说:“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她手里拎着那双黑色绸缎鞋走到客厅,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球鞋示意让马格丽特套上。 
  她带着马格丽特来到了27楼楼顶。风很凉,是可以穿透骨头的那一种。地面上的人和汽车变得很小,很安详。不再争吵,不再流离。似乎只有在这样高得如同深渊般的距离里,才有真正的欢乐之城。 
  不知欢城到底该不该叫欢城。 
  马格丽特手里还拿着没来及放下的针以及毛线,她永远都不会喊叫。只是看着轻微在楼顶最边缘的护栏把手边,把头向下压,头发飞在清冽的风中,发出柔软的樱桃味道。她仍旧不说话也不叫,只是看着她的行动。她暗想:如果轻微跳下去,那她也跟着跳下去,反正电影也不能写完,反正所有愉快的源泉已经死去。 
  她愉快的源泉就是轻微,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的“源泉”在她前方7米来远的地方,放肆地甩动着飞在风中的头发,看上去那么愉快和自由。 
  风越来越大。声音凛冽地擦破耳朵。 
  轻微一只手抓住护栏,另一只手将那双缎子鞋扔了下去,那双鞋消失了,越飘越远,直到隐匿在夜色里,再也分辨不出它的路线和行踪。轻微才直起身来,发现马格丽特已经不见了。 
  她突然哭了起来,放声大哭。因为她没有听到任何下楼的脚步声,她以为马格丽特在护栏的另外一侧坠楼了。在她的感官世界里,欢城忽然变化了形状,她分明看见眼前有一团褐色的烟雾,然后是手持毛线的坠楼女人,那个下坠时僵直的动作一直出现在她眼前,直到飞行了很久之后落了地,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女人的膝盖没有弯曲,一个人像一袋50公斤的面粉一样做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然后砸在地面上,女人的身体四周被振动四散开很多白色的灰尘,灰尘的粉末朝高空飞升,直到袭击了她的视线,弥漫了她的眼睛。 
  她的哭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尖叫伴随着抽搐。她只是想把那双鞋子扔掉,让她们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猜忌和也许并不存在的第三者。她只是希望让自己宽心,她在安抚自己的心,一瞬间她恨自己,她觉得自己注定是个可怜的人,那些充满伤疤的回忆也无法帮助她更精准地预示未来的走向。 
  可是……后来她感觉到冷,还有睫毛上的冰。再后来,她的热力越来越小,寒冷使她清醒。她发现眼前并没有在上升的白色粉末,弥散着的是一些白色的从天而降的花朵。 
  下雪了,欢城下雪了。 
  轻微停止哭泣。跑到马格丽特刚才站的地方,看到躺在地上的毛线球还有针。她拣起它们攥在手里,飞快地朝楼下跑。她等不急电梯,楼梯最快。 
  房间的门是关闭的,她没有带钥匙。 
  直到现在她才可以肯定,马格丽特没死,并没有像她幻觉中的那样坠楼身亡。不过她还是在揣测,怕自己真地伤了她的心,没有转还的余地。 
  按铃。一下,两下……十下。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房间里的动静。 
  仍旧没有任何脚步声,她低着头拼命叫门,眼泪又涌了上来。忽然,马格丽特打开了门,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的举动。她们对望了几秒,轻微刚要抱马格丽特,她却一个转身,光着脚走到客厅的沙发旁,盘腿坐下。眼睛望向落地钟的方向。 
  整个房间很静,只有这座钟在滴答地流走。轻微这时才感觉,很短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竟然丧失掉了那么多力量,感觉浑身瘫软无力。 
  她关掉门,拖着身体走到沙发旁边,把毛线球放在茶几上。 
  轻微:“我以为你……”她想了一下,还是把她的幻觉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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