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又见飞刀

第16章


没有人能形容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他对他父亲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有看他的父亲,而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了悲伤和诅咒的世界。
“你凭什么要我去做这种事7你凭什么要我去杀一个跟我完全没有仇恨的人?”
“因为这是李家的事,因为你也是李家的后代。”
“直到现在你才承认我是李家的后代,以前呢?以前你为什么不要我们母子两个人?”李坏的声音几乎已经嘶哑得听不见了“你的那一位一直在继承李家道统的大少爷呢?他为什么不替你去出头?为什么不去替你杀人?为什么要我去?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人看见他流泪。
因为眼泪开始流出来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老人没有阻拦。
老人的老眼中也有泪盈眶,却未流下。
老人已有多年未曾流泪,老人的泪似已干枯.
(六)
已经是腊月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冻得麻木,就像是一个失意的浪子的心一样麻木得连锥子都刺不痛。
李坏冲出门,就看见一个绝美的妇人,站在一株老松下,凝视着他,
这个世界上有种女人无论谁只要看过她一眼,以后在梦魂中也许都会重见她的。
此刻站在松下向李坏凝睇的妇人,就是这种女人。
她已经三十出头,可是看到她的人,谁也不会去计较她的年纪。
她穿一身银白色的狐裘,配她修长的身材,洁白的皮肤。配那一抹古松的苍绿,看起来就像是图画中的人,已非人间所有。
可是李坏
李坏现在只想远远地跑走,跑到一个没有人能看见他他也看不见任何入的地方去。
想不到这他尊贵如仙子的妇人却挡住他的路。
“二少爷。”她看着李坏说“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有个人一定要见你一面,你也非见他一面不可。。
松后还有一个人,也穿  身银白狐袭,坐在一张铺满了狐皮的大椅上。一种已经完全没有血色苍白的脸,看起来就像是院子里已经被冻得完全麻木的冰雪。
“是你要见我?”
“是,是我。”
“你是谁?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因为我就是刚才你说的那个李家的大儿子。”
他说“我要见你,只因为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能去接这一战。”
他的脸色虽然苍白,可是年纪也只不过三十出头。一双发亮的眼睛里,虽然带着种说不出的犹豫,但卸还是清澈面明亮。
李坏胸中的热血又开始在往上涌。
这个人就是他的兄长,这个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手足。
只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人和这个人的母亲,所以他自己的母亲和他自己才会被李家所遗奔。他才会像野狗一样流落在街头。
李坏双拳紧握,尽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变成一种最难听最刺耳的冷笑。
“原来你就是李大少爷,我的确很想见你一面,因为我实在也很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能去替李家接这一战。”
李正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坏,然后馒馒地从狐袭中伸出他的一双手。
他的  双手已经只剩下四根手指了。
他左右双手的拇指、食指、中指都已被人齐根切断。
(七)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认为自已已经练成了李家天下无敌的飞
“你,也经历过十五岁的阶段,你当然也知道一个年轻人在那个阶段中的想法。”
“等到我知道我那种想法错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时候,我一心只想替我们李家博一点能够光宗耀祖的名声,想以我那时自以为已经练成的飞刀,去遍战天下一流高手。”
“我的结果是什么呢?”
李正看着他自已一双残缺的手:“这就是我的结果,这也是我替我们李家付出的代价。”
他忽然始头盯着李坏,他犹豫的眼神忽然变得飞刀般锐利强烈。
“你呢?”他一字字地问李坏:“现在你是不是也应该为我们李家做 一点事了。”
第二章
(一)
李坏醉了。
他怎么能不醉?
一个人在悲伤潦倒失意失败的时候,如果他的意志够坚强,他都可能不醉。如果他没有钱沽酒,如果他根本不能喝酒,他当然也不会醉。
李坏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子的。
李坏并没有悲伤潦倒失意失败,李坏只不过遇到了一个他所不能解决的问题而已。
李坏有钱沽酒李坏窖欢喝酒,李坏不好,李坏也有点优郁。
最重要的是,李坏现在的问题比其他八千个有问题购人,加起来的问题都大。
所以李坏醉了。
李坏可怕的醉.多么让人头痛身酸体软目红鼻塞的醉,又多么可爱。一种可以让人忘去了一切肉体上痛苦的麻醉,如果它不可爱,谁愿意被那种麻醉所麻醉。
只可惜.这种感觉既不持久也不可靠。
这大概就是,古往今来普天之下,每一个醉人最头痛的事。因为每个醉人都要醉,非窿不可,醒了就要面对现实。
更可怕的是,每一个醉人醒来后,所面对的现实,通常都是他所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李坏醒了。
他醒来后,所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韩峻那一张无情无义而且全无表情的脸。
李坏醉  李坏醒。
(二)
他也不知醉过多少次,唯一的遗撼是,每次醉后他都会醒。在现在这一瞬间,他实在希望他醉后能永不复醒。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看见韩峻这张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人韩峻的手里。
奇怪的是,韩峻的样子看来好像也并不怎么喜欢看见他,只不过用一种很冷淡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已冷淡得超乎常情之外。
李坏对这种感觉的反应非常强烈,因为这种地方非常暗,李坏在酒醒后,所能看到的只有这  双特别让人觉得感应强烈的眼睛。
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韩峻在问,用  种同样异乎寻常的冷漠声音问他。
“你是不是姓李,是不是叫李坏?”
“大内银库历失窃的那  百七十万两库银,是不是你盗去的?”
“不是。”
这两个问题都是刑部审问人犯时最普通的问题,可是李坏听了却很吃惊。
因为这两个问题  都不像是韩峻这种人应该问出来的。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完全没有以前那么严峻冷酷。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内库的那件盗案完全没有关系?”韩峻又
“是的,我和那件案子完全无关。”
“那么你这几个月来所挥霍花去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钱财从哪里来的,好像也跟你没有关系,连  点狗屁的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是李坏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他深深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可是他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说完了这句话,他已经准备要被修理了。
在韩峻面前说出这种话之盾,被毒打一顿,几乎是免不了的事。奇怪的是,韩峻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投有,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
—-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比阎王还凶狠的家伙,您么好像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忽然变得对李坏如此客气。
黑暗中居然另外还有人在。
“李坏,没有关系的。不管韩峻老总问你什么,你都不妨大胆照实说。”这个人告诉李坏“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们  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诚恳温和.而且带着种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的正直和威严,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李坏虽然还没有看见这个人,卸已经对他产生了  分亲切和信心。
“韩总捕,你再问。”这个人说“我相信他不会不说实话的。’
韩峻干咳了两声,把刚则的那句话又问了  次,问李坏怎么会忽然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本来是李坏的秘密。
可是在这种异乎寻常的情况下,在黑暗中,那个人的独处中,他居然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三)
多年前铁银衣经过多年地毯式的搜寻之后,终于找到了李坏把李坏从那个小城的泥泞中带了回去。让他见到了他的父亲  也让他传得了天下无双的飞刀秘技。
可是李坏却还是没法子躺下去,甚至连  个月都没法子躺下去。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李家的人,不是属于这个世界。
他宁可像野狗  样在泥泞中打滚,也不愿意锦衣玉食活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所以,他跑了。
在一个没有星没有月也没有风的晚上,他从厨房里偷了好大好大一块还没有完全煮数的卤牛肉,用  条麻绳像绑背包一样,绑在背后。就从这今天下武林中人公认的第  家族中逃了出去。
他受不了约束,也受不了这里的家人奴仆们对他那种尊敬得接近冷淡的态度。
因为他不懂,在世家贵族间,最尊敬的礼貌,总是会带  点冷淡的。太亲热太亲密就显不出尊敬来了。
李坏当然不懂,一个在泥泞中生长的野孩子,怎么会懂得这种道理7
这种道理甚至连腰缠万贯的大富翁都不懂。
所以李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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