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城

    议事厅变成了欢乐的海洋，121基地被摧毁后，他们再一次看到了希望。不知是谁打开了功放，议员们随着音乐载歌载舞。
    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米海志，也露出了笑容，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米海志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智慧和野心并不匹配。他一直认为路仁清将议长传给兰奕这个“外人”是个严重的错误，联合议会内应该且只能闪烁青云的荣耀。
    事实上，御手洗丸子三天前就给米海志传话了，要两千人。他没有向议会报告，一直在思考如何绕过议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满足殷老板的要求。劳山村民在三公里外的农场，那里只有二十名守卫。这批村民被他纳入了向殷老板的供奉之中。剩下的一千多人，就有些难办了。
    米海志之所以这么上心，是想借殷老板的力量上位。殷老板如果能借给他五千武装智能，加上手头的力量，他有把握搞一次武装政变，让兰奕下台。
    米海志每每想到青云特战队，就心痛地不能呼吸。魍魉摧城那一仗，特战队太拼，只剩了一千多人。倒是由各支势力组成的微型导弹联军，在瀚淞洞得到殷老板武装智能的支援，没有多大的减员。
    青云是此次灭鬼战役损失最大的一方。否则，又哪有兰奕说话的份儿？他米海志只需要瞪一瞪眼睛，兰奕就会乖乖交出议长的权杖，小势力也会纳头便拜。
    米海志瞅准了殷老板这条大腿，瞅准了他手里的武装智能，瞅准了他的核威慑。米海志不知殷老板哪来那么多核弹。鬼王在向玉关投放了三颗核弹后，就用光了库存。军功起家的青云手头没有一颗，更别说其他势力了。
    米海志抱殷老板大腿的念头，在骆先生说出第二个硬道理后，就烟消云散了。他虽然六十出头，每天起床还能感受一柱擎天。就像白佑民说的，趁还能在床上蹦跶几天，赶紧给自己添个后。否则，夺位后自己还能享受几天？以后又传给谁？
    米海志的这些想法，都是意识囚笼传递给骆有成的。这架囚笼现在越来越向着自己的宿主，感受到米海志的敌意后，它主动查看了米海志的记忆。它真是一个好囚笼。
    骆有成不在意米海志怎么想，也不在乎联合议会谁主事，他只在乎培养液（不对，现在叫LRSW8型孕育液）能卖出什么样的好价钱。
    议员们闹腾了半个小时，才安静下来。骆有成已经把道理跟他们讲明白了，谈价钱的事，交给了易慕付华。
    易慕付华是个谈判人才，五十桶孕育液，他换来了一个稀有金属矿场，外加五项民用技术。
    双方皆大欢喜。
    签协议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争议。争议的焦点不是协议上增加了一条“联合议会必须善待自愿返回的志愿者”，而是落款不是除鬼盟，变成了“人类共同发展促进会”，简称人发会。
    签协议的主体都变了，这协议还能签吗？
    骆有成解释说：“鬼王已经伏诛，魑魅魍魉都被消灭了，除鬼盟这个名称不合时宜了。眼下我们的任务是和平发展，重建人类文明。联盟的名称也要与时俱进嘛。”
    说罢，他展示了自己的电子印鉴。兰奕验证无误，没有异议。他也觉得这个盟名好，没有杀伐之气，似乎从中能看到人类的未来。他一时心血来潮，试探地问：
    “联合议会能加入人发会吗？”
    兰奕申请加入的目的，是作为盟友，能得到资源共享的便利，至少对方的孕育液不会卖得这么昂贵。
    骆有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什么时候你们真正善良了，联盟会考虑接纳你们。”
    ……
    十辆载客飞翼来到联合议会基地三公里外的农场。劳山村的村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面对陌生人和十辆大飞翼，他们惶恐不安。解释工作依旧交给易慕付华。
    骆有成不太想说话，也没有理会陪同来的白佑民，他跳到干草垛上，躺下来闭目养神。
    白佑民也跟上来了，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骆有成的脸。
    骆有成闭着眼问：“白议员看什么呢？我脸上有朵花？”
    白佑民说：“骆先生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陈友洛。”
    骆有成心里微微一惊，他以陈友洛的名义四处晒娃的时候，留的是络腮胡，并且让小妖嫂子帮他画了妆，年纪比现在看起来要大了不少，五官与现在也有很大的区别。除了身材，他不认为现在的他和陈友洛有什么相似之处。
    白佑民说：“我擅长辨形，骆先生可还记得，您每次说出一种果实的形状，我就能判断出它是哪一种植物，即便是变异的。”
    听白佑民的口气，是认定骆有成就是陈友洛了。
    骆有成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当时他认为白佑民是学农林学或药材学的。
    事实上，白佑民在大学也的确学的是农林专业。他有一项与生俱来的本事，他能将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植株联系到一起，而鉴定的结果往往是这两种植物属于同一个科，分属不同的属。
    白佑民的理想职业是做物种鉴定师，但他学业平平，一棵普普通通的学草，没考上研究生，大学毕业后到玉象风景区做了一名管理员。
    “我分辨形状，不仅对植物，也对动物和人。”白佑民继续说。
    骆有成没有从白佑民那里感受到恶意，他让意识囚笼帮着看看对方的意识——其实他更想自己看。
    意识囚笼回馈白佑民这人不算坏，是联合议会里难得的好人。以前在玉象也就搞搞后勤，同情心也是有的，暗地里还帮过不少人。白佑民在骆有成上一次来联合议会谈判时，就认出了他，一直没声张，闷在心里。
    听到这里，骆有成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是你的异能？”骆有成问。
    白佑民说与生俱来的辨识能力，和异能无关。他的异能拿不上台面，能做到玉象副主任的位置，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好管家。意识囚笼也确认了这一点，白佑民将玉象的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
    骆有成又问：“你对我有所求？”
    白佑民说：“我看骆先生的五个孩子都非常健康。骆先生和夫人也没有服用孕育液带来的后遗症。我想，先生一定掌握了其他孕育技术，或者已经解决了孕育液的副作用。”
    骆有成想了想，没说实话：“这五个孩子的基因都做过重组和编辑，耗费了一年时间。我夫人有净化体质，至于我……”
    骆有成的头发和胡须开始快速生长。
    “你看到了，我能控制毛发。所以，我们解除孕育液副作用的方法没有普适性，不能推广。”
    白佑民看着骆有成的头发和胡子变戏法一样快速收回去，颓然地做到草垛上。他问：
    “骆先生既然有孕育液，为什么要引导我们去收集中草药？”
    “正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孕育液的副作用，而且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副作用，所以我们才想探索别的途径。但我们那里只有一位中医，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研究出什么结果的。”骆有成从出道时不说谎话，到现在瞎话张口就来，不知道算不算是成长。
    白佑民若有所悟：“所以，骆先生想借用我们的力量探索中医疗法。”
    骆有成拍了一下巴掌：“答对了。另外也算给你们提个醒，明明自己有能力，就别去指望鬼王虚无缥缈的瞎话。他们只是想解决自身异形的问题，哪有心思研究繁衍的问题？”
    “是啊。”白佑民老脸泛红，他们想傻子一样被鬼王骗了二十年。
    “我的方法有用吗？”骆有成明知故问。
    白佑民说：“倒是有三个怀上了，但成功率太低，不如孕育液。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植物变异，造成药性不稳定？”
    骆有成心想，联合议会的人为了生个娃，还真傻得可爱。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应该是这样。看来中医疗法还是不可靠，太依赖运气了。”
    白佑民用拳头砸着草堆：“就算这样，鬼王也不打算让我们继续，人都被他抓走了。”
    骆有成愤慨地说：“如此穷凶极恶的鬼王，你们居然为虎作伥，二十多年，你们造了多少杀孽？”
    白佑民叹气：“我虽然是反对的，但也无力去阻止，算是帮凶吧。”
    虽然之前已经让意识囚笼搜索过白佑民的记忆，骆有成还是下意识地用高频感知查探了他的情绪，白佑民没有说谎。骆有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反省，说明你心里还有善。”白佑民嘴角扯了扯，苦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骆有成突然动了招揽之心，说道：
    “要不你帮我做事吧？”
    白佑民诧异地望着骆有成。
    骆有成说：“平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如果联合议会对人发会有不利举动，想办法告诉我们。”
    白佑民婉拒道：“兰议长不算好人，但对我还不错。出卖他，我做不到。”
    骆有成盯着白佑民看了很久，才说：“你的个性，确实不适合做间谍，干脆加入人发会吧。”
    “脱离联合议会？”白佑民急忙摇头。
    骆有成劝道：“你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必强行和他们捆绑在一起？他们把人送进鬼窟的时候，你没有内疚？没有自责？良心没痛吗？”
    白佑民低着头，不说话。骆有成感知他的情绪，发现有所松动，立刻加了一把火。
    “去我那里吧，我的总管现在忙不过来了，他需要一个助手。你加入人发会，我保证五年内，让你抱上一个健康的儿子。”
    白佑民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希冀和渴望。
    “女儿，我喜欢女儿。”
    “可以！给你一个白胖丫头。”骆有成大包大揽，好像他是送子观音，生儿生女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当然，他是对大姐有信心，尤其是在大姐得到衡思梁的基因学宝库后，更有信心。
    “好。”白佑民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年头，说啥都不如说生娃好使。
    “今天就跟我回去。”骆有成怕夜长梦多，他不知道白佑民有没有家室，试探地问道，“需要回去接夫人吗？”
    白佑民:“要。”
    骆有成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白佑民六十出头，那么他夫人……女人年纪太大可生不出来。
    “夫人贵庚？”
    “三十九。”
    骆有成松了口气，还好是老夫少妻。骆有成从前挺看不惯老夫少妻的，心想一个老头还去糟蹋年轻姑娘。可自打快九十的大爷爷娶了四十不到的鱼人女族长，他改变了婚恋观。高兴就好，末世嘛，对婚恋的包容性比较高。
    易慕付华还在和劳山村的村民磨嘴皮子，骆有成和他打了个招呼，乘坐白佑民的飞翼返回联合议会基地。
    见到兰奕，白佑民心里五味杂陈，他与兰议长共事这么多年，虽然两人经常会意见相左，但毕竟有不浅的交情，如今却要背离他而去。白佑民觉得自己是个叛徒，没脸见兰议长。
    骆有成开门见山地对兰奕说要挖他的墙角，挖走白佑民。
    兰奕像被子弹打中了，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不行，老白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舍不得。”
    白佑民心中流过一丝暖意，毕竟这么多年的友谊。他此时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对骆先生说他反悔了。
    骆有成有经验了，既然说啥都不如生娃好使，那就开出一个高价码：“十桶20升装孕育液。”
    “成交。”兰奕答得飞快，生怕骆有成反悔。十桶孕育液，相当于五分之一个稀有金属矿场和一份民用技术资料啊！这笔买卖相当划算。他笑逐颜开地与白佑民握手，恭喜他找到了好归宿。
    白佑民心中黯然，二三十年的交情，比不上十桶孕育液。反观骆先生，愿意出如此高的价码将自己纳入门墙。自己在两人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对“人发会”真正有了归心。白佑民强颜欢笑，和兰奕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
    骆有成和兰奕在之前签署的协议上加了一项附加条款，打上了双方的电子印鉴，一桩新的买卖算完成了。
    下午的时候，六十桶LRSW8型孕育液被送到联合议会基地，三百多名士兵和两百多名志愿者也被送回来了。负责押运的是内院护卫队的五十名异能者。
    回到联合议会的志愿者比预料的多了几十个。这些人都是些好吃懒做的。留在外院需要工作，而在121基地时，他们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做。这样的人，不留书院最好。
    联合议会接收人员和物资后，骆有成留下易慕付华和五十名内院护卫队员去接受稀有金属矿场，自己则带着白佑民和他的妻子以及九百多位劳山村民，飞往荣城外院。